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激將法and苦肉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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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個人,願意用死,來表示他的抗議,你會不會無動於衷?
我是無法做到。
資鳳臨出事後的每個夜晚,我總是被沒完沒了的噩夢纏繞,一會兒是冰冷的海水,冷到骨子裏去,一會兒又是黑紅的血,滿地滿地都是,越流越多,慢慢的漫上來,漫上來,我似乎就要淹死在那血液裏。
鳳臨!
我從沒有如此害怕。
爺爺沒了,資爸爸資媽媽也沒了,資鳳翔沒了,如果資鳳臨再沒了,在這個世界,我就真正成了孤魂野鬼。
我是如此害怕。
我要用什麽來拯救你,我唯一的親人。
難道就這樣陪著你,放棄眼前的那絲光亮?可我是如此的不甘心,我已經付出了這麽多,那個站起來的希望眼看就要觸手可及,難道就這樣放棄?
資鳳臨出院後,整個人顯得更加消沉,他幾乎不和我說一句話,也拒絕我為他做任何事。他甚至想要絕食,可看著我亦如他一樣不吃不喝,終於還是屈服。
他是個心軟的男孩,哪怕已經走到連死都無所謂的地步,也不願我和他一起遭罪。
一個晚上,我打了一桶水,想要幫他**並按摩的時候,他照樣拒絕,可我心情實在惡劣,便妄圖用強製的手段,他一怒之下踢翻了桶,**水潑了我一臉。我坐在地上,低著頭,任水和淚一起流下來,一動不動,恍若沒了生命一樣。
我不知道這樣的姿勢保持了多久,資鳳臨終於開口,他的聲音是暗啞的,模糊的。
“縵殊?”他試探性叫我。
我仰起臉,把濕發拂到一邊,問:“鳳臨,你愛我,是嗎?”
“我……”資鳳臨沒想到我會這樣直接的問,臉唰的紅了,又羞又惱,幾乎無法麵對。
“你有沒有想過,要怎樣愛我?”我扯出一縷笑,譏諷的,卻又帶著絲絲悲哀。
資鳳臨咬著唇,狠狠瞪我一眼,憤怒而難堪的。
“就這樣,一直在輪椅上,讓我照顧,讓我養活,讓我每天為你,疲於奔命?”
“你可以不管我!”資鳳臨滑動輪椅,就要當一個逃兵,躲回他的那個房子裏去。
可我不給他這個機會。
我拉住他的輪椅。
“鳳臨,如果愛我,就站起來,像個男人一樣,來爭取我的愛。而不要像個懦夫,去尋死,去逃避;不要隻敢在夜裏,我睡著的時候,偷偷看我;不要隻敢在心裏想我,嘴上卻不敢流露分毫;不要和我站在不對等的位置,默默咀嚼那愛的苦澀;不要……”
“不要再說了。”資鳳臨任性的捂著耳朵,喊。
“鳳臨,我隻是一個女人,我不是一味堅強,我也有脆弱的時候。我還記得十一歲的那個雨夜,我藏在爺爺裝衣服的櫃子裏,聽著屋子裏的腳步聲,那種驚懼,那種無所依傍,我現在想來,猶覺心有餘悸。我原以為,有了鳳翔,我再也不會有那樣的感覺,他是我的整個世界,他會為我擋住所有的風雨。可是,現在,他也不在了。我又常常有小時候那種驚懼的無所依傍的感覺,不,甚至這種感覺,比小時候那種感覺還要無助。因為我不是一個人,我還要照顧你。我常常覺得好累,幾乎支撐不住。然而我卻不敢喊累,我怕影響你的心情,我怕給你壓力。我隻有不停的自我打氣,每天對你展開笑顏。我不敢生病,不敢消沉,我像個彈簧一樣,每天繃得緊緊的。可是,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能堅持多久,會不會有一天,我因承受不了這樣的重壓而崩潰?我不敢想象,我若崩潰,你要怎麽辦?你說,你坐在輪椅裏,能怎麽辦?”我半跪在資鳳臨麵前,帶著無盡的悲傷,問。
資鳳臨的唇咬得越來越緊,手神經質的抖著,一聲不吭。
“鳳臨,不要再讓這樣的日子持續下去,不要不和我說話,不要恨我做這樣的選擇。哪怕隻有一丁點兒希望,我們也要抓住,隻有改變,才會有新的生活。”
資鳳臨依舊一聲不吭。
“鳳臨……”我再叫一聲。
他緩緩搖了搖頭,手滑動輪椅,往後退,往後退,在快到他臥室門口的時候,一個急遽的調頭,衝進屋裏,然後,一聲巨大的關門聲傳來。
我重又低下頭,身心俱疲。
不管我怎麽勸他,激他,他都聽不進去了嗎?
