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章 徒傷故人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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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弓未冷道:“三位六個時辰之內不要運功,否則陰氣浸入肺腑,便活不成了;兩個時辰之內,取一缸冷水將姓孫的小子浸泡上一個時辰,他的傷才會痊愈。”

    三人料想弓未冷一代名宿,自不會虛言相欺,一同站起身來,抱拳說道:“多謝了!”

    魚幸朝韓雲招手喚道:“韓大哥。”韓雲道:“魚公子,你和我們一起走吧,這老賊陰毒得很,留在這裏,怕他會加害於你。”

    魚幸微笑道:“你先走吧,我還要向他詢問我師父的下落。”韓雲道:“既然是如此,公子當心則個。”魚幸抱拳道:“多謝韓大哥關心,韓大哥保重。”

    韓雲抱拳回禮,轉身便走。十二人沿原途返回,急匆匆取了房中的物事,趁著夜色,便悄悄潛出了“燕王府”,往僻靜之處找了間客棧落腳,取水為孫萬仇治傷。這番輕舉妄動暴露了行蹤,要取鑰匙相救文逸公子,那是難上加難了,唯有等群豪來了,再作計較。

    風尋憂道:“難得你這般好心,當真放他們走。”弓未冷微微笑道:“你叫我做什麽,我何曾違拗過你?”

    風尋憂麵色陰冷,道:“好,那你告訴我他師父的下落。”弓未冷兩手攤開,作一個無可奈何之姿,說道:“你要我說別的那成,但你說大師哥的下落,我卻無從告知了。”

    魚幸急道:“他騙人,在玉蝶樓中,師父與他打鬥之時,說是不願與他動手,故而已受了重傷,那麽師父下落,他最清楚不過!”說罷將長劍橫在前胸,又道:“你若不說,我隻好冒昧動手了!”

    弓未冷哈哈大笑:“我以為你已經找到你師父了呢,原來並沒有。他下落不明,我也心中著急。”魚幸忍不住詈道:“好老賊,你哪有這麽好心?”風尋憂道:“好孩子,你別著急,你師父若是落在……落在他手中,我一定追究出來,你放心。”魚幸心頭大慰,閉口不言。

    風尋憂再看弓未冷一眼,問道:“他的下落,你到底說是不說?”弓未冷道:“我不知道,從何說起?”風尋憂咬了咬嘴唇,道:“好,你不說便罷了!好孩子,咱們走!”走將過去,要將魚幸的手拉起。

    弓未冷忽然道:“且慢!”風尋憂頭也不回,頓住腳步:“你要說麽?你若不說,我自己花功夫去打探,隻要他還活著,好歹也要打探出來。”弓未冷對唐虞川道:“布脫,你過來。”唐虞川徑直走到他身旁。

    弓未冷在唐虞川耳邊說了幾句話,而後高聲道:“布脫,你帶魚公子四處走走。”

    魚幸正要出口拒絕,聽風尋憂道:“你不要擔心,你師父的下落便交給我。你不是納悶我的來曆麽?我也叫你師父大師哥……”

    魚幸心頭若遭重錘,隨即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麽這風前輩與弓未冷也是師兄妹了。他二人雖有仇隙,終究是故人相逢,想要敘敘舊,弓未冷怕我與唐虞川聽了去,所以叫他帶我四處走走。”

    他所料果然不錯,隻聽風尋憂續道:“好孩子,你和他去吧。”魚幸道:“是,前輩。”心裏想道:“我和唐虞川獨處,也可將我那好妹子托付的鴛鴦吊墜給了他。”

    唐虞川道:“魚公子,你隨我來吧。”當先在前引路,往東邊而去。

    目送二人遠遠離去,偌大的一片林子中隻剩兩人。這時烏雲消散,清冷的天邊零零灑灑地鑽出幾顆星星來。

    耳聞清風呼呼之拂不絕,眼看蟲豸啾啾鳴叫不斷,兩人竟都沉默無言。

    過了半晌,弓未冷當先念道:“花落後,人空瘦,雲間飛絮水中柳,原是清明時候。”

    風尋憂聽在耳中,臉上陰戾之氣漸去,目光變得霽和起來。驀地她心頭一緊,回過神來,道:“你別念,你要說什麽,快些說吧。”弓未冷道:“你不是要找大師哥的下落麽?你我師兄妹好生敘敘舊,我再告訴你吧。”

    風尋憂道:“好,你要說什麽,你說吧。”弓未冷道:“師妹,十五年前一別,今日終得重會,二哥呢,他還好麽?”

    風尋憂泠然道:“二哥七年前崖山投海而死,你不知道麽?”弓未冷道:“當時我也聽了些消息,但隻是道聽途說,也就不信了。”風尋憂道:“當時此事天下傳得沸沸揚揚,那會有半分作假?”

