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你愛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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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傾硯的國際航班,是在淩晨時分到深圳機場,因為他事先通知我去接機,所以我便早早的侯在那裏。
我出發的時候,資鳳臨臉黑如墨。
我看著他的模樣,想著這半月的和平時光,不由質疑自己的選擇。我這樣罔顧他的意願,用這樣一種方式去賺得那天價診療費,到底是為了醫治他的雙腿,還是為了醫治自己已經快要負荷不住的心?
恐怕更多的是後者。
一個健康的資鳳臨,已經成了我的執念。
我想,等他好了,我就不要守著他。我就可以一個人,去想去的地方,頹廢也好,消沉也好,隻要在那個地方,我可以不用照顧任何人,不用擔負任何責任,我可以恣意的想著資鳳翔,直到,死亡。
這樣就好。
顧傾硯說我是聖母,可他不知道,我其實不是聖母,我是發自骨子裏的自私。
顧傾硯的航班準點到達。
當我看到他拖著簡單的行李箱向我走來時,我揚起燦爛的笑容,朝他招手。
他走到我麵前,靜靜的看著我,臉上有幾分疲倦。
這是我們第一次,不是因為不歡而散分開這麽久。
“還挺順利啊,天氣預報說今晚有暴雨,我還擔心航班延誤呢。”我如是說著,好像真的關心他一樣。
他牽牽嘴角,唇邊隱隱現出那小小的酒窩。
“怎麽了?”我覺察到他的反常。
“沒事。”他低低的說。
然而兩人並肩走了幾步,他卻又再開口:“霍縵殊,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偶爾會想起我?”
“怎麽說這麽不吉利的話。”我認真的嗔怪著,真是越來越有做職業演員的潛質了。
“失心瘋。”他自嘲的笑笑,神色有點恍惚。
我不由怔住了,這和那個喜歡用尖銳的話語刺痛我的顧傾硯實在不像。如果說在我們重新來過之前,他還偶爾扮個溫柔情郎,那在我們重新來過之後,他就完全是個刺蝟,時不時紮我一下,紮得生疼。
他總是提醒我注意自己的**,總是提醒我錢不好掙,總是提醒我賣笑也要賣得專業。
總是提醒。
有時,我會生出一種荒謬感,他是在提醒我,但更多的,或許是在提醒他自己。
醫院裏的顧傾硯,給我一種真實的悲傷。他是在提醒這份悲傷嗎?
真實荒謬。
當然,這種荒謬感,我總會在最快的時間把它驅除。
然而此刻,顧傾硯恍惚的模樣,讓我再次有在醫院裏的那種感覺。
真實的悲傷。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我挽著他的胳膊,頭幾乎挨著他的肩,溫柔的問。
他停住,看著我,良久的,終於輕輕歎了口氣,說:“飛機在大西洋上空時,遭遇一股強大的氣流,顛簸的利害,差點機毀人亡。”
“這麽危險。”
“嗯,我以為,”他傷感的笑著,“我以為我會那樣就死了。”
“怎會?你現在不是好好在這裏,不過是虛驚一場。”我安撫他。
“是,虛驚一場。”他用臉蹭蹭我,說,“如果就這樣死了,我會好不甘心。有些人,有些事……我真是好不甘心。”
我乖巧的依偎著他,沒有應聲。他如此強大,掌控著自己,也掌控著別人,有什麽好不甘心的呢?
出了機場,我們一起回他的公寓。路上,我挑了幾個無關緊要的輕鬆的話題,帶著盈盈的笑,賣力的活躍著氣氛。他呢,臉色淡淡的,也幾乎不說話,隻是偶爾流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總覺得那是看猴子耍寶的表情,輕蔑的,讓人心裏莫名浮起一股戾氣。
機場到公寓有近一個小時的車程,在這狹窄的空間裏,我隻覺得這一個小時格外漫長,一個人的獨角戲,唱得格外辛苦,終於到了無以為繼的時刻。
我懶得再表演。
“看來這半個月裏,你心情蠻好嘛。”他看我不說話,便又陰陽怪氣的開口。
我略挑了挑眉,不明白他為何如此一問。
“我看你眉飛色舞,春風得意。”
“難道顧先生不想看到我這樣?”