這晚,又是**噩夢。
第二天我準點醒來,隻覺頭昏沉沉的,全身燙得利害,這才想起昨晚被潑了一身濕淋淋的水,我也沒心思清理,隻隨便換了衣服,頭發也沒吹,就這樣睡了。想必是濕氣入體,身體有點吃不消,發燒了。
我想,這或許是個機會。
所謂苦肉計,我也不妨試試。
如果資鳳臨依舊不為所動,我便也死了這條心,離開顧傾硯,依舊像從前那樣撐著,撐到撐不下去的那一天。
這樣想著,我便重又閉了眼,並沒有起床像往常一樣強打精神的忙碌。
大概九點多的時候,資鳳臨在外麵敲我的房門。
“進來。”我的聲音,顯得格外有氣無力。
資鳳臨推開門,走到我的床邊。
“你怎麽了?”他問。
“不太舒服。”我說。
他伸手摸摸我的額,皺了皺眉:“這麽燙。”
“可能感冒了。”
“那去醫院看看。”
“可我沒力氣,我躺一會就好。”
資鳳臨沉默了,過了好一會才說:“我找點藥給你吃。”
我點點頭,閉上眼,眉心緊蹙。
他在我備著常用藥的箱子了找了幾粒藥丸,又給我倒了水,我喝了水,藥丸卻壓在舌底。
這幾年來,我大概是因為悲傷過度的原因,身體並不是太好,很容易就感冒發燒。以往,一旦感冒發燒,我都會吃抗生素,或者上醫院打針,因為我需要快速好起來,我需要讓自己每天都有足夠的精力。可是,吃抗生素打針的後果,卻是一旦病了,單靠普通丸藥根本好不了,或者是病程會拖得很長。
何況這次,我並沒有打算好好吃藥。
我的病似乎越來越重,好幾天了,燒卻遲遲不退。
“你應該去醫院看看,那些平常的感冒藥,吃著似乎不對。”資鳳臨看著我,憂慮的說。
“我沒力氣。”我依舊是那句話。
他沉默了一會,說:“要不,我叫救護車?”
“感冒了叫救護車?”我反問。
他又沉默了。
我歎口氣,拿起,打算撥號碼。
“你打給誰?”他敏感的問。
“顧傾硯。”我無力的笑笑,“我總得找個人,送我醫院,不是嗎?”
他的拳頭握緊又鬆開,握緊又鬆開,臉上是一點血色也無。
我殘忍的看著他。我知道他此時那種絕望而無力的感覺,可是,我什麽都沒有說。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人,在心愛的人生病的時候,卻什麽也做不了,是什麽感覺?
資鳳臨此時,怕是知道了是什麽感覺。
當然,這一次生病,我最後還是去了醫院,不過,卻不是找的顧傾硯——就算我肯找他,他會來嗎?大概不會。我們兩個,現在的關係已經勢同水火,到了在一起就恨不能掐死對方的地步。可奇怪的是,我們依舊在一起,沒有分開。
是還沒有互相折磨夠嗎?
我找了我的主管羅亦琛。那個外表嚴肅的男人,他有一顆慈悲的心。
當我在羅亦琛的扶持下離開家的時候,天知道,輪椅上的資鳳臨,會想些什麽,能想些什麽。
我在醫院住了三天。
其實離開資鳳臨的視線,我已經能勉力行走,雖然依舊是輕飄飄的,但畢竟隻是小病,我的意誌,還是能控製我的行動。
在這三天裏,羅亦琛每天都會來看我,給我帶飯,也陪我說說話。他一個大男人,做飯的手藝卻十分了得,以至於吃著他的飯,我竟有種久違的幸福感覺。
是太久,沒有享受一個人的照顧了吧。
雖然我和他,交情如此之淺,卻在這一場病裏,得他照顧憐惜,這讓我幾乎有種感恩的感覺。
他是個話不多的人,有一雙洞察人心的眼,他應該看出我多少有點故意把病情弄嚴重化的情分,但他什麽也沒問,隻委婉提醒:“小霍,你現在好很多了,應該告訴你弟弟,免得他太擔心。”
“我就是要讓他擔心。”我說。
“哦?”他不解的看著我。
我也說不上為什麽,或許是他這段時間對我的諸多照拂,也或許是我心裏鬱積太多東西想找個人傾訴,所以,我把我和資鳳臨的境況,都細細說給他聽,當然,關於顧傾硯的那一部分,我沒有提起。
那樣的不堪,我還是沒有勇氣,在另一個男人麵前提起。
羅亦琛聽我說完,並未對我此舉對錯予以置評,隻簡單了說了句:“小霍,以後你要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找我,我會盡我所能。”
他的話沉著有力,仿佛能給人依靠,我幾乎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我說聲謝謝,但是,一種無功不受祿的惴惴,還是讓我問出了心中的疑問:“羅總,你為什麽會對我這麽好?”
“為什麽?”他淡淡的笑了,“可能是你的弟弟,讓我有種同病相憐之感。我有個朋友,他也因為車禍而導致神經受損,和幸福失之交臂。我明白他的痛,所以,我希望你的弟弟,能得到幸運之神的青睞,為此,我願意盡我所能幫你。”(羅亦琛的故事,詳見《深圳愛情故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