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隱形翅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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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空間狹小,有段時間沒人住了,家具上落了一層厚厚的塵埃。屋子裏的東西堆放雜亂,她不得不小心的摸索,小心的試探,才能為自己尋出一條通道來。
即便這樣,還是很容易被桌角磕到膝蓋,或是被老式木頭沙發探出來的刺紮到手。
獨立生活本就是一件難事,更何況對於她這樣失明的人。
她倔強的吞下剛剛湧上來的淚,努力給自己擠出一個笑容。越是艱難的時刻,越不能被命運看笑話。
門外一個身影一閃而過,靜靜的看著屋子裏那個弱小而忙碌的她。他的眼眶有些濕潤,心裏像是被蟲子啃噬一般難過。他環顧四周,這樣年久失修的危樓,牆壁都已經開始發黴,一股潮濕的味道刺激著他的鼻尖……這種地方,她怎麽能住的習慣?
羅丞用西裝遮擋了一下身體,下腹部的傷口已被纏上了厚厚的紗布,卻還在隱隱作痛,不停的滲出血來。
他悄悄走進房間,本就不大的地方更顯的逼仄。他立在房間一角,盡量控製著稍有激動的呼吸,不讓她聽到任何動靜。
葉柳影忙忙碌碌,手杖和橫七豎八擺放的家具之間,不停的敲出叮叮當當的響聲。不一會兒,她就忙的大汗淋漓,慢慢摸索到一個凳子坐上去,胸前起起伏伏,滿臉的無助。
羅丞緩慢的走過去,腳步很輕,聲音幾乎被窗外雨水嘩嘩聲掩蓋。他搬過桌子,搬走櫃子,一些小而輕便的家具不一會兒就被他各歸各位,屋子裏一時間寬敞起來,起碼有了一條寬敞的通道,不會再讓她碰到手紮到刺。
她隱約聽到了什麽,即使窗外大雨聲音持續不斷,可她幾乎能確認屋裏還有另外一個人。
眼睛看不到的人,聽覺卻特別好用。猛然想到剛才,房東大嬸臨走時似乎沒有關門……她的心不由得揪起來,慌的砰砰亂跳。
如果真的有人……那這人是求財,還是要害她性命?
她木然的朝著有聲音的方向轉過頭去,那星星點點的聲音似乎並不朝她這邊來,倒像是安然的在自己那範圍,做著自己的事。葉柳影似乎聽到一點家具搬動的聲音,聽到垃圾袋被拿到門口的聲音,聽到掃地擦地的聲音……
一股溫暖突然湧在她心間,哽住了她的喉嚨。
“羅丞……?”她試探著叫出他的名字,“是不是你?”
他立住,她柔柔弱弱的聲音在這嘈雜的環境裏卻顯得格外響亮。他一時慌了神,躡手躡腳往門口躲,側著身子貼在門外的牆壁上,不住的往屋裏偷瞄。
她呆呆的站在那裏好一陣子,兩行眼淚落下來,打濕了他的心。
葉柳影擦掉眼淚,淡淡的笑了笑,一定自己的幻覺吧,羅丞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或許是窗外風雨聲擾亂了她的聽覺,又或許,剛剛屋裏真的有人,隻不過是路過的收廢品的人,想在她屋裏多拿幾件東西罷了。
她釋懷了許多,繼續站起來準備收拾房間,卻驚覺這間屋子瞬間變的寬敞了很多。
桌子櫃子一樣沒少,卻都聽話的回到了該去的位置。摸摸上麵,一層潮濕,像是剛剛被擦過。
或許……她的心又重新緊張起來,或許真的是他來過?
或許他也像她一樣忘不掉從前,忘不掉那些絢爛的承諾?
或許他隻是一時慈悲,對她並沒太多感情,隻是一份輕輕的掛念?
葉柳影的眼眶又紅了起來,一份輕輕的問候又有什麽用?既然已經決定拋棄她,又何必在這裏惺惺作態,為她徒增傷感?
她狠狠把手杖甩出去,小手緊握成拳,牙齒咬的嘴唇幾乎變了顏色。
“羅丞!”她發瘋似的朝門口喊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需要你來可憐!你根本保護不了我,當初又何必來招惹我?現在你又是什麽意思?要試試看我離了你是不是活不成嗎?”
羅丞貼在牆邊,幾乎沒有力氣站穩,腹部的傷口再度撕裂,鮮血透過紗布一層層滲出來,像是毒蛇的信子,染著猙獰的紅。
“你滾,你滾!”葉柳影尖叫著,淚水像雨點一樣落下,“你再也別出現了……你這種人活在世上,除了給別人帶來痛苦,你什麽都做不了!”
葉柳影的手不小心碰到旁邊的櫃子,竟摸到一個小飯盒,小巧的橢圓形,表麵散發著溫熱,順著她的指尖一直暖到了她的心裏。
她的淚又不聽話的湧出來,顫抖著雙手打開飯盒蓋子,噴香的味道從裏麵冒出來。一天沒怎麽吃東西的她,胃裏突然空的難受。
裏麵還放了兩塊烤好的栗子小蛋糕,她最愛的甜品,上麵一層香草味的奶油。
她的雙手越鬥越厲害,一個輕便的小盒子在她手中竟然有如千斤巨石。羅丞在門外看著她,心裏一陣慌亂,心口的疼痛不時傳來,像是她燃燒的憤怒烙在胸前。
他看到她泣不成聲,氣急敗壞的把小飯盒丟了出去。裏麵的食物撒了一地,沾著粘糊糊的灰。
“羅丞!”葉柳影哭喊著,盡管看不到把飯盒丟到了哪裏,卻還是用腳在地上亂踢,好像踢出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慍怒。“你這是什麽意思?既然已經決定丟下我,這樣做又是為了什麽?”
