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字數:36692 加入書籤
“嗯,這三篇文章的確不錯。”在胡啟然大氣不敢出地等待中,終於聽到了皇甫玉樹滿意的答複聲:“尤其是這一篇,言辭犀利,直指當朝體製中的許多弊端,真可謂是一針見血!”
沒想到胡啟然這個圓滑鬼,竟然敢把這樣的文章擺到他麵前來,也不怕引起他的勃然大怒,不可謂不大膽啊!
“可惜其他幾位主考官一看到這篇文章,就齊心協力地將它壓下了,微臣人單勢弱,如何能敵得過他們聯手啊,於是便隻好偷偷帶了這六份試卷來給皇上您親自定奪了!”見他看過文章後並未發怒,胡啟然這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抬袖胡亂的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道。
“嗯,你做得很好。”皇甫玉樹板著一張小臉,一本正經地點頭讚許道:“你是朕安排上來的人,他們都敢如此明目張膽的排擠,看來是皇爺爺在位時太慣縱了這些個膽肥心野的亂臣賊子,令得他們胡作非為,完全不將主子放在眼裏!既然他們自己要送上門來,朕若是不懲治了他們,又怎麽對得起他們這番讓朕‘殺一儆百’的犧牲精神呢!”
聞言,胡啟然徹底放下了心來,小心翼翼試探問道:“那……明日早朝的殿試,皇上您準備如何處置?”
皇甫玉樹雙眸一眯,細碎的寒光透過眼縫射了出來,冷聲回道:“明日早朝前你先將這三人帶來見朕,至於他們甄選出來的那三名人選,等他們帶上殿朕再發作了他們!屆時,愛卿隻管與朕看一場好戲吧!”
說著,他將胡啟然帶來的那一份遮住了考生姓名的卷子重新拿起又看了一遍,頻頻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帶著幾分好奇與期待地伸手撕開了遮住考生姓名的封頁。
“鄭興邦?”然而,當他看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時,不由得麵露驚訝了一下,隨即抬頭問胡啟然道:“這個鄭興邦是何方人士?年方幾何?”
“鄭興邦?”聽到這個名字,胡啟然也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麽,連忙拱手回道:“微臣想起來了,這個鄭興邦字子然,是燕城人士,年紀不過十六,品行相貌都還不錯!”
要說他怎麽會記住鄭興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的字,那完全是因為他是這屆考生裏邊僅有的幾個沒有向主考官行賄,且對自己這個‘冷門’主考官恭敬有禮的考生!
不過他倒是沒有想到,自己看中的三篇文章裏會有這個鄭子然!
尤其是看到皇甫玉樹似乎蠻欣賞這個鄭子然的時候,胡啟然的心中便忍不住的竊自暗喜了起來。
果然他胡啟然的好運氣來了是擋也擋不住啊!
如果明日的殿試,鄭子然也能繼續奪得皇甫玉樹的青睞的話,那自己可就是新科狀元的恩師啦!
自己這才第一次主持考試,就收獲了前三甲作為門生,以後看誰還敢小瞧他!
而他們那幾個狼狽為奸聯手擠兌自己的人,以皇上的狠辣手段,定然會虐得他們很有節奏感,丟烏紗帽已經明擺著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至於會不會被抄家砍頭,就得看他們這位主子明天早上的心情如何了!
“行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了。”皇甫玉樹不動聲色的將他眼底的情緒波動看了個透,這才淡聲開口道。
“是!微臣告退!”聞聲回過神來的胡啟然連忙斂了斂心神,畢恭畢敬地應聲退下了。
目送著他步履歡快地背影,皇甫玉樹無聲的勾了勾唇角,這個圓滑鬼,現在心裏定然很得意吧!想想也是,待到明日殿試之後,他不僅能在朝中抬頭挺胸了,就是在家族當中,也可以揚眉吐氣了,不高興不得意才見怪了呢!
當初自己就是看中了這個胡啟然在朝中與家族之中的尷尬地位,力排眾議將之安排到了禮部尚書這個位置,為的就是讓他與那幾個科考場上的‘老舊油條’爭鋒相對,好給自己一個發作的突破口,整頓朝中*的風氣!
很顯然,自己的這一招作用十分見效。胡啟然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已經迫不及待的跳出來與那幾個收受考生賄賂背後有錯綜勢力支持的主考官掐起了架來……
想到這裏,皇甫玉樹不由得再次眯了眯眼,將那幾分考卷壓在了桌案上,這才站起身。看來為了明日的殿試,自己也得早些休息養足精神才行!
翌日,金鑾殿內。
早朝之前,文武百官便已經基本到位了。幾百雙眼睛齊刷刷的盯著側殿門簾的方向,目光中充滿了期待。
今日是皇甫玉樹登基以來的第一次科考的殿試環節,大家自然是拭目以待想看看這個才八歲大的小皇帝會如何進行殿試。
當然,說白了他們其實是想看皇甫玉樹出糗!
朝中半數以上的大臣都或明或暗地在皇甫玉樹手上吃了虧,要說心中完全沒有負麵情緒那是不可能的。隻是他們經過以前的教訓經驗後,現在已經學乖了,不會主動跳出來找事了,但是圍觀看小皇帝的熱鬧跟笑話這樣的心思他們還是敢有的!
“宋大人,經過此次考試又收下了一批德才兼備的門生,真是恭喜恭喜啊!”幾名身穿藏青色朝服的官員正圍著一名身穿暗紅色朝服的官員低眉順眼地小聲恭維道。
“是啊是啊,還有李大人、葉大人,也收了不少吧?三位大人可謂稱得上是門生遍天下了,真是可喜可賀!”另兩名站在宋大人對麵隊伍裏,身穿暗紅色朝服的官員也被周圍大大小小的官員包圍了起來,恭賀之聲不絕於耳。
奉承話一起,眾官員你一言我一語的諂媚討好聲瞬間使得朝堂變得嘈雜哄鬧了起來。
“眾卿家聊得如此熱火朝天,不知道都在聊些什麽呢?”忽然,一道冷淡如冰的童稚聲音從高高的龍椅上又有傳了下來,驚住了好一幫溜須拍馬的大小官員!
我靠!小皇帝是什麽時候坐上去的?怎麽他們一點動靜都沒有聽到啊?
按照往日裏的規矩,都是禦前太監先高喊一聲‘皇上駕到’讓他們先有個心理準備好迎接小皇帝的呀!怎麽今兒個那個該死的禦前小太監居然偷起了懶,不出聲提醒他們了呢?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陸陸續續回過神來的眾官員連忙跪地行叩拜之禮,然而眼角餘光卻飽含怒火地瞪向了負責喊話的禦前太監。
感受到那一道道堪比冷刀子的眼神,站在高高的龍椅台階下的小太監心中淚奔不止。嗚嗚嗚,人家就是個奴才,人家得聽主子的吩咐行事啊各位大人,求放過!皇上不讓他出聲提醒,他又怎麽敢張口呢,又不是活膩了嫌小命太長!
“怎麽?諸位愛卿方才不是聊得挺熱鬧的麽,朕剛到的時候還以為走錯了地方去到了民間的菜市場呢!怎麽朕一來,諸位愛卿就都不說話了呀?難道朕就這般不受待見,連聽聽你們聊什麽的權利都沒有麽?”皇甫玉樹嘴角噙著一抹冷笑,眸光掃視了一圈下方一個個跪在地上勾著頭不敢吭聲的大小官員,一字一句緩聲開口道。
“陛下息怒!臣等絕無此意!”上百號人,發出的呼聲卻是整齊劃一,可見其默契性!
皇甫玉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著下方眾人慢悠悠的道:“諸卿家不說,朕也知道,你們剛才是在討論此次春闈考試一事,猜測誰能成為殿試前三甲……既然諸位卿家如此期待,胡愛卿,你這就宣會試前三甲進殿接受朕的考核吧!”
“是!”被點到名的胡啟然底氣十足地應答出聲,然後迫不及待的將宋大人他們幾個甄選出來的前三甲喚進了殿中。
“草民宋英德(李秀文、葉宗)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三人雖然跪伏於地,可是眼神卻時不時的瞟向朝臣列隊中的宋大人與李大人葉大人的方向,顯然是在找各自的主心骨!
光是聽到三人的名字,皇甫玉樹就忍不住的眯起了眼:看來這三個人都是三名主考的自家人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敢用人唯親,他們還真是算膽大包天了!
“啟稟皇上,臣等今早前往卷庫提取會試前三甲的卷子時,卻發現三位考生的卷子無故失蹤了,竊賊不明,此案尚且還在調查之中,故而未能將三位考生所作文章呈交給皇上過目,還請皇上恕罪!”一瞧皇甫玉樹的神色不太對勁,心生不安的宋大人連忙下跪啟奏道。
“無礙,既然是三位大人聯名共同推舉的前三甲,想必定然是滿腹詩書,才華橫溢,直接進行殿試便可!”皇甫玉樹聽完他這話,卻是麵無波瀾的回應道。
“是!”聽聞他這番大口氣的話語,宋大人心中的不安漸漸被笑話所取代。一個八歲小童罷了,難不成還真能提出什麽治國安邦的刁鑽話題來麽?就算提出來了,恐怕也是太上皇早在背後安排好的而已,沒什麽好害怕的!
而且他們推選的這三人,雖然稱不上人中之龍,但卻也是飽讀詩書的貨真價實的讀書人,無論如何也不會被一個小孩子的問題所難倒,頂多就是回答的不是那麽精彩絕倫罷了……不過他一介小童,真能分辨得出優劣麽?
