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梅林初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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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想要什麽?”顧傾硯或許早就料到我會拒絕,所以並沒有意外。他如是問,隻是,與其說是在問我,不如說是他自己在掙紮。

    我想要什麽,你會不知道嗎?

    當下的陪伴和溫暖?聽起來多麽可笑,更多,是可悲。

    我沉默著,越過他的身子,按了所要去的樓層。電梯的空間太過狹小,兩人站得太近,他的氣息充盈整個空間,這是無言的**,我怕自己意誌一鬆,就受不了這樣的**。

    他並不打算給更多。

    而我又是如此孤獨。

    我怕,即便他不打算給更多,我也因為貪戀著這點暖而屈服。

    所以,要馬上遠離。

    離得越遠,傷心越少。

    電梯徐徐上行,我和顧傾硯都沒有再說話。十樓有多高?三十米。電梯的速度有多塊?1.5m/s。不過短短的二十秒啊,可我卻覺得是如此漫長。身邊的那個人,我隻要一轉身,我就能投入他的懷抱,可是,可是,他的懷抱是如此冷,而我的心卻更冰。

    我們誰也成不了誰想要的那個人。

    叮,一聲脆響。

    電梯終於停下。

    門緩緩打開。

    我不敢再做哪怕多一秒的停留,逃一般的飛奔而出。

    “你不是想知道她的故事嗎?”

    顧傾硯的聲音,突兀的,在身後,幽幽響起。

    我身子一頓,本能的回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顧傾硯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他走得恨慢,很穩,像下定了某種決心。

    待走到我麵前,他站定,看著我:“隻要你想知道,我就說給你聽。”

    “你改變主意了?”我猶自不信。

    “是,”他露出一個感傷的微笑,“我在你樓下等了五個小時,在這五個小時裏,我反複告訴自己,隻要你回來,隻要你沒留在資家兄弟身邊,我就讓步。但凡你想要的,但凡我能給的,我統統給你,哪怕……”

    他沒再說下去。

    “哪怕什麽?”我問。

    他唇邊那抹感傷的笑,不知不覺又變成了他慣常的帶著薄薄諷意的笑,“縵殊,你真確定,你要走進我的內心世界?”

    我點點頭。

    那絲笑的諷意更濃。

    “哪怕是一個黑暗、扭曲、痛苦、充滿負能量的內心世界,你也確認?”

    “我……”我微微有點動容,他說這句話時的那種語氣,就像我很早很早前感知到的,帶著濃濃的自我厭棄,讓人莫名心疼。

    “縵殊,你明明聰明,卻要犯傻。”他輕輕一歎,“其實,我們的人生觀價值觀,都完全不同。如果說這個世界,有黑有白,那我就是黑,你就是白。你知道的我越多,你就會越痛苦。隻怕到時,你對我會失望透頂,絕無留念。”

    我抿著唇,他說的或許是對的,可是,誰又甘心,就這樣陪著一個對他一無所知的人。那樣惶惶的惴惴的日子,總讓人疑心無法走到盡頭。何況,現在,我們之間,又隔著一個香雪世界。

    那是他的世界,不是我的。

    顧傾硯見我不說話,又歎了一聲:“也罷,這一次,我把選擇權給你。”

    我眉微微擰起,似明白他的意思,又似不明白。

    “可以先請我進去嗎?。”他說。

    我猶豫一下,還是默默的轉身,移步,開門。

    兩人進了屋,他目不斜視,徑自走到沙發上坐下,頭靠在沙發後背上,雙眼微閉。

    我有點局促的在他旁邊站著,仿佛這一刻,他倒是主人,我倒成了個不受歡迎的客人。

    “給我倒杯熱水,冷。”他說話了,隻是眼睛依舊閉著。

    “嗯。”我應一聲,這才主意到他竟然隻穿了件襯衣,外加一件薄薄的藍色背心,沒有外套。這樣的穿著,在這樣的午夜,自是冷,所以他的嘴唇,看起來都有點青紫。

    我倒了熱水過來,遞到他的手裏,又拿了一張小小的毛毯,撘到他的膝蓋上。

    “穿這麽少?”我問。

    “我出來時,忘記拿外套。”

    “怎麽不打我電話?”

    “打了,你沒接。”

    我沒作聲,想起這一晚上,包裏的的確是響了好幾回,但我以為不過是資鳳臨或者資鳳翔的電話,卻沒想過會是他的。

    水很燙,他輕輕的吹,慢慢的喝,不一會兒,一杯水就喝光了。他放下杯子,重新靠在沙發後背上,再度閉上眼睛,問:“你想從哪聽起?”

