第二百六十章 約見顧傾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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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顧傾硯約在一家低調內斂的會所見麵。

    他還是那斯文雅致的模樣,臉上微微笑著,不過,他眼裏那絲藏得很深的傷感,還是被我發現了。

    我驀然記起,霍助理在年前,就再度離開了深圳。

    又是離開。

    我不知道霍助理離開的真正緣由,但是,不管怎樣的理由,都大抵逃不過對愛的絕望。若不是對愛絕望,誰願意離開自己深愛的人。

    從小喬處我得知,霍助理其實也是深深愛著顧傾硯的,但是,愛著這樣一個聰明絕頂卻又極度變態的人,大概是件很可怕很沒安全感的事。所以,她寧願選擇離開,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慢慢舔著自己的傷口,慢慢複原。

    愛就是這樣,能給人帶來極致的樂,也能帶來極致的傷。

    我看著顧傾硯,這一刻,竟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顏小姐,好久沒見。”顧傾硯一如既往的開場白,紳士風度無懈可擊。

    “顧先生,好久不見。”我亦禮貌的微微欠身。

    “今天居然有雅興出來坐坐?”

    “當然,開春了,春光正好。”

    “哦。”他抬眸看看落地玻璃外茵茵的草地,說,“確是美景,不過,如此美景,顏小姐約我出來共賞,實在是辜負啊。”

    “顧先生說笑了。”我淡淡應著,並不想繼續這虛與委蛇的客套。

    顧傾硯看著我。他的眼睛細長,認真看人的時候,有種冷冽的光。

    我知道他是在等我說出此行的目的。

    我亦不想再繞圈子,在麵對顧傾硯這種過份聰明的人時,實話實說是最好的方式。

    我把手裏打印出來的那篇論文推給他。

    他隨便一瞟,說:“一兩年前的玩意了,顏小姐竟有這份雅興?”

    “一兩年了嗎?我卻是今天才看到。”我說。想不到這篇論文,竟成文這麽久。也是,稍微新潮一點的理論,大抵不會第一時間在公眾的平台發布。

    “哦,想要點評點評?”

    “哪敢,我沒這份學識。”

    “那是……”

    “顧先生這個研究成果,可曾以人做過實驗?”

    “人可不是小白鼠。”顧傾硯眼睛微微眯著,“何況,不管哪個國家的法律,都不允許不成熟的技術,用到臨床上去。”

    “法律是法律。”我說,“顧先生聽說是某家神秘醫院的腦科顧問,而據我所知,那家醫院,卻是常把一些尖端的科研理論用到臨床。”

    “是嗎?看來顏小姐知道不少。”

    “因為我的丈夫,碰巧在那個醫院動過手術。”

    “你是說穆先生。”

    “正是。”

    “那他是幸也是不幸了。”

    “哦?”

    “被那家醫院收治的病人,一般不會是普通病人,從這方麵講,穆先生想必病情嚴重,自是不幸了;但是,從另一方麵講,那家醫院,匯集了全世界各個醫學領域的頂尖人才,穆先生能得診治,自是幸運了。”

    “那我要感謝顧先生了。”

    “怎講?”

    “因為為子謙做手術的,正是顧先生。”

    “我卻沒有這個印象。”

    “他是以tanner的身份被收治的。”

    “tanner?”顧傾硯微微皺眉,終是搖了搖頭,說,“我還是沒這個印象。”

    “顧先生,明人不說暗話,何必和我兜圈子呢?”

    “我自拿手術刀以來,被我動過手術的人,成百上千,哪能記住那麽多。”

    “但這個人,你卻是無論如何會記住,因為若不是你,他肯定進不了那家醫院。”我想起俞瑾說的,當時是一個鄰居發現穆子謙發病,然後推薦他們去那家醫院,然後很輕易就進去了。可當我真正了解那家醫院後,才發現,若沒有關係,想要進去,不會比登天容易多少。

    “你這樣一說,我還真有點印象。”顧傾硯笑,“差不多一年前,我還真在那家醫院,為一個男人動過腦科手術,而那個男人,還真是我引薦進去的。”

    “然後,你是不是順便把那個男人,當成了實驗室的小白鼠?”

    “此話怎講?”

    “難道不是?”我指指那篇論文,“如此大好機會,與公與私,你都不應該放過。”

    顧傾硯揚聲一笑。

    “顏小姐,難怪這麽久以來,你但凡和我過招,都是以失敗收場。上一個回合,若不是周漁,你怕是到現在,還不能見到穆子謙一麵。”

    “你終於肯承認了?”