自從皇甫玉樹上位以來,雖然有大部分朝臣在他的手上明著暗著吃了虧,可依舊還是有不信邪的人存在,以這個宋大人為首的‘禮部三人黨’便是其中之一!
他們仗著有自己背後的勢力以及遍布各城各地的門生資源撐腰,可是連先帝都不曾畏懼過,又豈會真的害怕一個八歲小童!
不過皇甫玉樹也早就注意到了他們的存在,前期那些個沉不住氣跳出來跟他唱反調作對的大小官員他反倒沒放在心上,因為大多數人的身家背景很單一,收拾起來沒什麽難度。
但是這三隻大蛀蟲的背後卻勢力複雜,牽扯頗深,想要連根拔起的話,必須的做好萬全的準備才行……
因此,他這大半年的時間裏,明麵上是在跟朝堂上那些個小角色鬥智鬥勇,暗地裏卻在搜羅這三隻大蛀蟲的罪證,摸他們的底細,撒網布置……所以說白了,今日的殿試,不過是個導火線而已,他早就想收拾他們了!
收攏思緒,皇甫玉樹麵色淡然地看了一眼下方站在殿中的宋英德、李秀文、葉宗三人,抿了抿薄唇,這才開口出題道:“去年的敏川城水患,導致十萬城民流離失所,如果讓你們三個前去賑災安撫,你們會如何做?”
一聽到他這個問題,為首的宋英德心中不由得狂喜,連忙拱手搶先回道:“回皇上的話,草民認為,應當先轉移城中百姓,安置好他們;其次是發放賑災物品,讓百姓們吃飽穿暖,穩定民心;再次是清理城中積水防止疫情的發生,重新修築被衝垮的敏川河堤壩以免再次發生水患!”
一口氣說完了,宋英德的心裏還是得意不已的,這簡直就是天助他也啊!
去年的敏川城水患可是他家堂叔親自前往賑災安撫的,所以他自然知曉堂叔的賑災措施以及安撫手段,直接照搬過來說就行了!
聽完他的回答,皇甫玉樹一臉看不出喜怒的點了點頭,轉而看向了他身側的兩人,問道:“你們兩個呢?可有什麽不一樣的想法?”
“這……”被問及的李秀文葉宗兩人不由得快速對視了一眼,這才拱手搖頭道:“啟稟皇上,宋公子此番說得滴水不漏,草民二人已經沒什麽好添加補充的了!”
開玩笑,他們兩個本來就是用來襯托宋英德的,又怎麽會跟他唱反調提出不同的意見呢!
“哦?你們都覺得他說得很好,不需要補充什麽了嗎?”龍椅上的皇甫玉樹一張繃得緊緊的小臉暮然間綻放出了一抹冷然的笑意,看得下方的眾人皆是心中一跳……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從來都是冷著臉的小皇帝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笑了,怎麽看都不像是有好事要發生的樣子!
“這……還請皇上恕罪,草民才疏學淺,比不上宋公子才思敏捷,實在羞愧!”感受到了上方傳來的冷氣壓,李秀文轉頭瞥了一眼朝臣列隊裏的宋大人,不得不硬著頭皮回道。
見他已經表態了,葉宗自然也不敢落後。張了張嘴正要發聲,卻見坐在龍椅上的皇甫玉樹一巴掌拍在了黃金鑄造的扶手上,蹭的一下站起了身來,厲聲對著身為此次春闈考試主持者的胡啟然怒喝道:
“胡啟然,這就是你們從萬萬名考生當中挑選出來的前三甲嗎?就這點水平,也敢送到朕的麵前來,真當朕是三歲小孩好糊弄不是?”
聽到皇甫玉樹的怒斥聲,胡啟然一臉誠惶誠恐地雙膝跪地,連忙磕頭道:“皇上息怒!微臣不敢欺瞞皇上,這三人乃是宋大人與李大人葉大人聯名推薦上來的,微臣推薦的那三人,可不是這三個啊!”
“哦?竟然還有此等事情?”皇甫玉樹冷眸一眯,視線直直的掃向了站在朝臣列隊裏的宋大人,話卻依舊是對著胡啟然說的:“你可是此次春闈考試的主持者,論權力,你最大,這三人中又豈會沒有你推薦的人呢?”
胡啟然長歎了一口氣,而後一臉無奈地回道:“微臣勢單力薄,如何能爭得過那些個有背景有勢力的人呀!”他這大實話一出口,四周的議論聲瞬間“嗡嗡”而起,身為三大蛀蟲之首的宋大人更是毫不客氣地對他投去了陰冷的目光,似乎是在威脅他馬上識趣閉嘴!
隻可惜胡啟然整個就像沒接收到他的眼神一樣,對著高高在上的皇甫玉樹繼續拱手道:“辜負了皇上的一番厚望,微臣心中實在羞愧難當,還請皇上將微臣官複原職,調回翰林院吧!這禮部尚書的位置,還是騰出來給那些個有能力擔當的人吧!”
話音尚未落地,皇甫玉樹的怒喝聲緊跟著響起:“混賬!你這個禮部尚書是朕欽點的,能力如何朕心中再清楚不過,誰敢不服,讓他直接來與朕說!”
“皇上!”未等胡啟然開口回應,站在朝臣列隊中的李大人葉大人便忍不住地跳出來了:“胡大人乃是皇上欽點,特意從翰林院提拔上來的人,這一點朝中眾臣無人不曉,又有誰敢違背聖意與胡大人為難呢?”
頓了一頓,兩人望了一眼宋大人的所在,又接著道:“況且聯名推薦這個規矩,早在先帝時便已經沿用,一直以來都是如此選拔人才,乃是先帝為了避免某一位主考官偏愛某個考生才出擬定的規矩!胡大人如此說法,明麵上是在狀告下官三人結黨謀私,實際上卻是質疑先帝的決斷,對先帝不敬,還請皇上定奪!”
聽著二人一唱一和的話語,皇甫玉樹的臉色倒是相當的淡定。他早就料到這三人牙尖嘴利不好收拾,所以他的對策根本就不是放在與他們理論上邊,而是直接從殿上這三名考生入手!
“皇上明鑒,微臣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完全是他們信口胡說!”胡啟然一臉憤然的反駁道。有皇甫玉樹在背後給他撐腰,他才不怕跟他們對上呢!
他們再怎麽風光無限那也都是從前的事了,從今日起,雲國朝堂的‘三大蛀蟲’將不複存在,而這‘三大蛀蟲’背後的人與勢力,也將麵臨土崩瓦解的下場!
“你們幾人這一唱一和的是在朕麵前演雙簧嗎?朕要追究的,是你們以劣充優將這三人弄到朕麵前來糊弄朕,而不是你們誰對先帝不敬!”皇甫玉樹小臉一沉,對著守在殿門口的禦前侍衛吩咐出聲道:“來人!將這三人給朕拿下,關入天牢好好審訊,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藐視科考戲弄於朕!”
麵對快步而至的禦前侍衛,宋英德三人不由得齊齊變了臉色,他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曾幾何時受過這種粗魯對待,一時間羞憤難當質問出聲:“敢問皇上,草民何罪之有?為何要將草民等人關押審訊?”
皇甫玉樹麵無表情地俯視著宋英德眼底的不甘於憤怒,涼聲回道:“別著急,最遲明日,你那位好堂叔就會前往天牢說與你聽,為何朕要將你關押審訊了!”
聞言,不僅是宋英德心中一沉,就連紋絲不動站在朝臣列隊裏的宋大人也禁不住的眸色一暗,眯起了一雙老眼……小皇帝這話是個什麽意思?難道他是準備要動自己的三堂弟,戶部侍郎宋青雲了嗎?
“押下去!”皇甫玉樹手臂一揮,六名禦前侍衛便一左一右的押著三人往殿外走去。
“大堂叔救命啊!我不想坐牢呀!”宋英德被拖拽得心生惶恐,忍不住對著站在朝臣列隊裏的宋大人高呼求救道。
他雖然飽讀詩書,可是卻是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從未受過半點委屈,現在居然被小皇帝莫名其妙的打入了天牢,他又怎麽能淡定得了呢!
麵對這個豬頭一樣的晚輩,宋大人一張老臉黑得差點沒滴出墨汁來……也不知道這小子的親爹是怎麽教導他的,竟然培養出了這樣一個沒腦子沒膽識的廢物!這種時候是攀關係認親的時候嗎?你這是明擺著給小皇帝留把柄,讓他來對付老夫啊!
眼角餘光偷偷瞥向龍椅上的皇甫玉樹,果然見對方也正眯著一雙冷眸望著自己,宋大人下意識的垂下了眼簾,避開了皇甫玉樹的視線,心中卻再難平靜……
也許,他這次真的要老馬失蹄,折在這個小皇帝手上了!
之前恩師曾警告過他,要他們此次春闈收斂一點,否則輕則丟官重則喪命,那時他沒有放在心上,現在後悔卻是遲了!
偷偷往最前方站在第一列第一個位置的恩師背影,宋大人此時的心中是五味陳雜。
作為丞相的得意門生,他入朝為官二十餘載,備受恩師提攜照拂。就連先帝都看在恩師的麵上對他們借科考之名大肆斂財的事情睜隻眼閉隻眼,不曾追究過。不料現在的這個小皇帝,卻完全不看恩師的麵子,打臉打得如此明顯!果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的風光日子到頭了啊!
“胡啟然,既然你說那三人皆非你所推薦之人,那麽你所舉薦的三人又是何人?”等到宋英德三人被押著離開了金鑾殿後,皇甫玉樹這才再度開口,垂眸看著下方的胡啟然問道:“他們如今何在?”
