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在這世上,我隻有一樣東西戒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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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跟我說實話。”我幾乎是懇求的。

    “真的隻是胃痛。”他把我的手拖到他胃部的位置,“這裏,很痛。我這段時間,有很嚴重的胃病,一旦發作起來,痛得幾乎忍受不了。”

    “真的?”

    “當然真的。”他頭靠著我的頭,說,“很奇怪,你在我身邊,這疼痛似乎就沒那麽不可忍受。”

    我不知他說的是真話,還是要寬我的心。

    “吃藥了麽?”我問。

    “吃了。”

    “吃的什麽藥?”我瞥到小幾上的藥盒,伸手去拿。

    他卻阻止了我,不自然的笑著,說:“你又不是醫生,看了也不懂。”

    我皺皺眉,心裏有不好的預感,他蜷在沙發上的模樣,他青灰的臉色,他彎曲的手指,實在太過駭人,讓我疑心他並不是普通的胃病,而今他阻止我去拿那藥盒,自是讓我疑竇更甚。

    我朝他笑著,說:“既然不懂,那就不看。”然後手依舊在他胃部的位置輕輕揉著,好像對那藥盒沒興趣的模樣。

    他微微閉著眼,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什麽異樣,身上的肌肉卻緊繃著,似是努力忍著,盡量不表現出來。

    “你要不要喝水?”我問,不待他回答,人已經站起來,說,“我去給你倒杯溫開水。”

    他緩緩點頭。

    我移動腳步,手指在小幾上一拂,已經拿走了那藥盒。

    “縵殊……”他驚覺過來,想要阻止,可已經來不及了。

    我視線往藥盒上一掃,整個人像震住了一樣,不可置信的盯著他,良久,才發出聲音:“你到底是什麽病?”

    他大概是覺得反正我已經看到了,反倒從容了,竟探究似的看著我,反問道:“你覺得呢?”

    “我覺得不是胃病這麽簡單,否則,你不會吃這個。”

    “不是胃病,那是什麽?”他拍拍沙發,示意我坐到他身邊去。

    “我,我不知道。”我心裏一下很亂,最壞的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

    “你知道,隻是你不敢說。”他待我重又在他身邊坐下,緊緊握著我的手,認真看著我的眼睛,說,“縵殊,你在害怕,是不是?”

    “我……”我艱難的咽一口唾沫,幾乎是哀求著,“傾硯,告訴我真相,我有權利知道真相。”

    “那好,不過,在知道真相前,你得先告訴我,你為什麽有權利?”

    “我……”我一時語塞,是啊,我為什麽有權利?

    “縵殊,如果我們重新開始,如果我們做一對普通的男女朋友,如果我們正常的戀愛,你是不是就有權利了?”他大概是疼痛已經過去,臉上的青灰褪去,語氣溫柔得一塌糊塗。

    這樣的溫柔,簡直有一種蠱惑的作用。

    我怔怔的看著他。

    “縵殊,做我的女朋友,做我的戀人,做我最愛的人,好不好?”他的臉離我更近一點,嘴裏噴出溫熱的氣息,眼裏有熠熠的神采。

    我唇動了動。

    他卻又朝我搖搖頭,說:“縵殊,不要說不,不要騙自己,你剛才的懼怕和擔憂,是如此真實,你騙不了自己,也騙不了我,我相信我的眼睛,我相信我的感覺,我亦相信我的心,我亦不要再騙自己。”

    最後兩句話,已是低低的呢喃。

    “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病?”我心裏恐慌更甚,這樣的恐慌,竟有點像那一天,我執意坐在快艇上,一圈一圈,不停的搜尋資鳳翔的那種恐慌。因為我知道,資鳳翔怕是回不來了,回不來了。我怕,這一次,顧傾硯也一樣。

    “你是答應我了?”他嘴角漫著笑意,看起來是如此歡喜。

    “你告訴我。”我沒有直接回答他,隻是一再要求。

    他手一用力,把我緊緊擁在懷裏,唇第一時間覆住我的唇,深深的吻著。

    熟悉的氣味,讓人心甘情願沉迷。

    我一時忘了索要答案,貪婪的享受著他的吻。

    是的,享受,沒有了從前的刻意逢迎,他的吻是如此美妙,讓人欲罷不能。

    我不知道我們究竟纏綿了多久,等終於停下來,我隻覺整個身心都融化了。

    “縵殊,我的縵殊。”我聽到顧傾硯深情的喚我。

    我抬眸看他,給他一個近乎羞澀的笑。

    “現在,你該告訴我了。”我說,剛才還沉浸在甜蜜裏的心,一下子又緊縮起來。

    “沒你想得那麽壞。”他拂著我的發,說,“我真的隻是普通的胃病,不過因為沒好好養著,發作得頻繁,疼的時候,我便用嗎啡止痛。”

    “可那是毒品,副作用很大,會上癮的。”我想起藥盒上嗎啡兩個字,仿佛現在還刺得我眼痛。

    “我知道。我開始隻是想著用它止痛,可漸漸的,似乎就依賴上它了。倒不是吃了它讓我疼痛減輕,而是,吃了它後,我會有種莫名的歡喜,有時,甚至有種幻覺,好像你來了,我們重又在一起。”

    “你真傻。”我幾乎想哭,因為他的那句你來了,讓我想起在度假區的那個晚上,他也是迷迷糊糊的問:“縵殊,你來了?”

