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如玫的心突然一下落入了空無的境地，像是被懸了起來，她說不上自己高興還是不高興，有他陪伴固然值得開心，然而這份陪伴，卻附加了葉柳影的成分。

    如果不是為了葉柳影，他怎麽會想見羅丞？如果不是要見羅丞，他恐怕早就掛了自己電話了吧！

    葉如玫漂亮的大眼睛中不停的湧出眼淚，暈濕她名貴的睫毛膏。她想起一個超模曾經說的一句話：我不會為你哭，因為我的睫毛膏太貴了。

    她苦笑兩下，從包裏拿出紙巾，默默擦掉了眼周的黑暈……她為他而流的淚，比那睫毛膏更值錢，隻是因為那淚水中，多了他的因素。

    其實他們何嚐不是同樣的人？他為了葉柳影而癡狂，她為了他，也可以不擇手段。

    她翹翹嘴角，拿出梳妝鏡照了照自己的妝容，除了睫毛膏有些花，其他部分都是一如既往的冷豔動人。她對自己笑笑，既然愛了，何必在乎誰低誰一等？

    她重新拿起電話，對那頭焦急等待回音的歐陽磊說：“沒問題，我幫你安排……和羅丞見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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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送走一位病人，葉柳影得以片刻的休息。牆上的時鍾敲過了十二下，已經是正午時分，今天的陽光甚好，早晨飄然的輕暖薄霧，現在已經消散。帶著寒意的微風輕揚起屋內的紗簾，帶來陣陣舒適。

    葉柳影伸了個懶腰，不知不覺間，肚子竟有些餓，這才想起從早上開始就沒吃過什麽東西。

    手指有些許酸痛，一個上午接連來了幾個病人需要做按摩，她忙的像被擠幹的海綿，沒有一點喘息的空隙。

    即使這樣辛苦，她還是堅持下來，她比任何人都需要這份工作，比任何人都需要學會獨立。過去的二十年，在葉琛遺囑的庇護下，她像個寄生蟲似的生活，沒有任何獨立生存的能力。

    遇到羅丞之後，雖然傷害不斷、誤會重重，可還是在不經意間，變的越來越依賴他……

    她的心狠狠痛了一下，隻要想到這個名字，她就像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步都是血淚之殤。

    葉柳影輕輕擦掉眼角的淚水，現在的她，要完完全全過屬於自己的日子。沒有父母的疼愛，失去愛人的承諾，這些都不應該讓她失掉對生活的熱情和勇氣。

    她慢慢走向窗台，窗外一片雜草地，傳來陣陣野草的芬芳。她從小不喜歡花朵，偏偏喜歡這些或嫩綠或枯黃的小草，那是世界上最堅強的植物。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她默念著，給自己一個飽滿的微笑。生命本就該像這些野草，就算生命之原一片荒蕪，就算身在寒冬，也不該放棄對春天的期待。

    雜草踩兩下，反而長的更結實呢。

    而目前來說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絕不能讓自己餓肚子！葉柳影笑笑，簡單收拾了一下，正準備往醫院食堂走，還沒出門，隻聽門口一陣腳步聲，似乎進來了人。

    “誰啊？”葉柳影輕輕問道，“哪位醫生嗎？”

    來人並不回答，隻是徑自走向按摩台，大咧咧的半躺在上麵，一言不發。

    她心裏覺得奇怪，又轉念一想，在這精神科大樓裏，誰都多多少少有些精神問題吧……來她這裏的人，都是通過穴位按摩來得到暫且的放鬆，多數都是抑鬱症患者，他們沉悶不言，對外界充滿抵抗，或者各懷心事，都有難以啟齒的過往和傷痛……

    總之，都是些可憐人。葉柳影輕歎一口氣，轉過身，默默往按摩台的方向摸索過去。既然病人上門，她也沒有理由拒絕。

    “額……是哪位醫生陪你來的？按摩之後，醫生要來簽字的……”

    對方還是不答話，葉柳影隻能聽到他的呼吸聲，不算平穩，稍有粗重。他翻了一個身，大概是調整一個最舒服的位置，屋裏依然是久久的沉默，隻有外麵風吹落葉的沙沙聲，吟唱著初冬的歌謠。

    她伸出雙手，觸到那人身體的一瞬間，她似乎僵住，空氣在頃刻之間被冰凍，彌漫著熟悉的氣息。

    她的觸覺異於常人的敏感，那人的一切她都再熟悉不過：寬厚的雙肩，結實的胸膛，修長的手臂，溫暖卻長滿繭子的手掌，還有脖子上那道深深的疤痕……

    她顫抖著雙手向上探去，濃密的眉毛，深邃的眼眶，高挺的鼻梁……她的眼眶越發的濕潤，手像觸了電，每摸到一個地方都迅速的彈起，卻像是探險一般，壓抑不住內心的好奇，繼續探索下去。

    她明顯摸到那人的臉上，也有兩行淚，從雙頰流過，帶著悲哀的冰涼。

    “羅丞……”葉柳影往後連退了好幾步，倚在牆邊，心裏像是被挖空一般難受。“你到底想幹什麽……到底想幹什麽！”

    “小影……”