胡啟然連忙從寬大的袍袖中摸出了一卷紙張來,畢恭畢敬地回道:“啟稟皇上,那三人如今身在何處微臣不知,不過微臣將那三人的試卷帶了來,還請皇上過目!”
“哦?”皇甫玉樹雙眉微挑了一下,對身側的禦前小太監淡聲吩咐道:“呈上來。”
小太監領命,快步走下台階,接過胡啟然手中的試卷又趕緊返回到了皇甫玉樹的身側,將試卷舉過頭頂奉到了皇甫玉樹的麵前。
皇甫玉樹神色淡然的在眾人眼巴巴的注視下展開了試卷,粗略地瀏覽了一遍之後點了點頭:“文章倒是做的不錯,馮喜,將這三篇文章拿去給安老丞相查閱一下,看看是否當得起此次考試的前三甲之名。”
他的聲音很冷淡,完全聽不出喜惡。隻是他越是這般,宋、李、葉三人的心中就越忐忑難安!
尤其是宋大人,一聽到小皇帝竟然點了自己恩師的名,心中那根已經繃得有七八分緊的心弦瞬間緊繃到了極限……
果然,果然他預料的沒有錯!小皇帝最終想要對付的目標,是他的恩師,他與李大人葉大人三人的東窗事發,不過是塊踏板而已!
與他的驚慌失措相比,被皇甫玉樹點名的安老丞相反倒是麵帶淡笑,十分坦然的接過了馮喜送過來的試卷,神色坦然地查閱了起來。
片刻後,龍椅上的皇甫玉樹開口了:“安老丞相,可看完了?”
聞聲,安老丞相將手中試卷交還給了候在麵前的馮喜,一臉正經而嚴肅的朝皇甫玉樹拱了拱手道:“回陛下,老臣看完了。這三篇文章文采斐然,前三甲之名乃是實至名歸!”
聞言皇甫玉樹那張冷淡的臉上,終於又有了一絲笑意,微微頷首道:“既然連安老丞相都認可了這三篇文章,胡愛卿,散朝之後你便去將這三人找到你府中安置好,明日早朝時再一同前來進行殿試吧!”
“微臣領旨!”胡啟然連忙應聲道,心中喜不勝收。讓會試前三甲住進他的府中,皇上這是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在替他撐腰給他增臉麵啊!
“宋仁,李四海,葉康,爾等三人打著遵循先帝旨意的幌子實則圖謀私利,收受考生賄賂中飽私囊,排擠有學之士,用人唯親……種種罪行,險惡昭著,朕若不嚴懲爾等,如何肅清朝堂以正法紀!”安排完了胡啟然這邊後,皇甫玉樹語氣一冷,厲聲嗬斥道:“來人,將這三人頂上烏紗以及身上官服統統取下,打入天牢等候審訊!”
“是!”禦前侍衛領命上前,將站在朝臣列隊中的三人拖拽了出來,摘帽的摘帽,脫衣服的脫衣服。
三大蛀蟲都是文官,且都上了年紀,雖然不停地掙紮,可是又怎麽反抗得過這些年輕力壯的習武之人呢!沒幾下就被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被摘去了頂上烏紗,剝下了身上的暗紅朝服!
“皇上!下臣不服!”被禦前侍衛弄得發髻歪斜隻剩下一身裏衣了的葉康,忍不住高喊出聲道:“皇上說的那些個罪名,下臣不服啊!”
見狀皇甫玉樹不由得眯起了眼,冷哼一聲道:“不服?怎麽,想說是朕冤枉了你們嗎?”
葉康仰著他那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來,十分憤然地辯解道:“縱是官府辦案,也得講究個人證物證,可是皇上卻僅憑紅口白牙就定了下臣的罪,難道不是冤枉嗎?”
“想要看證據?可以,朕滿足你!”龍椅上的皇甫玉樹冷笑一聲,抬手輕撫了三下手掌,便見一名看年紀不過六七歲的小女孩撥開了側殿門簾,身後拖著一隻大麻袋大搖大擺的走到了皇甫玉樹的麵前,然後丟下麻袋又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
這個年紀雖小卻身穿女官製服的小女孩,朝中半數以上的大臣都識得……她就是當初揭穿安賢王下毒謀害先帝一事的那個小丫頭,如今的太後娘娘身邊最得力的貼身婢女藍墨!
“藍墨,再等一下。”瞧著她那一副準備拍拍屁股就走人的架勢,皇甫玉樹不得不開口喊道。
“還要幹嘛?”久未在人前露麵的藍墨,心中十分不喜這種被幾百隻眼睛盯著看的感覺,正急著逃離呢,卻被皇甫玉樹給叫住了,當下便沒好氣的回過頭去衝他瞪眼鼓腮道:“這三個老家夥藏在恭桶下邊的東西本姑娘都不嫌髒的給你弄過來了,想看就自己拿,難不成還要本姑娘念給你聽?”
她這話一出口,下方的群臣瞬間沸騰了,一個個交頭接耳的忍不住議論起來。而剛才還在一臉憤慨‘據理力爭’自己沒罪的葉康,在聽到藍墨的話後,一張老臉徹底的沒有了血色,嘴唇顫抖著卻再也發不出聲音來,心中隻有一個聲音在盤旋……
完了,真的完了!
皇甫玉樹扯了扯嘴角,卻是耐著性子解釋道:“你誤會了,朕隻是擔心他們中有人畏罪自盡,所以想請你幫忙將他們安全送到天牢而已。”
雖然娘親一直以來都沒有將藍墨的真實身份告訴他,但是這幾年來,他也親眼見識了不少藍墨的本事,押送犯人不讓他們有機會自盡這樣的差事相信根本難不倒她,同時,也隻有她,他才信得過!
“就這事?早說嘛!”藍墨做出一副鬆了口氣的表情,小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道:“害我還以為你又要讓我去哪個大臣家裏翻箱刨地呢!”
聞言皇甫玉樹不由得臉色一黑,後腦勺上掛下黑線來……這丫頭這麽大嗓門是故意的麽?現在好了,滿朝文武都知道他背地裏指使她幹過些什麽了!
果然,在聽到藍墨這句話之後,剛才還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滿殿大臣瞬間變得安靜無比,大家臉上的表情都甚為微妙,心中更是一個個控製不住的大爆粗口……
尼瑪!遇上個如此妖孽的小皇帝他們已經夠蛋疼了,可是這個讓他們蛋疼的小皇帝手下,竟然還有這麽一個神出鬼沒的小丫頭片子!他們連什麽時候被翻過老底都不知道,特麽的,從此以後他們的府邸就再也沒有安全感可言了啊!
“來來來,小弟弟,來跟姐姐一起去坐牢牢了喲!”就在眾臣還沉浸在哀嚎怨念當中時,一道更加令人風中淩亂的聲音又從藍墨的口中吐了出來。
然而神奇的是,宋仁李四海葉康三人竟然真的不掙不紮地齊齊點了點頭,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後一步一步走出了金鑾殿,很快就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裏!
見此情景,滿殿鴉雀無聲。直到一陣冷風自殿外吹入,群臣這才陸陸續續回過神來,隻是心中依舊驚歎不止。
這個叫藍墨的小丫頭實在是太詭異了!太驚悚了!太變態了!千萬不能得罪啊!
“眾卿家可還有什麽事情要上奏?沒有的話,今日的早朝就到此為止吧!退朝!”皇甫玉樹環顧了一圈殿內表情各異的眾臣,淡聲開口道。
“恭送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恭敬而整齊的聲音響起。開玩笑,他們又不是瞎子,剛看著他一口氣處置了三位大臣,這個時候誰還敢湊上前去找死啊!
直到目送著皇甫玉樹那道瘦小的身影離去,隱入門簾之內,眾臣這才紛紛抬起袖子擦拭起額上的冷汗來。經過這一次,他們對皇甫玉樹這個八歲小皇帝又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他的凶殘,已經不能用言辭來形容了!
群臣各自散退後,幾名官員追上了步履蹣跚的安老丞相,急聲開口道:“恩師,此番小皇帝如此作為,明擺著是衝您來的,宋仁他們三個就這樣被革職查辦了,隻怕下一個就會輪到學生幾個身上了,恩師,我等該如何應對才好啊?”
這幾個人也是在殿上被藍墨露的那一手給震懾到了,一時間慌了神沒了主,便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安老丞相的身上,希望他能想出個萬全之策來應對,幫他們渡過此劫。
“當初你們拜入我門下,成為我的門生那日,我就告誡過你們每一個人,凡事給人留三分餘地,給自己留條後路,宋仁他們三個這些年來見先帝對他們的行為睜隻眼閉隻眼不曾過問,便將我這番告誡拋諸腦後了,會有今日之下場,完全是他們咎由自取!”老丞相眨了眨一雙鬆弛的眼皮,聲音雖然不大,卻言辭清晰,聽得圍著他的幾名大臣紛紛點頭不已。
說到底,如果不是宋仁他們三個行事太猖狂激怒了新帝,新帝也不會這麽快就將矛頭指向他們這一派。現在新帝視他們丞相一派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隻怕他們一個都逃不掉最後丟官罷職鋃鐺入獄的下場啊!
安老丞相掃了一眼他們臉上的神情,心中了然,又接著道:“不過你們也不用太擔心,你們幾個雖然不算清白,但是卻也沒有做過什麽大傷國本罔顧綱紀的事情,且你們都身居要職,在職期間成績斐然,新帝是不會將你們如何的,隻需日後更加小心行事,以宋仁三人的下場為戒,定能安然無事……”
禦書房。
欽天監監正連啟明此時正大氣不敢出地跪在地上,勾著腦袋不敢抬頭去看書案後的皇甫玉樹的臉色。
“你不是能掐會算號稱‘連半仙’麽,怎麽連改個八字的本事都沒有?”皇甫玉樹冷著一張小臉端坐在椅子上,語氣慍怒地開口道:“莫不是以為朕上回說的話是玩笑之言,不會真的將你怎麽樣,所以就沒有盡心去辦事啊?”
