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她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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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嗔說,這個世上的事,隻有兩種,就是你想做的和你不想做的。

    “錯了又怎麽樣,隻要你想,就繼續錯下去好了。”當他把霍縵殊所有的資料擺在我麵前時,如是說。

    其實不用他去查,我已經知道我錯了。可是,除了我心裏感覺到的,除了她嘴裏說出來的,總還得有些實質性的東西,來佐證這一切,才能讓人甘心。

    “那個她呢?”我問。

    當我把自己心裏藏得最深的那個秘密告訴無嗔,他卻並沒有驚訝,仿佛聽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我去幫你查。”他微微笑著,笑容一如既往的文氣而溫雅。

    他其實是個行動派。別看他書生氣十足的模樣,說話也文縐縐的,和氣得很,但做起事來,卻果敢、狠絕,絕不拖泥帶水。

    “人間蒸發。”他帶著惡作劇的笑。

    我皺皺眉。

    “好了,不逗你了,知道你煩。”他斂了神,“其實如果繼續查那個少女縵殊,我查的結果,和你查的結果,不會有兩樣。不過呢,在這件事上,我是局外人,不帶個人感情,所以我能把整個事看得透一些。”

    “你說。”

    “一個人若是連我都查不到,那就隻有兩種可能,一,她已經死了,二,她換了身份。”

    我心突的跳了一下。

    她已經死了?不,我從來沒想過她已經死了。那雪白的容顏,在我腦海裏依舊是鮮活的,又怎麽可能會死了?

    “我們先說第一種可能。想必你也調閱了她當年的醫療檔案,她腦子裏的腫瘤是成功摘除了的,而且也出院了。不過,據檔案記載,她在醫院期間,意識形態是有點混亂的,這種現象,一直持續到出院。你是腦科醫生,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什麽?我當然知道。這是一個不成功的手術,病人一旦出現這種狀態,想要恢複,恐怕十分不易。所以,所以,她才一直沒有和我聯係,是嗎?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擔心著她,我致力腦科醫學,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我找到她,可以用我的手,還她一片清明。

    我從來沒想過她會已經死了。

    其實手術失敗,要想安然的活到現在,談何容易?

    隻是我不敢去想這種可能罷了。

    無嗔悲憫的看我一眼,繼續說:“好了,我們現在來說第二種可能。那就是即便手術不成功,但也沒有危及到她的生命。她還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安靜的活著。但若活著,我又找不到,那就隻有一種可能,她不是以縵殊的身份。不,還有一種……”

    無嗔頗有深意的看著我,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抿了抿唇,有種唇幹舌燥的焦躁感。

    “你不用顧忌。”我說。

    “這個世上,總有一些不知自己是誰的流浪人。”無嗔說話時依舊是那文雅的作派,隻是話裏的內容,卻著實殘忍。

    “你的意思……”

    無嗔食指一豎,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絕不可能。”我斷然否定。

    “我也希望不可能。因為若是這樣,我就是有通天本事,也翻不出她來。”

    “關於她的爸爸,有沒有查到更多。”

    “沒有,當年他們離開醫院後,他隻身一人回了家,不日又離開,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開始還能勉強打聽到在外打零工,後來,漸漸就沒了消息。”

    “和我之前查到的,並無二致。”

    “當然,一個大男人,若是在外打散工,沒有社保醫保,沒有固定住址,無論如何,都很難查到的。”

    “這我想到了,所以,一直以來,我也沒有刻意去查他。”

    “在這一點上,你是明智的,但是,在關於縵殊這一點上,你卻是被希望蒙蔽了眼啊。”

    “像他一樣?”

    “對,像他一樣。”

    我低頭不語。

    “就這樣吧,傾硯。其實,她爸爸隻身回家這一點,已經足夠說明一切問題。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依舊執著呢?你看,命運之神已經給你做了補償,它不是又給了你一個縵殊?”

    “這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一樣的名字,一樣的陪伴,一樣的溫暖,也一樣的,讓你迷戀如斯。”

    “無嗔……”

    “好,我不說。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曾經的已經沒有了,現在的還在身邊。如果實在放不下,不妨把她當她。”

    “可她終究不是她。”

    “隻要你想,她就是她!”無嗔的語氣,毋庸置疑。

    隻要我想,她就是她嗎?

    我不知道是被無嗔蠱惑了,還是真的害怕再次失去。我在心裏惴惴藏著這樣一個秘密,在麵對她時,又不停自我催眠。如果她就是她,我就可以用我的恨、我的愛,依舊把她留在我的身邊,不是嗎?如果她就是他,我所有的傷害,便都值得原諒,不是嗎?更重要的是,如果她就是她,這麽多年活在我心中的那個少女,是不是就不會死?