    我忽然就不想聽了。

    他這樣的態度,讓我覺得,幾乎無法忍受。

    那樣嘲弄的,無謂的,就好像是為了滿足一個窺探欲旺盛的女人。

    我咬了咬唇,說:“你要不想說,就不要說,等身子暖和一點了,就回去吧。”

    他的嘴角又浮現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喉結蠕動一下,終於緩緩睜眼,再度開口,卻是自問自答:“就從導致我們分開的那個香雪世界說起吧,或許,資鳳翔說給你聽的,和我說給你聽的,到底有所不同。”

    我屏著氣,沉默著,莫名覺得口幹——那是因為緊張。

    “那是我生命裏最好的一段時光,如果說,我的人生,還有值得我留念的時刻,便也就是那段時光了。

    “那時,我十四歲,回國奔喪,卻不得其門而入,隻能寄居旅店。雖說自我記事起,我的父親,就幾乎沒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但年少的我,卻依舊以為自己是顧家的孩子,心裏到底還有份稀薄的親情。然而這一回,卻是連最後一麵也不能見,還是給了我很大打擊。不僅如此,在喪事之後,我還被告知父親遺囑,除了我十八歲成年那一日,將會從顧家得到一大筆錢,其他的,我和顧家,再無關聯。

    “那段時間,我心情低落至極。這低落,倒也說不上是悲傷。因為我從小就沒有從父親那裏收獲過愛和關心,所以,他的去世,並沒給我很大震動。但是,被自己至親之人如此厭棄,還是讓我對自己的存在產生懷疑——我覺得我根本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父棄母厭,親情全無。

    “我就是在這樣一種狀況下,認識那個女孩。那時,她因為眼疾,正在這個城市看病。剛好和我住在同一個旅店。那個旅店的後麵,有一大片大片的梅山,當時梅花正是暗香氤氳,含苞待放的時節。每天早晨,我一推開窗,便會看到一個女孩在梅花林裏,或坐或立,一首一首唱歌,歌聲時而明快,時而熱烈,時而簡潔,時而純粹。總是讓我不知不覺,就聽得入神。

    “我那時,因為心情灰暗,覺得生活了無生趣,便也生了逆反之心,不願意再像母親安排的那樣,早日出國歸校。我在旅店滯留了半月之久。在這半月裏,幾乎日日聽到女孩的歌聲,漸漸這歌聲,竟成了我的一點惦念,仿佛是黑暗日子裏唯一的一點亮光。

    “然而有一天早晨,當我如平常一樣推開窗戶,卻沒看到女孩的身影,也沒聽到她的歌聲。我心下疑惑,便第一次從旅店後麵的小徑,去那梅山。我在她常呆的那個正對著我窗戶的梅林沒有找到她,便朝梅林深處走去。不知為什麽,那時我竟絲毫都沒想過她或許已經離開旅店,我總覺得她還是會在那個固定的時刻,出現在梅林。我認為自己隻要往梅林深處走,就能找到她。然而事實也是,我走了長長一段路,就在一棵梅樹下找到了她。彼時她正靠著樹幹,雙手抱膝,低低飲泣。 /~半♣浮*生:.*?@++

    “我在不遠的地方看著她,我知道她肯定遇到了傷心的事,然而我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接近。那許多年來,我習慣於一個人來,一個人往,我幾乎沒有朋友,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去接近一個陌生人。即便我天天能看到她,即便我喜歡聽她的歌聲。

    “女孩哭了很久,似乎終於哭累了,哭夠了,便站起來,緩緩的往前走。她走得很慢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擔心隨時會摔倒。在她快走到我站著的地方時,我才發現,她的視力,似乎有很大問題。眼睛雖然看著前方,但又茫茫的像沒有聚焦。

    “她在離我不到兩步之遙的地方站住,似乎在確認我是不是她的阻礙。當然,她很快就確認了,身子微微側了側,沒有直接朝我走來,而是調整了一下方向。然而她可能光顧著看我,沒有注意到腳下一塊石頭,一下子竟絆倒了。

    “我心裏一動,然而還是站在那裏,沒有去扶她。女孩掙紮著爬了一下,明明就要爬起來了,她卻又忽的坐了下去,勾著頭,再次雙手抱膝,淚無聲的流。

    “我就那樣看著她。然而女孩完全沒有要爬起來的打算,她一直一直流淚,一直一直流淚,仿佛有無盡的悲傷。我忽然很羨慕她。因為其實有時,我也覺得想要流淚,可我不知道為什麽,淚總是流不出來。那許多年,我在一個冰冷的沒有親情沒有友情沒有陪伴的環境中長大,似乎已經失去了正常的情感。所以,我很羨慕眼前這個女孩,她的歌聲,她的眼淚,都讓我覺得是生動的,帶著鮮活的氣息。”

    涯叔有話說:

    看官,不要說涯叔不提醒你,現在是打賞時間,你懂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