聞言連啟明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驚肉跳,趕緊請罪道:“陛下恕罪!雖然微臣道行尚淺,篡改不了公主殿下的生辰八字,但是微臣的師兄肯定能做到,隻是師兄自去年起就已經閉關了,不知何時才能出關,是以……微臣懇請陛下再給微臣一次機會,前去廣雲觀請微臣的師兄出關,為公主殿下改寫命格!”
“哦?”對於連啟明此番擲地有聲的保證,皇甫玉樹卻是半信半疑的眯起了一雙眼:“廣雲觀位於京中何處?怎麽朕從未聽說過呢?”
連啟明猶豫了一下,小聲回道:“這……廣雲觀不在京城,且隱於深山之巔,鮮少與世人接觸,陛下自然不曾聽聞了。”
皇甫玉樹眉梢一挑,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道:“如此說來,定然路途險惡了。愛卿一介文弱,如此長途跋涉豈不危險?還是讓朕派幾個護衛一路護送前往的好啊!”
連啟明一聽他這話,瞬間明白了過來。小皇帝這是擔心自己打著去廣雲觀求助師兄的幌子實際上卻跑路了,所以要派人看著自己啊!
不過他倒還真沒有想過要跑路,要不然的話,早就不會回來見小皇帝了!
他雖然是修道之人,然而心中對於凡塵俗世的榮華富貴卻眷戀頗深,否則也不會下山入宮成為欽天監監正。
可惜他道行微末,隻能解決一些像卜卦、選日子這樣的雞毛蒜皮的事情,到了更改命格這樣的大事情他就無能為力,隻能求助於已經踏入修仙得道行列的掌門師兄了!
“多謝陛下,微臣這便下去準備,明日啟程前往廣雲觀。”麵對皇甫玉樹的懷疑,連啟明隻能裝作並不知情,麵露歡喜地拱手應道。
“嗯,你下去準備吧!”皇甫玉樹微微頷首,臉上的神也比之前要緩和了許多,周身的蝕骨冷氣也收了起來。見狀,連啟明這才在心底重重的鬆了一口氣,起身退離。
崇秀殿。
“皇上駕到!”隨著一聲太監的高唱聲響起,一身明黃的皇甫玉樹便出現在了殿門口。
“嗯?”殿內,正在吃著晚飯的孫瑾跟皇甫睿,不僅齊齊抬起了頭看向了他,孫瑾更是站起了身開口道:“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還沒吃晚飯吧?阿珠,快去給皇上取碗筷來!”
“母後,湘泠呢?”皇甫玉樹的視線沒尋著自家妹妹的身影,隻得開口問道。
“在裏頭睡著呢,不然我哪能坐下來吃頓像樣的飯呀!”孫瑾指了指內殿,順手拉著他在身側的凳子上坐下,一臉開心地道:“難得你有時間過來吃頓飯,娘親親自下廚給你做兩個菜去!”
“不必了娘親,有這麽多菜已經夠了。”皇甫玉樹連忙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道。雖然他也很想念娘親的手藝,但是娘親每日裏帶著妹妹已經夠辛苦了,他又怎麽能為了一己私念而讓娘親再勞累呢!
“你這小子,是不是吃慣了禦廚做的東西,嫌棄娘親的手藝不好了?”瞧出了他的顧慮後,孫瑾故意板著臉生氣地道。有這麽個貼心懂事的兒子,她的心裏雖然很欣慰,但是同時也覺得很歉疚。尤其是想到三年後就要離開他拋下他獨自一人在這個如同牢籠一般的皇宮裏,她心中的虧欠感就越發的強烈!
“怎麽會!小樹隻是覺得菜做多了會吃不完,怕浪費了而已……”皇甫玉樹一臉緊張地搖頭解釋道。就算是同一道菜,禦廚的手藝再精湛,也永遠都不會有娘親做的那種暖心窩的味道啊!
“那你就乖乖坐下等著,娘親去去就來,很快的,不耽誤你回禦書房看奏折!”孫瑾伸手捏了一下他已經褪去了嬰兒肥的小臉,忍不住的又羞愧自責了一番。她絕對是這世上最狠心的媽了,居然把這麽重的擔子扔給了一個才八歲的孩子來扛!
目送著孫瑾離去後,皇甫玉樹這才站起身來,從懷中摸出了一個係著紅繩的黃色小布包,抬眼對上皇甫睿探究的目光道:“二爹,把這個護身符給湘泠戴上吧,記得洗澡的時候要取下,不能沾水。”
聞言,皇甫睿不由得眯起了眼,長臂一伸接過了護身符,抿了抿薄唇沉聲問道:“你都知道了?”
“嗯,錢伯母進宮探望娘親的那天,是我送錢伯母離開的。”皇甫玉樹點了點頭回道。言外之意,他是從胖嫂那兒問出來的!
“我明白了。”皇甫睿微微頷首道。其實他早就料到這件事情瞞不了皇甫玉樹多久,畢竟他跟孫瑾的一切舉止都在皇甫玉樹的眼線之下,稍微有點不對勁皇甫玉樹都會知曉,這麽大的事情又怎麽可能瞞得住他呢!
關於在崇秀殿安插眼線一事,他倒沒有覺得皇甫玉樹的做法有什麽不對,因為這小子最終走的是一條高處不勝寒的路,養成這種謹慎細微的處事作風是很有必要的。隻有當一切盡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才能真正的後顧無憂!
“還有,我已經命欽天監監正前往廣雲觀請他的師兄出關,為湘泠改寫命格了,隻是具體還要多久時間,能否成功還尚未確定,所以請二爹暫且勿將此事告知娘親,以免讓娘親失望。”皇甫玉樹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請高人為小湘泠改寫命格的事情說了出來。
“嗯?你怎麽也知道改寫命格之事?”皇甫睿不由驚訝出聲道。他跟孫瑾會知道,那是因為有風冥那個活了上千年的鐵圈圈在,皇甫玉樹這個不信鬼神的小家夥又怎麽會知道並且相信這些的?
“皇家的藏書閣挺大,書也挺多的。”皇甫玉樹眨了眨狡黠的眼,一臉小得意地回道。
“你有心了。”皇甫睿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長臂一伸,大掌輕拍了一下他尚顯單薄的肩膀,半開玩笑地道:“不過呢,小孩子太操心了不好,容易早衰的,二爹可不希望你老得快,所以這個事情你就不要管了,交給二爹來處理吧!”
“可是二爹……”皇甫玉樹眉頭一皺,正要辯解出聲,卻被皇甫睿搶先開口道:“聽話,你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就不要跟二爹搶活幹了,好嗎?”
聞言,皇甫玉樹與他對視了良久,這才低聲回道:“湘泠是我的妹妹,為她盡一份心力是應該的,我不覺得累。”當他從胖嫂那兒聽說自家可愛頑皮的妹妹竟然是個天生苦命,必須早早離開親人身邊的時候,他的心情是複雜而糾結的……
他好不容易才有個完整的家,有爹有娘有妹妹,可是這樣的幸福,卻如此短暫!
轉眼,七月已至。
這一日,小公主皇甫湘泠迎來了她的周歲慶典。
雖然三年國孝尚未過去,但是愛女心切寵妹成癡的皇甫睿皇甫玉樹父子倆卻還是在禦花園中小小的擺了幾桌。能出席的,自然都是父子倆看得順眼的人,比如說像鳳老將軍以及趙煦等人。
抓周的時候,孫瑾抱著小湘泠,在眾人矚目中走向了那張鋪著紅布上邊擺滿了各種物件的長桌……
然而,叫所有人倍感驚奇的是,小湘泠似乎對桌上的東西都不感興趣,隻是懶懶的靠在孫瑾的懷裏,小眼神十分淡定地掃過一眾物件,連手都沒有伸一下!
“丫頭,給個麵子行不行?好歹選個東西走個形式意思一下吧?”對於自家女兒如此不配合的行為,孫瑾忍不住的附在她耳邊小聲開口道。
誰知道這小家夥聽了她的話之後,反倒回過頭來仰著小臉斜了她一眼,小表情裏明顯的寫著不樂意!
“公主殿下莫不是跟老臣那個孫女兒一樣,不喜歡這些個女兒家的玩意兒吧?”看到此情此景,站在一旁觀禮的鳳老將軍不由得撫須哈哈大笑道:“太後娘娘,不妨讓老臣放件東西上去試試?”
孫瑾無奈地看了一眼自家閨女,隻得點了點頭。
隻見鳳老將軍彎腰,從小腿上解下了一把帶鞘的不足一尺的匕首,大步上前,將之擺上了紅布桌。不等他出聲招呼,剛才還一臉興致懨懨的小湘泠便已經向前傾出了身子,伸手抓向了那把一看就不輕的匕首!
孫瑾擔心她抓不穩,伸出手想幫她一把,卻不料小家夥竟然一臉嫌棄的推開了她的手,整個前半身都撲到了桌上,兩隻小手緊緊地握住了那把匕首,然後藏進了自己懷中!
見此情景,孫瑾不由得嘴角一抽。怪不得一直以來自己用撥浪鼓哄這丫頭都沒什麽用,原來這丫的口味這麽重,喜歡冷兵器啊!