“我管你哪樣。”他突然不耐煩起來。
“顧先生此行莫非有不開心的事?”我小心翼翼的問。心裏卻在問候他,如此快樂模樣,也不過是為了討好他。我要是敢一副苦瓜臉,估計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開心,誰說不開心。”他厭惡的瞪我一眼,忽然叫住司機,“停車。”
“怎麽了?”我問。
“下去。”他冷著聲音。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我到底哪裏得罪了他,我如此小心翼翼,巧笑連連,到底哪裏得罪了他。
“我看到你就惡心。”他說,“你這半月裏,大概得意忘形了,竟忘了我最討厭你身上有其他的味道。”
“對不起。”我低低道歉,資鳳臨買的香水,我打開放在衣櫃裏,可能身上的衣服染了那氣味。
不和顧傾硯在一起時,我習慣用香水,習慣化妝,習慣把真實的自己,隱藏在那脂粉下,那異味中。
那是一種心理上的隔離。
或許,潛意識裏,我也想和這個走到如此地步的霍縵殊保持一定的距離。
“下去。”他重複著,聲音冷而硬。
我伸手去開車門。
然而他卻一把扯住我,也不顧還有第三者在場,就這樣朝我吻了過來。
我本能的一偏頭,哀求著:“不要在這。”
他沒吻到我,抓起我的頭發,用力一甩,我的身子重重的倒在車後座上。
“你以為你是誰?你不過是我顧傾硯買的一件商品,我想什麽時候享用就享用,你沒有選擇的權利。”
我臉紅得滴血,我或許已經習慣了顧傾硯私下各種變態,但是,在這樣一個並不私密的場合,他這樣說,這樣做,還是讓我覺得無法忍受。
他曾說過,我不止沒心,還沒有羞恥,然而這一刻,我卻發現,我還是有那麽一點羞恥。
“你不要太過份。”我聲音裏有無法言說的恨。
“究竟是誰過份?”他重新抓起我的頭發,“霍縵殊,我問你,究竟是誰過份?”
我咬著唇,不去看他的臉,他眼裏,有種妖異的紅,像野獸一樣的紅。有那麽一瞬,我懷疑他就是一個野獸,一個想要把我撕碎的野獸。
“顧傾硯,你既然如此惡心我,我們就到此為止。”我隻覺屈辱而悲憤,完全忘了這樣的台詞,不是我能說的。
“到此為止?”他冷笑兩聲,“你做夢!”
“你……”我有種要在他身上咬下一塊肉的衝動,就在我幾乎要這樣做的時候,我的眼角餘光,看到司機那想看又不敢看的好奇的目光,充血的頭腦終於稍稍冷靜下來。
“我要下車。”我說。
當然,司機根本就不會聽我的,車子依舊平穩而快速行駛著,恍若車裏什麽也沒有發生。
我真以為我是誰。顧傾硯的司機,會聽我的話?
我絕望的閉著眼,靠在車後座上,我的頭皮,因為被拉扯的緣故,有種**辣的痛。這個變態的魔鬼,我到底哪裏得罪了他,他竟像忽然完全失控了一樣。
我想著自己這一路上的表現,乖巧的討好著,柔聲細語帶著笑,幾乎無可挑剔。他呢,先前也看不出什麽異樣,可為什麽會忽然發飆?難道僅僅因為我身上的香水味兒。這決不可能,雖說他喜歡我幹幹淨淨沒有其他氣味,但以前我從公司去他那的時候,也有化妝,也有用香水,隻要在承歡於他前洗幹淨就好。所以,他這次的發作,絕不可能是因為那似有若無的香水味兒。
那會是什麽呢?
我細細想著,思緒漸漸停留在他那句:“霍縵殊,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偶爾想起我?”
我還記得他這樣說時,眼睛飛快的瞟了我一眼,又把目光投到他處。是驚惶的、惴惴的,卻似乎,又隱隱帶著期待。
我沒有正麵回應他。
他似乎有點傷感,有點落寞。
後來……
後來,我們沒有再談這個話題,我一直在說著其他無關痛癢的事,歡快的、卻也是輕浮的,像一個歡場女子,在討好他的恩客。
他呢,淡淡的聽著,然後,忽然發難,沒有任何征兆的發難,籍著我身上那莫名奇妙的香水味。
難道,他竟是在意那個答案?那個我沒有正麵給出的答案。
他在大西洋上,和死亡相遇,在那一刻,他想起了我,他想知道,他若死後,我會不會想他。
他為什麽想知道我會不會想他?
我腦海裏升騰起一個念頭,這個念頭還沒來得及變清晰,已經把我嚇了一跳。
如此荒謬。
甚至,比起醫院裏的悲傷。
在醫院裏,我殺了他的親生骨肉,他的悲傷,我還能找到依據。
但這一刻……
我徐徐睜開眼睛,扭頭看向身邊的男人,此時,他正側臉看著窗外。從我的角度,我隻能看到他柔和的下頜曲線。
我身子往他身邊靠了靠,像他一樣,帶著輕蔑的笑,還有隱隱的報複的快感,問:“顧先生,莫非,你愛上我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