    “承認什麽?承認穆子謙失蹤,和我有關?不,我一向喜歡用腦,不喜歡動手,費力氣的事,我一般不做。”

    “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穆子謙失蹤,和我全無瓜葛。”

    “即便他的失蹤和你全無瓜葛,他的手術,可是你做的不假。”我淡淡的問,努力不讓他近乎蔑視的笑容,牽扯了心神。

    “當然是我,那樣複雜的手術,這個世上,除了我,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做。”顧傾硯微微仰起下巴,臉上有幾分俾倪。

    “你不妨說詳細一點。”

    “也好。”他笑得更恣意,“我告訴你,你不要心疼,你丈夫在我為他做手術之前,整個人,已處在一種半失控狀態。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他腦子裏控製情感的神經,被蠢笨的醫生傷得不堪入目。日複一日,一旦神經全部壞死,他不僅不知道自己是誰,他甚至無法自己的一舉一動,也就是說,他會瘋掉。”

    “不是你把他弄成那樣的?”我聽到這裏,心揪成一團。

    “你說呢?”他冷冷的問。

    我深呼吸一口氣,努力讓心跳不那麽快,說:“應該不是你,如果是你,犯不著費兩次功夫。”

    “是了,稍稍恢複點理智了。”他依舊是冷冷的口氣。

    “那麽,是俞瑾了?”

    “是不是她我不知道,她已經死了。”

    “我相信也不是她,不過,總和她脫不了幹係就是了。”我記起當時問俞瑾是誰幫的她時,她尖叫著說,是她一己之力,想必,那時,真有人幫了他,而這個人是誰,隨著俞瑾的死,大概會成為一個永久的迷。

    “顏小姐,你知不知道,俞瑾的丈夫,也就是你說的tanner,他養父母皆是醫生,他學了三年的醫,後來大概是因為對醫學不感興趣,才改學工商管理,從而走上職業經理人的職場之路。”

    “你是說……”我不敢想下去。

    “我在這個世上,最相信的一件事,便是人性裏的黑暗因子,隻要你去激發,很少有人會不顯出原形,肮髒、醜陋、貪婪、無恥……不一而足。”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去激發?人畢竟有廉恥之心,受道德約束,哪怕是禽獸,也是衣冠楚楚的禽獸,你又何必逼得這禽獸,剝去那遮羞恥的衣裳。”我這句話,在心頭翻了一遍,終還是沒說出去。我心裏升起一股乏力感,我想,或許,我在顧傾硯的激發下,亦顯出了那醜陋貪婪的原形,否則,我又何以會去找小喬?

    我找了小喬,我亦沒能留住我的穆子謙。

    “我們還是說回手術的事。”我不敢繼續深想,人之初,性本惡還是性本善,一直是個有爭議的問題,一個人堅持哪個論點,取決於他的價值觀。

    “也好。”顧傾硯從善如流的應道,他的眼睛看著虛空中的某個點,似在回想當日之事。

    “我記得那時剛好在那家醫院參加研討會。研討會後,前台轉給我一個電話,說是有個朋友要見我。而那個所謂的朋友,便是俞瑾,她來見我,便是要求我給穆子謙手術。你能想象那是個什麽手術嗎?”

    “她自然是要你修複子謙的神經。”

    “不錯,不過,這隻是其一。”

    “其二呢?”

    “其二,”顧傾硯帶著溫和的笑,像在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她手裏,當時也拿了一份這樣的資料。”

    “什麽?”

    “我想,你已經猜到了她要求我做什麽?”

    “你,”我漠然的看著他,“俞瑾已經死了,你無論怎麽說,都死無對證。”

    “這便是你失敗的根源了。”顧傾硯不以為然的樣子,“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你根本不了解我,所以才會屢戰屢敗。”

    “我最是了解你,你什麽變態的事都能做出來。”

    “錯。你別忘了,我是最好的醫生,能成為最好的醫生,第一點就是有最好的職業道德,在神聖的手術台上,我隻是一個醫生,一場手術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我隻根據病人的情況進行判斷,從不會帶上個人情感。”

    “你的意思,你並沒有在子謙腦子裏麵動什麽手腳。” -深圳愛情故事2雛菊之戀

    “當然。”

    “你修複了他的神經?”

    “他的神經損傷如此嚴重,要修複談何容易。我不過是盡力而為,減少他發作的痛苦而已。要是修複了,他自然記起你,又怎會因一個俞瑾之死,就棄你而去。別忘了,你們當初的愛情,可是轟轟烈烈,眼中隻有彼此,他人全不相幹。”顧傾硯帶著薄薄的譏諷。

    我微微垂了眸,在心裏揣度顧傾硯的話能信幾分。大概是全能信的吧,隻是我的這份信,和他的職業道德無關,我不過是信他是一個驕傲的人,一個聰明的人,這樣一個驕傲的人,在我這個他的所謂手下敗將麵前,有種自然的優越感,甚而不屑於撒謊;這樣一個聰明的人,不會如此囂張的擅自在一個病人腦裏放什麽芯片。畢竟,這種還處在理論階段的東西,在還沒被批準臨床應用前,若是拿人做實驗,一旦傳出去,就是醫學界最大的醜聞,足矣斷送他的從醫生涯。

    他沒這麽傻。

    那麽,真是俞瑾要這樣做了。

    那個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的女人,她在這份愛情裏,到底走火入魔到一個什麽地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