    我對霍縵殊的態度,變了很多。我會依著她,順著她,對她溫柔。我說不清這是一種彌補,還是一種挽留的姿勢。

    我清楚的知道,若有朝一日,她明白前因後果,便會決絕而去。

    在一起這麽久,我太了解她。

    她的柔,她的軟,不是一種弱,而是一種韌。她是一個不管遭遇什麽,也要把自己的自尊高高祭起的女人。

    這樣一個女人,哪肯甘心為人代過?哪肯甘心做人影子?

    我們有過一段很和諧的時光。

    我以為,那樣的時光,若這樣不疾不徐的流過,過往的不快,終歸會漸漸淡去。我們會不會慢慢忘記在一起的初衷?她不是為另一個男孩,我不是為另一個女孩。我們會不會像這塵世裏眾多的煙火男女一樣,守著彼此,一日一日,便會有了一種比**更穩固更持久的情感——那是親情。

    霍縵殊,一個給我家的感覺的女人。

    隻是這種感覺,因為那自欺欺人的性質,終還是水中月,鏡中花,無法持續下去啊。

    卻不是真相不揭開。

    而是另一個男人,以一種猝不及防的姿勢,闖入到我們原本已經平靜的生活中來。

    他叫段煜成。

    其實,在我看清那張臉時,在我把那張臉和記憶裏的另一張臉重疊在一起時,我便知道,我已輸了。

    霍縵殊說,兩個人在一起,愛得深的那個人,便是輸了。

    她以為我輸給了愛情,殊不知,我輸給的,是不可捉摸的命運。

    命運喜歡開殘忍的玩笑。

    因一個相同的名字而開始的一段陰差陽錯的荒誕愛情,終歸要用一張相同的臉來結束。

    電影院偶遇,他微微一笑,她失魂落魄。

    不過一個眼神,她已認定了他。

    那是一張刻在每一個黑的夜裏的思念的臉啊。

    一如我的從前。

    隻是我的她已不在了,她的他卻回來了。

    當我們回到她的屋子,當我拿起那張她似若珍寶的照片,當我看著照片裏那個男人勝利的笑,當她依舊魂不守舍的怔忪,我心裏竟漫過那樣強烈那樣強烈的恨和不甘。霍縵殊,既然你已經遇見了我,既然我已經把你當作了她,既然我們已經有了這樣一段孽緣,那為什麽,你還要惦記著他?

    我真恨不得把你撕碎。

    她不是不在了嗎?那你為什麽,還要頂著她的名字,活在這個世上?

    “你以為我不想去找他?哪怕他不是他,哪怕隻是一張一模一樣的臉,你以為我不想去找他?”霍縵殊茫茫的訴說著她的思念,聲音悲涼而無依。

    那好,我就成全你,我讓你去找他。

    我心裏好像有個魔鬼,它控製了我的行動,我抓了她的胳膊,一把甩了出去,一聲巨大的砰響,傳到我的耳膜。我看到霍縵殊,好像一個軟綿綿的娃娃一樣,沿著牆壁滑了下去,滑了下去。

    她會就這樣死了嗎?

    我想起很多年前,有一回,我趁母親不在房間,好奇的打開她當寶貝兒一樣的盒子,裏麵是一張張舊照片,有單人照,也有合影。若是單人照,則無一例外是個美顏如玉的男孩,若是合影,則無一例外是一個女孩和那個男孩的合影——雖然那時我還小,照片裏的女孩也還是一個嬌俏少女的模樣,可我卻很自然的斷定,那個女孩,便是我的母親。

    隻是那個男孩,在很多年後,我才知道他是誰。

    我那天把那些照片翻看之後,又小心翼翼的一張一張放了回去。可即便如此,還是被母親察覺了,她冷著臉,問我是不是去過她的房間,翻過她的東西。我不敢撒謊,怯怯的說是。她用刀一樣的眼光看著我,驀地抓了我的胳膊,一把甩了出去。我感覺身子像一片落葉一樣,向後飄,向後飄,直到砰的一聲,一陣無法承受的劇痛,讓我昏了過去。

    那一年,我幾歲?

    不會超過五歲。

    因為在我五歲以後的記憶裏,我那所謂的母親,已經鮮少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了。

    我以為霍縵殊會就這樣死了,就像當年,我以為自己也會就那樣死了一樣。

    若她死了,我要怎麽辦?

    這許多年的尋找,等待;這許多日的陪伴,纏綿,是不是會因為她死了,就灰飛煙滅,再不複存在?

    不,不能死。

    你欠我的,還沒償還,你承諾我的,還沒兌現,你說過要一直陪我,讓我從此不再是一個人,你又怎能就這樣撇了我,獨自離開?

    縵殊,不要死!

    涯叔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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