時光冉冉,三年之期終究還是到來了。
欽天監監正連啟明依舊沒有等到他的那位掌門師兄出關,而小湘泠,卻已經等不了了……
於是,當‘太上皇與太後帶著小公主出宮遊山玩水’的消息流傳開時,孫瑾跟皇甫睿已經帶著小湘泠走在尋找靈氣山脈的路上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對著龍椅之上的龍袍少年齊聲喊道。
今天,已經是皇甫睿與孫瑾離宮的第五日了,可是皇甫玉樹派去跟蹤他們的人卻還沒有任何消息傳回,所以他此刻的心情絕對是不陽光不明媚的……
眾臣也都不是傻子,在看到他那張陰沉低冷的龍顏後便一個個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深怕自己一著不慎惹怒了這位不好對付的主子!
“怎麽,今日眾卿家就沒有一個有事情要上奏的嗎?”片刻過後,麵對下方一片鴉雀無聲的景象,皇甫玉樹不禁冷眸一眯,幽聲開口道:“咱們雲國何時變得如此太平無事了啊?”
隨著皇甫玉樹的話音落地,一道蒼老的聲音緊跟著響起道:“啟稟陛下,老臣有事啟奏。”
“哦?”循聲望去,皇甫玉樹的視線落在了站在左列第一排第一個位置的安老丞相身上,淡聲問道:“不知安老丞相有何事要奏?”
白頭白須的安老丞相彎著他本就有些佝僂的背,顫顫巍巍地向皇甫玉樹拱了拱手,一副老態龍鍾的模樣回道:“老臣年事已高,做起事來頗感力不從心,該是時候告老還鄉了,還請陛下恩準。”
聞言,皇甫玉樹的眼底連一絲驚訝都沒有,麵色淡然地開口道:“按理說,老丞相年事已高,朕是該讓老丞相衣錦還鄉了,隻是老丞相這一走,這滿朝文武中又有誰能接替老丞相的位置呢?”
聽到他這番話,安老丞相低垂的眼簾下,一雙眸底閃過掙紮之色,但是沒有沉默多久便回答出聲道:“老臣竊以為,翰林院的鄭修撰是個可造之材,假以時日堪當此大任……”
他的話一出口,殿上的眾臣不由得議論開了,更有激動者出列反對道:“丞相大人莫不是老糊塗了?那翰林院的鄭修撰不過是個從七品的小官,每日裏做的事情也不過是寫寫文書而已,就算他曾是狀元郎,資質可嘉,可是丞相之位茲事體大,豈是他一個毫無經驗的毛頭小子可以擔當的?”
安老丞相緩緩轉過身去,一邊用眼神示意那名跳出來反對的官員改口一邊語氣冷然地問道:“那麽趙大人有何高見呢?你覺得何人更適合接替老夫呢?”
隻是那位趙大人似乎不樂意配合他,完全裝作沒看見他遞過去的眼色,一臉慨然地回道:“下官以為,朝中有資曆有能力的人大有人在,隨便一個都比那個姓鄭的小子適合!”
聞言,安老丞相眸光一暗,心中已然明白了過來。這些個曾經唯自己馬首是瞻的人,在自己提出告老還鄉那一刻已經視他為廢物,不將他放在眼裏了!
“既然趙大人如此認為,那老夫也無話可說了。畢竟老夫也不過是向陛下提出一點建議而已,至於陛下會不會采納老夫的建議,那就是陛下的事了。”抿了抿幹癟的嘴唇,安老丞相話中有話地說道。
隻希望趙勤這個朽木不可雕的蠢貨,這次能聽明白他的話外之意,不要再出言不遜挑釁小皇帝的龍威了,否則他這麽些年苦心經營的一番心血都將白費啊!
當眾提出告老還鄉,乃是他與小皇帝私下做的一筆交易。他給小皇帝的人讓位,小皇帝則在接下來的四年一次的官員調度中放過他的子孫門生,給他們留一條生路!
可惜,他的自我犧牲,似乎並沒有得到自己人的理解與支持,第一個跳出來反駁自己的就是他想保下的人……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跟趙勤一樣急利攻心,很快便有人領悟過來,出列幫安老丞相說話了:“啟稟陛下,丞相大人一向慧眼識人,下官以為,陛下不妨召見一下翰林院這位的鄭修撰,當場測試一番,看看他是否真是可造之才,能否當得起丞相大人的傾力舉薦!”
這次站出來說話的,是戶部尚書劉博理,也是安老丞相最為得意的幾個門生之一。此人性格內斂沉穩,為官至今二十餘載,是丞相一派中唯一稱得上行的端坐得正沒有貪汙受賄的人了。可是這樣一個人卻不僅沒有受到其他人的排斥,反而在丞相門生黨羽中地位不低,可想而知,他的手段與頭腦有多厲害!
“是啊陛下,臣等也想見見這位翰林院的鄭修撰,是否當得起丞相大人的舉薦,還請陛下宣此人上殿吧!”劉博理一開口,其他幾名平日裏以他為形勢風向標的官員立馬出列,對著高高在上的皇甫玉樹拱手作揖道。
“既然眾卿家都這麽想見一見這個鄭修撰,馮喜,你這就去一趟翰林院,宣鄭修撰前來覲見吧!”皇甫玉樹依舊是一臉瞧不出喜怒的淡然表情,冷聲吩咐站在台階下方的馮喜道。
“是!”馮喜領命,在一眾目光中快步走出了金鑾殿的門檻,身影消失在了門外。
緊接著,馮喜那尖細的嗓音自殿外響起:“皇上有旨,宣翰林院從七品修撰鄭子然進殿覲見!”
聞聲,一名身著藏青色朝服,麵目俊俏的年輕男子從右列朝臣隊伍的末尾處站了出來,不急不緩地邁動著一雙大長腿跨上台階,一步一步登高而去。留下身後一眾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無聲的跟隨著他的背影,直到他進殿再也看不見了,眾人這才一麵唏噓一麵收回視線……
高高在上的金鑾殿啊,那裏邊官位最低的都是五品大員,而且都是身居要職的五品大員,像他們這種七品從七品八品從八品的小官,還不知道要摸爬滾打多少年,才能爬進那金鑾殿中,日日麵見聖顏啊!
也不知道剛才那個姓鄭的小子是走了什麽狗屎運,居然能得到聖上的召見!
金鑾殿內。
隨著鄭子然,也就是鄭興邦的踏入,分成左右兩隊而立的百官紛紛轉過了頭去看向這名由安老丞相親自舉薦,引得丞相一派出現內鬥的鄭修撰。
這一看不得了,不少家中尚有適齡女子未曾婚配的老臣紛紛覺得眼前一亮……
隻見這位鄭修撰身高七尺有餘,劍眉星目,明眸皓齒,步履從容,簡直就是少年風流的典範啊!如此好兒郎,他們竟然今天才發現,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翰林院修撰鄭子然,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在一眾探究打量的目光中,鄭子然一臉正色地下跪行禮道。聲音之溫和動聽,又是讓幾位有心招婿的大臣心中一喜!
這小子可是安老丞相舉薦的人,若非有點真本事,安老丞相又怎麽會在金鑾殿上向陛下提起,還給了這麽高的評價。看來下朝之後就得抓緊機會好好跟這小子套套近乎刷刷好感才行啊,可不能讓其他人捷足先登給招了婿去!
“平身。”皇甫玉樹垂眸俯視著下方頎然而立的鄭子然,心中很是滿意。自從三年前,他將鄭子然親評為新科狀元後,便安排他進了翰林院。也許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翰林院修撰一職隻是個又苦又累的差事,而實際上,這個差事除了苦與累之外,更大的收獲便是全麵了解整個雲國的法治綱紀以及官員製度!
鄭子然在這個位置上一呆就是三年,再加上他本就聰穎好學,可以說,再在殿內的百官之中,除了安老丞相之外,沒有一個人比他更熟知雲國律法了……
不過這倒並不代表他就可以勝任丞相一職了,皇甫玉樹選在這個時候讓他進入公眾視角,隻是為了給他一個鍛煉的機會而已。成功了,便留下來,不成功,便繼續磨煉提升!
“鄭子然,你可知朕此番宣你上殿所為何事?”收回思緒,皇甫玉樹淡聲開口道。
“微臣不知,還請陛下明示。”鄭子然不慌不忙地拱手回道。
“方才安老丞相提到了你,可是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說你假以時日能接替他的位置,讓朕多多提攜你呢!”皇甫玉樹薄唇一勾,笑的意味不明地道。
“微臣惶恐,丞相大人謬讚了!微臣實在不敢當……”聞言鄭子然連忙跪下回道。他是真的嚇了一跳!之前皇甫玉樹秘密召見他時,隻是說了要給他一個鍛煉的機會,讓他自己好好把握。他怎麽也沒有想到,皇甫玉樹說的這個鍛煉的機會,竟然是接替丞相之位!
眾人見他那一臉的驚詫不似作假,便也漸漸打消了懷疑他與安老丞相串通一氣的念頭,隻當這小子真的是行了狗屎運,被老糊塗了的安老丞相相中為接班人了。
“行了,你也不必過謙了。安老丞相向來慧眼識人,想來你一定是有什麽過人之處,才會令得安老丞相再告老還鄉之際還不忘提攜你……”皇甫玉樹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打斷道。
一個月後。
一個超級勁爆的消息傳出:為官五十餘載的安老丞相告老還鄉,同時新丞相新鮮出爐……
最令眾人驚歎矚目的是,這位新鮮出爐的新丞相年紀不過十八,堪稱史上最嫩的丞相大人!