    可不是真傻?

    “以後不要吃了。”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再吃,可就成癮君子了,難怪你現在這麽瘦。”

    “嗯,不吃了。”他倒聽話得很,“我這次就沒吃。”

    “真的?”

    “當然。”他笑,“天將亮的時候,我胃痛發作,疼的冒冷汗,怕擾了你的睡眠,便來到客廳。可後來實在疼得受不了,又翻出這藥。你不知道我做了多久的思想鬥爭,但最後,還是我的意誌戰勝了這藥的魔力。縵殊,我或許已經真的上癮了,因為到了後來,胃痛的感覺已經很淡了,但我的身心卻好像有蟲子在咬,那樣難受,難受到無法形容,整個人都止不住的打顫……”

    “肯定是上癮了。”我雖然沒接觸過毒品,但起碼的毒品常識,還是有的。我想起第一眼看到他時,他蜷縮著,以那樣怪異的姿勢;我想起拉他手時,他的手呈現一種神經質的彎曲。

    “沒關係,我能戒掉。”他淡淡的說,並不擔憂。

    “哪那麽容易戒?”我皺著眉,目光在那藥盒上停留著。

    “是不容易,但是,我能戒掉。”他肯定的重複一遍,“縵殊,在這世上,我隻有一樣東西戒不了。”

    “什麽東西?”我本能的問,但問出之後,卻隱約猜到了答案。

    “你。”他深深看著我,說,“我做過無數努力,自以為豎起了堅不可摧的心牆,可隻要你一出現,那堵牆就會灰飛煙滅。”

    我垂了眸,不敢麵對他的目光,我雖然重新和他走到一起,但是,我並沒有看清自己的心,我甚至不想看清自己的心。

    我在逃避著。

    我想,就這樣渾噩著吧,直到這段孽緣,走到終結的那天。此刻,且讓我隨著感覺,莫要太多理智。

    這個自稱這世上隻有一樣東西戒不掉的男人。

    我和顧傾硯這次重新走到一起,竟和以往有了完完全全質的區別。

    我們開始同居,真正的男女朋友的同居。

    我搬到他的公寓裏,為他洗手做羹湯。

    他的胃不好,每天早上,我都會為他煲養胃的粥,有時還會用保溫盒盛一些,讓他帶去上班。在上班的過程中,我也會給他打電話,督促他按時吃藥,按時吃飯。大多時候他都很忙,除了醫院那份工作,他還要會見各種各樣的人,處理其他事物。他跟我提過他有一個公司,雖然有信得過的人在管理,但有的事,也要親力親為。所以,他並沒有很多時間留在家裏,但隻要可能,他都會趕回來吃飯。他說他喜歡我做的飯。

    “我又多了一樣戒不掉的東西。”有一回,他推掉一個很重要的飯局,很突然的回家,我卻因為沒有買菜,便就著現有原料,炒了一個筍子,還有一個西紅柿蛋湯。他喝著湯,心滿意足的這樣說。

    我微微笑著,心裏卻難免有點酸。他對我們現在的狀態表現的這麽依戀,仿佛從沒有享受過家的溫暖的人。

    他本就是從沒有享受過家的溫暖的人。

    我暗暗發誓要對他更好一些,是因為我的聖母情懷也好,還是因為對他有幾分真心也罷。

    我們在一起生活了不到兩個月,他整個人的氣色都恢複了,胃痛不再頻繁發作,人也沒那麽瘦了,臉色恢複正常,又是從前那斯文雅致的模樣。

    他徹底戒了嗎啡的癮。

    我親眼看到一次他毒癮發作的模樣,他一聲不吭的窩在沙發裏,手腳蜷在一起,緊緊咬著牙關,任冷汗淋漓而下。整個過程,他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安靜得過份,若不是他身子偶爾神經質的顫抖,簡直看不出他在遭受非人的折磨。

    待最痛苦的時刻過去,他反而安慰我,說:“沒什麽了,現在發作的症狀一次比一次輕鬆,再過幾天,我就能徹底恢複了。”

    他意誌的堅定,心智的強大,讓人動容。

    可是,他後麵加的那句話,卻更讓我動容:“縵殊,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麽痛,比得上你的離開。”

    一個這樣害怕我離開的男人,他難道以為,我們能一直到永遠?

    我有種悲傷的預感,我們有那樣一個惡的開頭,大概,很難有一個善的結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