    弓未冷道:“好。我聽說你後來去了滄月島上,是真的還是假的?”風尋憂斬釘截鐵地道:“自然是假的,我一個弱女子,去滄月島上幹什麽?”

    弓未冷道:“我相信你。那你這十幾年都去哪兒了?”風尋憂道:“行走江湖,四海都是家,大江南北,都走遍了。”弓未冷道:“那你跋山涉水,也頗為艱辛了。”頓了一頓,欲言又止,似乎不敢問,卻又忍不住問道:“你……你當時抱著的那個小女孩呢,她長大了麽?”

    風尋憂聽他一說,目光陡然變得柔和,說道:“多謝你掛懷了,她……她已經長大了。”弓未冷又問道:“她是不是長得很可愛,像你一樣?”

    風尋憂道:“嗯,不過她有一半像……像二哥……”弓未冷雙目涔著淚花,片刻才喃喃道:“哦,她長得像二哥,那也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

    風尋憂喚道:“三哥,當年多虧你了,否則今日便沒有秋煙這孩子了。”弓未冷道:“唔,她叫秋煙,這名字甚是好聽。”忽然發笑:“哈哈,你謝我什麽?”風尋憂道:“在雁蕩山之時,若不是你出手相助,秋煙已死於繈褓之中了。”

    弓未冷聽她提到雁蕩山,驀然雙眼如鉤,往事一幕幕浮上心來,自言自語道:“當日在雁蕩山……當日在雁蕩山……是啊,你叫我在山上等你,我就在山上等你了。

    我在山前搭了一座茅棚,茅棚搭好了,你卻沒來,我在屋子前前後後都種了花,春天百花盛開,馥鬱芬芳,香氣四溢,讓人陶醉得緊;

    夏天的時候,螢火蟲飛來飛去,好看得很哪;秋天大雁從北邊飛來,飛過金黃的樹林,嘎嘎地往南邊去了;

    冬天雖然不曾下雪,可北風呼呼刮來,那也讓人心寒得很。那一年中的幾百個日子中,我閑暇之時,便搬張凳子坐在茅屋前,希冀你的影子會映入眼簾。可每一日,日出而盼,日落失望而歸,有時候一連好幾天連飯都忘記吃了。

    你和我分別日子越來越長,可心中你的樣子卻越來越清晰。我記得那一天我正坐在花叢中怔怔地發呆,你卻來了。你不僅來了,還帶了個尚未睜眼的小嬰孩來……”說到這裏,一張老臉之上悄然滑落下兩行清淚,他卻任由眼淚落在衣襟之上,並未伸手去揩拭。

    風尋憂道:“三哥,是我對不住你,這裏向你道歉了。”弓未冷並未回過神來,又道:“不是的。不是你對我不起,怨隻怨我當時年少癡傻,又怎麽能夠怨到你頭上?我隻是心有不甘,為什麽我對你的話服服帖帖,你卻……卻背了我?我當時要是跟著你去找二哥,那就不會又今日之局麵了。”

    風尋憂問道:“怎麽?”弓未冷道:“你從雁蕩山下去之後,見到了四弟是不是?”

    風尋憂道:“是,當時四哥也不相信我……我有了二哥的孩子,所以從……從青州快馬趕了過來,想要問清楚其中緣由,他在山下遇到我,見我半邊臉紅腫了一大塊,懷中又抱了個孩子,他天生聰明,已猜了個大概,當下便問我,你……你為什麽出手打我?”

    弓未冷愧道:“當時我見你抱了二哥的孩子,確實心急,魯莽打了你一巴掌,是我不好,你不怨我吧?”  [ban^fusheng]. 首發

    風尋憂道:“當年是怪我做錯了事,怎麽怨你?”弓未冷道:“這十幾年來,我一直耿耿於懷,你不怪我,那是最好啦。”

    說到這裏,劍眉黯然下垂,又續道:“當時二弟便急匆匆跑到山上來找我理辯……”

    搖了搖頭:“唉,當時也是年少氣盛,三言兩語不和,就動起手來了。現在想想,若不是我和四弟生性魯莽,忘了你尚在月內之期,你也不會身處險境。”

    風尋憂道:“對方我自己挑下的梁子,與你和四個並無幹係。再說了,當時你身負重傷,還不是奮力將五人都誅殺了麽?”

    弓未冷問道:“你自己挑下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幾人應當是大師哥的對頭吧?”風尋憂並不說話,對他的話不置可否,但顯然已是默認了。

    怔了片刻,她才說道:“三哥,你對我仁至義盡,我卻欺騙了你,歸根結底,都是我的錯。”弓未冷道:“你沒錯。”

    風尋憂道:“錯便是錯了,你嘴上不說,心裏肯定在罵我。”弓未冷道:“我怎會罵你?師妹,咱們相識四十幾年,我除了打過你一巴掌之外,何曾罵過你一句,動過你一個手指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