    羅丞擦幹雙眼，慢慢逼近瑟縮在牆邊的她。他感到她在發抖，就像那噩夢般的第一夜，她怕的幾乎要把自己藏進一個厚厚的殼中。他的腦海裏閃過她驚恐的、空洞無光的雙眸，閃過她對他的恨，對他寧死不屈的倔強。

    他不願把她卷進他生活中的紛爭，他下定決心要把她從前的陽春時光還給她，可到了最後一刻，他還是向命運妥協了。

    他抗爭不過自己的心，騙不過自己的感情。他隻想見她一麵，無論以何種方式，看一眼也好……可真的來到她身邊，他又不想隻見一麵，他想擁著她，靜靜的聽時光流淌，看歲月的影子在指尖穿梭。

    就像去灣州的前一夜，她躺在自己懷中，外麵灑進如雪月光，那一刻，便可以成為永恒。

    “小影，我隻是想……想見你一麵，對不起……”

    “滾！”葉柳影淚流滿麵，卻難掩心中的憤怒。

    她越來越猜不透這個男人，他可以對她霸道對她無情，又可以對她溫柔為她付出一切，卻還可以……棄她不顧，就像從未出現在她的生命。

    這樣難以捉摸的人，跟在他身邊，是一種負累，對自己也是折磨。

    羅丞不說話，隻靜靜的看著她。他一步步走向她，她明顯感到他的靠近，那種感覺是一種壓抑，更是一種誘惑。

    “你到底要幹什麽？你已經決定丟下我了，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的來騷擾我？羅丞，你放過我不行嗎？就當是你對我的慈悲，不行嗎？”

    她的淚不停的掉落，像是夜空裏隕落的星，顆顆砸在他的心坎上。“羅丞……我從一開始拒絕你，後來你感動了我，我終於鼓起勇氣接受你……可是，可是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是你的玩物嗎？我是你的囚犯嗎？你憑什麽隨意把我的尊嚴踩在腳底！”

    “我沒有！”羅丞辯解道，“我有苦衷……我想跟你解釋，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所以你就幹脆不解釋，幹脆把我丟在一旁？”葉柳影冷笑道，“羅丞，你真行……傷害我的是你，發誓守護我的是你，現在口口聲聲為我好，卻還要丟下我的依然是你！你到底把我當什麽？”

    “我把你當我最愛的女人，所以我才這麽做！”他的聲調提高，一步跨過去，抓起她的手，伸進自己的衣服裏。

    他再也受不了這種痛楚，失去她的痛，更甚於身上的道道傷疤。

    或許有時，坦白才是對雙方都好的一種方式。他認為他做出對她好的選擇，可在她看來，隻是一種不尊重，一種對感情的踐踏。

    葉柳影的身子僵住，在碰到他下腹部那道傷疤的時候，她不由得定在原地，雙手微微顫抖，心裏像是劃過寒流，冰凍了一切。“羅丞，這是……”

    “知不知道那天你打電話給我，問我在哪裏的時候，那時我在幹什麽？”

    “你……”

    “洪幫殘餘的人，阿標的手下，他們追來了港城……他們找到了我，那天……我被他們報複，身上留下了這道疤！”

    她怔住，手指輕輕在那道凸起的疤痕上來回觸摸。那道疤一定難看的很，像條惡心的毛毛蟲，趴在他身上，啃噬他的骨肉，吸吮他的骨血……她的眼圈又紅起來，心裏不覺一陣疼痛。

    “小影，對不起……”羅丞的聲音有些哽咽，“我不是故意不理你，不是故意丟開你……我實在不能讓你跟我過這種日子……我在盡我最大的努力完成對你的承諾，去做一個好人，可是那些人不會放過我……你跟著我不會有幸福，不會有好日子過……”

    “所以……你就想甩開我？”葉柳影沉默片刻，冷冷地問道，“你以為這是對我好，是不是？”

    “我……”

    “羅丞！”她神情嚴肅，猛的推開了他，雙眼之中燃燒著一團怒火，“你太武斷了！你總是自以為是的做出決定，總是自以為這樣是對我好、那樣是為我好……可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我的感情、我的人生，屬於我自己，我不需要別人來替我安排！”

    “我好像一直都是你的玩物，你高興了，就招手讓我過來，拍拍我的頭，說幾句不痛不癢的誓言……你不高興了，你就一腳把我踢開！”

    羅丞愣在原地，她反應的強烈，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把尖銳的匕首刺進他的心裏。他不否認自己的專橫霸道，可所有的“自以為是”，都是希望她能幸福而已。

    “沒話說了？”葉柳影苦苦笑著，“既然決定給我‘自由’，現在又來纏著我，這算什麽意思？羅副總不是一向雷厲風行嗎？怎麽這件事情上反反複複、拖拖拉拉？”

    “小影，我不是……”

    “用不著解釋！”她拿起手杖，敲打著地麵往門外走去，“請你離開，我再也不想聽見你的聲音了。”

    她的背影越來越遠，手杖敲打走廊地麵的聲音當當作響，也重重敲在他心間，他一陣莫名的心慌。

    “想知道為什麽嗎？”羅丞幾步飛奔過去，抓起她的手臂，不顧她的掙紮緊緊把她擁在懷裏，“那我告訴你為什麽！因為我放不下……我放不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