這個驚人震驚的消息,很快的便被各個大小國家安插的眼線以最迅速地方式送回了各自的國家,一時間,由少年皇帝跟少年丞相搭檔組合而成的雲國成為了各國君王案頭奏折上出現頻率最高的國家!
大錦國。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正因為出兵攻打雲國一事爭論不休。
主戰派:“陛下,現在正是攻打雲國的大好時機呀!雲國的太上皇不在京中坐鎮,一個小鬼頭皇帝加上一個乳臭未幹的丞相能幹什麽?隻怕連怎麽調兵遣將都不知道呢!”
主休派:“陛下,四年前咱們大錦國與完顏國的一場大戰,咱們大錦雖然得了幾座城池,可是人力物力財力損耗極大,正是該屯糧養馬養精蓄銳的時候,萬萬不能再生戰事了啊!”
高高的龍椅上,赫連承德陰沉著一張冰山俊臉默不作聲,視線習慣性地往左相魏延曾經站的位置望去,卻隻看到一個空蕩蕩的位置,這才回過神來……魏延已經在半個月前被他的剛愎自用以及鄭相的挑撥離間給逼走了,隱退山林了!
明明,他的計劃不是這樣的。明明,他留下魏延,是想借他之手先弄垮右相一派的,可是為什麽,為什麽現在事情的發展卻完全向著自己預算的相反麵去了呢?
“陛下!陛下,皇後娘娘要臨盆了!接生嬤嬤說娘娘胎兒太大,娘娘恐怕要難產了!”赫連承德正走神間,一道驚慌失措的宮女喊叫聲自殿外傳來。
“什麽?難產?”赫連承德還尚未作出反應,身為國丈的鄭相卻已經從朝臣列隊裏衝了出來,急聲追問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不是還沒足月嗎?怎麽就要臨盆了?”
瞧見他那一臉凶神惡煞的表情,本就惶恐害怕的宮女嚇得雙肩直顫,連連搖頭回道:“奴婢不知道,隻是聽說娘娘在喝了蓮妃娘娘送來的雞湯後,就突然感覺肚子陣痛,而後便出現了臨盆的症狀……”
宮女的話雖然到此為止了,可是她傳達出來的訊息,卻足夠讓朝堂之上的眾人浮想聯翩了……
“夠了!朝堂之上,豈容你一介小小宮婢大聲喧嘩,來人,將這不知尊卑禮儀的賤婢拖下去杖斃了!”一臉黑沉的赫連承德站起身,大步踏下了台階,拂袖而去,隻留給眾人一個寒氣直冒的背影以及冰冷如刺的聲音:“退朝!”
他這一舉動,明擺著是在維護公孫蓮,同時也是在打鄭相的臉。對此,鄭相除了咬牙暗恨之外,麵上卻是不敢表露出半點痕跡來,眼神裏滿是對難產的皇後鄭玲瓏的擔憂之情,儼然一副慈父做派。
心中卻是快速地分析推算著……結合方才赫連承德離去時的態度來看,隻怕自家女兒肚子裏的孩子,十有*是生不下來了。賠了女兒又折孫,自己這麽些年來的如意算盤,就這樣落空了啊!
傍晚時分,皇後難產而死母子俱亡的消息終於還是傳到了丞相府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半生攻於算計的鄭相忍不住的嚎啕大哭了起來,哭聲哀慟,令得整個丞相府都蒙上了一層淒涼的氣氛。
而與之相反的是,身為丈夫的赫連承德麵對妻子與尚未出世的孩子一同喪命的事情卻絲毫不見悲傷之意,有的,隻是冷笑……
“朕的孩子,又豈是什麽女人都能生的?不得不說,你一直以來都偽裝得很好,唯一的破綻,就是不該懷上朕的孩子……都喝了絕子湯的女人,又怎麽可能懷得上呢?”鄭玲瓏那空蕩蕩的靈堂前,一身冷意的赫連承德負手而立,語氣裏滿是嫌惡,全然沒有了往日裏與鄭玲瓏恩愛時的柔情。
如果鄭玲瓏是個安生本分的,看在她那般善解人意又美色可人的份上,他還會讓她多活個幾年,可是既然她這麽迫不及待的想尋死,他也唯有成全了她了!
靈堂外,打著前來吊唁鄭玲瓏的公孫蓮,在聽到赫連承德那一番毫無溫度的話語後,周身的血液仿佛被凍結了一般,腦海中隻剩下了‘絕子湯’三個字在不斷盤旋回蕩……
難怪,難怪她跟了赫連承德這麽多年,百般承歡,肚子卻絲毫不見動靜,原來是因為一早就被赫連承德騙著喝下了絕子湯,才會如此!她這一輩子,都體會不到為人母的滋味了!
早知如此,她跟鄭玲瓏又何必那般明爭暗鬥呢?到頭來,不過是赫連承德這個狠心男人手中一把殺人的刀而已!
“為什麽?為什麽這般對我?”聽到這番傷心欲絕的發自肺腑、帶著顫音的質問,赫連承德卻是淡然轉身,麵無表情地回道:“從始至終,你不過隻是枚棋子罷了,還想要朕怎麽對你?”
雖然早已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可是親耳聽到從他口中吐出這般痛心的真相,她還是忍不住的感到一陣心絞痛……
原以為自己對這個男人已經徹底死心了,不愛了,直到此刻她才明白,真正沒有心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赫連承德!
“赫連承德,你會遭報應的,你一定會遭報應的!總有一天,你會愛上一個不愛你的女人,然後被她拋棄的!啊哈哈哈哈……”公孫蓮笑得癲狂,然而她的眸底深處卻盛滿了悔恨與哀傷。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重新回到初初遇見他的那一年,她一定一定不要再被他的柔情假意所欺騙,淪為他手中一顆毫無地位尊嚴的棋子!
關於這一點,公孫瑾無疑是聰明的。她定是早看出了這個男人的無情無意,才會毫不留戀的拿了休書離去,隻有自己瞎了眼,為了一個蛇蠍心腸的男人背負了一身的罵名猶不自知,還洋洋自得,以為自己撿了寶!
滿懷悔恨與不甘,心如死灰的公孫蓮向著旁邊粗壯的柱子狠狠地衝撞了過去,當場頭破血流氣絕身亡……
“來人,蓮妃與皇後姐妹情深,主動獻身為皇後陪葬,特此封為蓮貴妃,並予以厚葬!”赫連承德看著橫屍眼前的公孫蓮,垂下眼簾對外喚道。
“是!”靈堂外,很快有人應聲離去,為公孫蓮置辦靈堂去了。
隨著公孫蓮的死訊傳出,守在靈堂外的宮人們更加的膽戰心驚,不敢靠近靈堂了。就怕赫連承德這個暴君一個不爽,又讓她們死幾個為皇後陪葬!
“朕的報應,早就應驗了。朕愛上的女人不愛朕,朕唯一認可的兒子,也棄朕而去,朕現在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越發顯得靜謐可怕的靈堂內,赫連承德的嘴角微微勾起,目光遊離地盯著公孫蓮那張血汙滿麵死不瞑目的臉,聲音低沉而滿帶自嘲地自語出聲道。
不過孤家寡人也挺好的,無情無愛,無牽無掛……他在心底自欺欺人地想道。
八月。
大錦皇帝赫連承德親率六十萬鐵騎再犯雲國門戶陽城,來勢洶洶,僅用了半月不到的時間,便成功拿下了這座早就被大錦覬覦了幾代皇帝的富饒之城!
緊接著又一鼓作氣,接連拿下三座城池,一直北上,殺到了地處雲國疆土中部的衛城城門之下!
“赫連承德,老夫等你很久了!”城樓之上,一身銀白鎧甲裹身的鳳老將軍聲音洪亮地現身了。
一身金甲護身的赫連承德遠遠地望著城樓之上的鳳老將軍,朗聲笑答道:“想必閣下便是銀甲虎將鳳擒天了吧?久聞將軍大名,今日得以一見,果然威風凜凜!”
“哼!不足一月便接連攻下我雲國四座城池,你是不是覺得很得意啊?”聽著他那得意洋洋的語氣,鳳老將軍不由得怒目一瞪,連連冷笑道:“隻可惜,你高興得有些太早了,被你攻下的陽城,現如今已經被我軍收複,換句話來說,就是你赫連承德與你這不足六十萬了的大軍,已經被我雲*士包圍沒有退路了!”
聽了鳳老將軍的話,赫連承德卻是麵色不改地狂傲應聲道:“既然如此,那朕與這五十餘萬將士便隻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一路殺上你們雲國的都城去了!”
聞言鳳老將軍伸手拔出腰側佩劍,放出狠話道:“哼!休得狂言!有老夫在,此處衛城便是你與你這五十餘萬將士的埋屍之地!”
赫連承德臉色一沉,冷喝出聲道:“鳳老將軍這把年紀了還說這種大話,不怕閃著舌頭麽?你真當朕一無所知,看不出來你們是在佯敗誘朕深入你雲國腹地,好圍攻於朕麽?”
剛開始攻破陽城的時候他的確沒想到這上麵來,但是隨著後來的三座城池輕而易舉到手後,他的心中便有了這番猜測,斷定雲國是想借那四座城池來分散自己的兵力,所以在這四座城內並沒有留下駐守的兵士。
他有五十餘萬精銳將士在手,精通排兵布陣調兵遣將的良將數名,而雲國除了鳳老將軍之外,似乎再派不出其他能撐得起場麵的將士了。而這位鳳老將軍已經年近七十,坐鎮後方指揮調度還行,真要帶兵上陣,隻怕不出幾個回合就會被己方年輕力壯的將士斬於馬下……
如此一算計,赫連承德瞬間便橫下了心來,於是索性一路北上,殺到了此處!
“看出來了又如何,你還不是到了老夫的跟前來!”鳳老將軍一麵回道一麵讓人點起了一支信號彈,冒著濃濃青煙的信號彈聲音尖銳地衝上半空,“叭”的一聲綻放開來。
見狀,城樓下方的赫連承德不由得冷眸一眯,心中瞬間明白,鳳老將軍讓人放上天空的那個信號彈意味著什麽!
“殺!”震天的喊殺聲,自四麵八方遠遠傳來,連帶整個地麵都震顫不止,驚得赫連承德等人身下的坐騎驚慌嘶鳴,馬蹄亂踏,抽了好幾鞭才安靜下來,隻是馬頭依舊晃動不止,鼻孔裏直噴粗氣,顯得十分的不安。
正當赫連承德覺得疑惑不已,不明白跟隨自己經曆了不少大小戰役的坐騎為何也如此表現異常時,突然感覺天空上方飄過一大片烏雲,遮住了炎炎烈日,他下意識的抬頭望去,才發現那團移動迅速的‘黑雲’竟然不是真真的烏雲,而是由十幾隻遮天蔽日的黑色大鳥組合而成的飛鳥陣仗!
“天哪!那是什麽鳥?”見此情景,赫連承德身後的五十餘萬將士紛紛驚歎不已,很快的便有人認了出來,不敢置信地喃呢出聲道:“通體黑羽,展翅丈餘,這、這不是傳說中的猛禽黑翎嗎?”
此話一出,軍中再次掀起了騷亂的高峰……
“傳言黑翎喜食新鮮人肉,一日七頓每頓都要吃上一個壯漢才能飽肚,天上那一群少說也有十七八隻,要真是黑翎的話,那、那咱們豈不是成了它們的食物了?”
“安靜!”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聲,赫連承德皺緊眉頭冷喝出聲道:“不過是幾隻被馴服了的黑毛鳥而已,就將你們嚇成了這般模樣,敵軍當前,你們這是要長他人威風滅自己誌氣嗎?”
冷喝聲一出,五十餘萬吵吵嚷嚷的將士瞬間安靜了下來。他們雖然被黑翎的突然出現嚇到了,但是心中對於赫連承德的敬畏卻遠勝對黑翎鳥的恐慌,他們大多數都是有親人有家室的人,黑翎鳥再凶殘,吃掉的也隻會是他們自己,而赫連承德的手中,可是掌控了他們全家老小所有人的性命啊!
“吾皇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五十餘萬人齊聲喊出的聲音不可謂不氣勢磅礴,然而,這樣的氣勢隻是持續了片刻不到,便被從其他三個方向出現的雲國大軍的陣勢給生生壓了下去……
東麵的雲國大軍由一身白袍的炎之統領,嚴整密布的陣型一眼放去竟是找不出突破口來!
南麵的雲國大軍尤為搶眼,因為領兵之人竟然是個膚色黝黑的中年女子,一雙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肌肉線條分明,一看便知勇武有力絲毫不遜於漢子!
最讓赫連承德覺得匪夷所思的,還要數西麵雲國大軍的領兵之人。因為這人對他而言並不陌生,不僅不陌生,還是他一直都想除之而後快的勁敵!完顏國的異姓王摩耶律,當初被他用離間之計從完顏國驅離,本想趁機趕盡殺絕,卻不想突然失去了對方的蹤跡,更讓人想不到的是,摩耶律失蹤之後居然效力於雲國了!
“啊哈哈哈!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打量完了三麵夾攻己方的三隊人馬後,赫連承德忽然仰頭大笑道:“你們雲國號稱光明磊落,居然也會幹這種撬人牆角的事情,想必要是完顏國知道了他們的戰神王爺居然投靠了你們雲國,一定會很憤慨激動吧?”
一雙彎刀在手的摩耶律冷哼出聲,高聲反駁道:“也隻有你這種心思肮髒,卑鄙無恥的人才會做這種想法!本王乃是受了完顏國陛下囑托以及萬民請願,前來相助雲國,鏟除你赫連承德這個背信棄義的無恥小人,以雪完顏國丟失南部六座城池之恥!”
“哦?是嗎?”赫連承德一把將披風甩到身後,冷眸微眯,自信滿滿地嗤笑道:“那就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將死之人,就不要再負隅頑抗了。入了我們的屠龍陣,就算是條真龍都得折在此處,你以為你還能有命活著回去大錦嗎?”
赫連承德不慌不忙的從腰際解下了一卷黑布來,緩緩展開道:“屠龍陣麽?名字倒是挺好聽的,就是不知道,與朕的萬骷陣相比,誰更厲害呢?”
“起!”隨著這一聲低嗬自他口中喊出,剛才還軟趴趴的黑帕突然飛上了天空,天際烏雲滾滾而來,瞬間遮蔽了正當空的太陽!同時陣陣陰風呼嘯而起,在兩軍上空盤旋不去……
一見這場麵,見多識廣的鳳老將軍與摩耶律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頭,驚歎出聲道:“想不到堂堂一國帝王,竟然會使用此等毒辣巫術,著實叫人意想不到啊!”
話音剛落,赫連承德身後的五十餘萬將士突然一個個抱頭打滾,痛苦哀嚎了起來,一瞬間潰不成軍!
半空中的黑雲夾裹著黑風越刮越烈,最後形成了一個十分明顯的漩渦停留在了那滿地打滾痛不欲生的五十餘萬將士上方,越轉越低,越轉越低……
等到黑色漩渦消散之後,五十餘萬活生生的人已經變成了五十餘萬具森森黑骨,再也沒有了絲毫人氣!
而此時,屬於衛城境內的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之上。
一座青磚黑瓦的古樸道觀之內,一名正在閉目打坐的道袍人突然睜開了眼,身形一閃,來到了主觀的前殿裏,畢恭畢敬地對一頭銀發黑袍裹身的男子背影開口道:“前輩,有人在湘泠公主的修道場內用巫術殺生養惡鬼,造成了大量枉死冤魂,還請前輩出手收服,以免褻瀆了修道場的天地靈氣!”
然而,不等銀發黑袍的男人轉過身來回話,一名梳著總角辮的白裙小丫頭便從一間修室裏走了出來,撇著小嘴開口道:“你這臭道士不是已經成為了結丹修士麽?這麽點小事,也好意思來請我師父出手,真不怕羞!”
小丫頭短胳膊短腿的,看年紀不過四歲左右,隻是一張小臉卻生的十分漂亮,五官精致,眉眼如黛,細看上去,那雙靈動的大眼睛竟與孫瑾有七八分相似!
不用猜也知道,這個言辭犀利秉承了孫瑾一貫的毒舌作風的小丫頭,就是四年前孫瑾費盡千辛萬苦才生下來的寶貝閨女皇甫湘泠了!
而那名被她稱為師父的銀發黑袍的男子,除了風冥還能有誰會有如此鮮明的標識?
“湘泠,不得無禮!為師教你尊師重道,你便是這般尊重道友的嗎?”之前不知在想些什麽想得出神的風冥聽到小丫頭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出聲製止道。
“哼!誰讓他之前沒本事還逞能偷偷更改湘泠的命格,害得湘泠差點早夭!”小丫頭兩手叉腰,底氣十足的反駁道:“湘泠不喜歡他,幹嘛還要尊重他!”
聞言,一身道袍的年輕男子不禁一臉羞紅地垂下了頭去,小聲致歉道:“對、對不起……小道並非故意而為,小道的初心,也是想幫助公主殿下……”
小丫頭一臉傲嬌地抬起了下巴,鼻孔朝天,雙眼卻是眯成了一條縫兒,無比狡黠地哼哼道:“哼!看在你還算誠心的份上,本公主就不跟你計較了。隻不過,你得答應本公主,在你沒有飛升之前,都得陪在本公主身邊,做本公主的跟班保鏢!”
在這個道觀裏修煉的日子太過無聊,要是少了這個呆頭呆腦的家夥的存在,她該戲弄誰去呀?
師父嗎?還是算了吧,光是想到師父的那張冰山臉她就嚇得夠嗆了,誰還敢去捉弄他呀!
“是是是,小道一定會陪在公主殿下身邊,陪著公主殿下修煉!”道袍男子一臉喜出望外地連聲應道。
自從風冥帶著這個刁蠻小丫頭突然出現,趕走了道觀內的其他弟子占據了這座道觀後,他就一直很擔心自己也會被趕下山去……
他從小在這座道觀長大,從未離開過,至今已有百餘年了。如果這個刁蠻小丫頭是要趕他走的話,那他就真的成了無處可去的可憐蟲了!
而且,有風冥這麽一個修為高深的前輩在,自己在修煉上遇到什麽難關瓶頸,都可以向其討教一番,就算對方總是冷冰冰的對自己愛搭不理,可是他相信,隻要自己纏的久了,對方還是會有所鬆動的!
就比如這一次,自己突破結丹大關,在即將失敗的緊要關頭,就是這位前輩出手引導了自己的領悟方向,這才會結丹成功!
“是你個大頭鬼啊!剛才你不是說有人在本公主的修道場周圍用巫術害人養惡鬼麽?還不趕緊帶路!”小丫頭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隻可惜身高不夠,伸出去的手指戳不到道袍男子的額頭,無奈隻得敗興收回。
此時,衛城城樓之下赫連承德率領的五十餘萬黑骨大軍已經跟雲國大軍廝殺在了一起,眼看著己方的兵士紛紛躺倒在血泊之中,而赫連承德的黑骨軍卻怎麽也滅殺不了,城樓之上的鳳老將軍以及領兵的炎之與杜黑娘、摩耶律紛紛皺起了眉頭。
照這番局勢下去,雲國就算有再多兵士也不夠赫連承德這五十餘萬骷髏兵砍殺的呀!可是眼下他們又找不出這些骷髏兵的破綻……真真是急煞人也!
“哈哈哈!萬骷陣果真厲害,有了它,朕一統天下隻不過是遲早的事情!”赫連承德笑得幾近癲狂地仰天大喊道:“你們這些絆腳石,就統統成為萬骷陣下的祭品吧!”
然而,未等他笑夠,半空中突然傳來一道冷冽威嚴的冷哼聲:“一個靠養惡鬼得天下的螻蟻,也敢妄想統一天下,簡直是不自量力!”隨著這道聲音的響起,遮蔽了衛城上空的黑氣烏雲突然被一道淡金色光劍劈做了兩半,並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消散開來!
漂浮在半空中的黑色帕子劇烈地顫抖了兩下,隨即朝著東南方向飄去,然而不等它飄遠,又是一道淡金色光劍劈來,穿帕而過。隻聽見刺啦一聲布帛破裂的聲音響起,這塊詭異的黑色帕子便生生裂成了兩半,從中飄出一陣陣夾雜著淒厲鬼叫聲的黑煙!
下方,赫連承德的那五十餘萬不死不滅的黑骨軍眨眼間便化作了塵埃,隨風飄散了……
“不!”赫連承德瞪著一雙血紅的眼,踉踉蹌蹌滾下馬背來,嘶聲大喊道:“朕的萬骷陣,朕的不死奇兵!朕還沒有一統天下,你們怎麽可以離朕而去!不可以……不要……”
他的皇冠歪斜,目光遊離,神情癲狂,一切的一切,都在顯示著這個權欲熏心的男人因為受不了失去萬骷陣的打擊而瘋掉了。可是他是真瘋還是假瘋,對修煉之人而言,根本就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輕鬆小事……
“裝瘋賣傻,無聊至極。”冷瞥了一眼下方的赫連承德,銀發黑袍的風冥直言揭穿道。而後廣袖一掃,便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多謝仙人出手相助,我雲國百姓日後定當為仙人建廟塑真身,供以香火供奉,以此感念仙人大恩!”風冥離開後許久,下方的眾人才相繼回過神來。城樓之上的鳳老將軍一臉感激地對著風冥消失的方向連連拱手作揖,大聲喊道。
“仙人啊!方才那個真的是仙人啊!”幸存下來的雲*隊,一掃之前的恐懼死亡氣氛,人人臉上都是滿滿的興奮!
是的,興奮。連仙人都出手相助雲國了,這不是意味著他們雲國才是得老天眷顧的一方嗎?既然如此,那他們還有什麽好怕的!
大錦國以前再兵強馬盛又如何,那都是過去式了!現在大錦的五十餘萬精兵已經盡數化為塵土灰飛煙滅,連大錦皇帝都落到了他們的手上,大錦投降已經隻是遲早的事情了啊!
“元帥,這赫連承德要如何處置?”一襲白袍裹身的炎之飛身下馬,一杆銀槍遙指跪趴在地還在裝瘋賣傻的赫連承德,出聲詢問道。
“陛下有旨,若能生擒此人,便最好生擒。為了防止他半途逃脫,陛下還特意讓老夫帶了這副精鐵手銬腳銬過來……”之前他還覺得不可能用得上,現在卻不得不感慨於皇甫玉樹的算無遺漏。他們這位少年陛下,簡直就是個人精啊!
聽了鳳老將軍的話,赫連承德那一臉偽裝出來的癲狂瞬間凝固在了臉上……果真是他的好兒子啊,居然這麽對他,夠狠!
“諸位,就先讓本王來會一會這位傳說中文武雙全的大錦皇帝吧!”摩耶律也飛身下馬,掠至赫連承德身後丈餘遠的位置,亮出了他的一雙彎刀。
“卷胡子你小心點,這廝可陰險著呢!”見狀,一身黝黑肌肉的杜黑娘大嗓門一開,忍不住提醒出聲道。
“嗯!”摩耶律微微頷首,抬眼看向了一直背對著自己的赫連承德道:“赫連承德,別裝瘋賣傻了。方才那位仙人的話,我們可是都聽見了,還是過來與本王堂堂正正的打上一場吧!”
聞言,跪坐在地的赫連承德這才緩緩站起身來,一邊解著自己身上的披風一邊冷傲拒絕道:“你要打朕就要奉陪麽?哼!你們還是一起上吧,別妄想用車輪戰來消耗朕的體力!”
“喲!這麽大的口氣,你以為你是誰呀?還想以一敵三,真是美得你!”杜黑娘沒好氣的往地上狠啐了一口,道:“要不是陛下有令,必須留你一條狗命,老娘我定要亂刀將你砍碎了,為我那些死去的姐妹們報仇!”她們蠻女鎮自投靠新帝以來,還是第一次遭受如此重大的損失,幾乎折損了一半的蠻女鎮成員,這叫身為首領的她怎能不對赫連承德恨之入骨呢!
“這麽想給她們報仇,那你就放馬過來啊!”赫連承德一改之前倉惶慌亂的姿態,雙手拽著自己披風的四個角,十分不以為意地嗤笑道。
“這廝手中的披風隻怕不簡單,大家小心些!”從赫連承德解披風開始,便一直將注意力放在他的披風上的炎之不由得眯眼提醒道。
隻是他擔心的是赫連承德的披風裏隱藏暗器,卻沒想到這披風還可能會有另一個用處,那就是逃命!
“起!”口令一出,赫連承德便瞬間腳尖離地升上了半空,在眾人驚訝懊悔的目光中越升越高!
“黑翎隊,追擊!”看著越飛越遠的赫連承德,鳳老將軍當機立斷,下達命令。要比速度的話,赫連承德的古怪披風又怎麽可能快的過有黑色閃電之稱的黑翎!
之前他一直沒有出動黑翎隊,防的就是赫連承德的後招。現在赫連承德連逃命的招數都使出來了,想來是真的已經招數用盡到了窮途末路了。此時擒他,才更加事半功倍啊!
“嗖嗖嗖……”黑翎背上的馭獸師連番放出冷箭,見射不破那件古怪披風後,便改為了避開赫連承德的要害部位攻擊他的四肢部位。
就這樣追追逃逃飛了一陣之後,赫連承德的四肢上已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箭矢,鮮血順著傷口不斷地溢出……
終於,赫連承德因為失血過多而出現了頭暈乏力的症狀,眼前一黑,雙手一鬆,便失去了知覺。等到他重新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腳已經被精鐵手銬腳銬困住了,而他所處的地方,也不再是衛城的城樓之下了!
簡陋的床鋪,簡陋的屋子,簡陋的桌椅上擺著簡陋的茶具……環視了一圈自己所處的環境後,赫連承德反倒放鬆了下來。
看來他是被鳳老將軍他們趁著他失血過多昏迷不醒直接帶回了雲國京都,交給了他的好兒子如今的雲國皇帝了啊!不然他現在就不該是在這裏,而是應該在陰暗髒亂的天牢裏呆著了!
“你醒了。”簡陋木房的木門被從外推了開來,一道身姿挺拔的少年身影映入了赫連承德的眼中。隻是,四年未見,眼前的這個少年眉眼冷峻,神情淡然,已經不是他印象當中那個低眉順眼乖巧無比的小包子了……
“抓了朕這個敵國皇帝,卻這般優待於朕,是不是想告訴朕,你還是顧念著骨血之情的呢?”收回目光,赫連承德微微勾起了嘴角,似笑非笑的開口道。
“你想多了,朕讓他們留著你的命帶回京,隻不過是想告訴你,這天下,你是注定得不到了……”皇甫玉樹冷瞥了他一眼,薄唇微啟道:“因為,它會是我的!”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語氣相當強勢堅定。
即便穿著便服,他那通身的皇者氣質依舊讓赫連承德感覺到十分的不舒服……這小子,明明還是個稚嫩的小屁孩,為什麽卻比自己這個當爹的還要氣勢逼人?他究竟哪來的這種底氣?
想到這裏,赫連承德不禁咬牙冷哼道:“哼!就算我得不到,你也別想得到!你不過是個認賊作父替他人做嫁衣的傀儡,真以為自己能坐穩這雲國皇帝的寶座嗎?哈哈哈,皇甫睿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會真的讓你這個非他所生的小子繼承他們皇甫家的江山!”
“等公孫瑾那個賤人給他生下兒子後,你就好好看看皇甫睿會怎麽對付你吧!啊哈哈哈哈!”隻是他的挑撥離間似乎並沒有起作用,皇甫玉樹從頭到尾都是用他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看著他,等他停下來了,才幽幽開口道:“二爹的為人,不需要你來評價,我相信他,這就夠了。”
我相信他,這就夠了。
赫連承德怔愣了半響才回過神來,腦海中不斷地回響著皇甫玉樹的這一句話,心中莫名絞痛……
眾叛親離,說的就是他現在的下場吧?
對上皇甫玉樹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赫連承德有史以來第一次對自己所執著追求的東西產生了懷疑。為了追求那無止盡的權力而拋棄妻子,真的值得嗎?
為什麽,為什麽此刻他竟覺得,隻要皇甫玉樹能開口喚他一聲‘爹’,他就滿足了呢?
“正如你所說,你畢竟是我的生身父親,我不會殺你。但是,你也不要想著能從這裏逃離,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否則我不介意學一下你,做一回弑父之徒!”皇甫玉樹一句一頓地說道,他的嚴肅認真,讓赫連承德莫名的覺得,這小子絕對不隻是在威脅自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