羅丞躲在牆邊,緊閉著嘴唇,緊皺著眉頭,緊握著雙拳。他在竭力控製自己,不至於衝進去又把她擁在懷中,又把她擁入一個魔鬼的世界。
是啊,真可笑……他也在心裏自嘲,既然已經決定與她“各歸各位”,心裏還有什麽放不下,還要做這種藕斷絲連的樣子給誰看?
“羅丞!我說了不用你可憐……我知道你躲在什麽地方,你一定聽得到我說話,我告訴你,別再讓我聽見你的任何聲音,這輩子我再也不要聽見你的聲音!你對我來說……根本就是一場噩夢!”
葉柳影歇斯底裏般的吼完這些話,踉蹌著挪動到門邊的位置。雙手用力一揮,那一聲“砰”的巨響,似乎耗盡了她畢生的力氣,似乎把他們相隔在彼岸,永生相錯。
她關上大門後,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貼著牆壁坐了下去。羅丞在門外愣了許久,聽見門裏傳來嚶嚶的哭泣,那讓人心碎的哭聲,像是刺青在他胸口,像是烙印在他腦中,變成了永久的印記。
歐陽磊這些天總是無精打采,在醫院裏見到葉柳影,也都是偷偷躲到一邊,而不是從前那樣,約她一起吃午餐,或是帶她去醫院後麵的草坪上靜靜的站一會兒,品味空氣裏花草飄來的清香。
他記得那種屬於自然的清香,是葉柳影最愛的味道。他記得她說過,這種味道是最純最真的,看不見摸不到,卻縈繞在身邊,隨時可以感受得到,就像簡簡單單的日子,沒有波瀾起伏,沒有大喜大悲,卻是最純真的幸福,是人生的恩賜。
她還說過,這種最純真的幸福,是一生最愛的人才能給予的,而那個人,應該也是跟這種幸福一樣單純的人。
歐陽磊遠遠看到葉柳影拿著手杖,摸著牆一步步朝精神科大樓走去。他的眼眶不禁紅了起來,曾幾何時,他就是想做那個陪在她身邊的、簡簡單單的人,和她一起過簡單的日子,給她最簡單的幸福。
甚至可以簡單到,隻要每天牽著她的手,去草坪上站一會兒,聞聞雨後馨香,聞聞簡單的幸福的味道。
可是現在……他痛苦的轉過頭,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歐陽磊了,他變了太多,隻是幾日不見,他和她竟已不再屬於同一方天地。
他怔怔的看著她遠去的背影,似乎也是在跟自己的感情告別。
電話響起,歐陽磊厭惡的看了一眼屏幕,響了一陣子,他還是勉強接聽,很不耐煩的“喂”了一聲。葉如玫似乎並不在意他的冷漠,依然在那頭笑著,隻是這笑聲中,隱隱透著幾分嘲諷。
“怎麽了?”她冷笑一聲,“又是在哪個女人那受了氣?碰到她了?”
“你到底有什麽事?”
葉如玫還是答非所問,“我猜……那個小賤人在醫院裏吧?在高摯那邊工作的還好?哦……不對,聽說羅丞不肯讓她在那按摩室工作,把去她那裏的醫生病人全都趕跑了!”
“我在問你話,你聽不明白嗎?”歐陽磊的底線一再被她挑戰,他的太陽穴一突一突的痛,心亂如麻,“我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歐陽……”葉如玫又笑了幾聲,“你不會是看到他倆又重新在一起,心裏不好受了吧?”
“你如果沒什麽事,那我掛了。”
“怎麽了,這樣就受不了了?”葉如玫心裏有些慌,她還是害怕他生氣,害怕他的冷漠,害怕他從她身邊永遠消失。
她的語氣中多了些委屈,心中一直憋著的一口氣,總是堵在那裏出不來。“歐陽,你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固執?她有哪裏好!她連看都看不見,況且還有別的男人……”
“說夠了沒有?”歐陽磊低吼一聲,眉心擰成一個結。“我很忙,還有病人等著我,沒空跟你閑聊。”
“好……”葉如玫的口氣軟下來,在她和歐陽磊的戰役中,她永遠是被他俘虜的一方。
她的眼淚不知不覺間竟掛滿雙頰,愛情裏最先動心的那一個,永遠是最卑微的那一個。無論她用何種方式得到他,無論她怎樣強迫自己去輕視他、去折磨他,最終的結果,就像是回力鏢,傷到的終究是自己。
可即使低入塵埃,她也要在他身邊。或許從第一天見到歐陽磊起,這種病態的愛戀便在這個驕傲的公主心中紮了根,十年間,已經成了參天大樹,不可逆轉。
“歐陽,我想請你和我一起去參加一個舞會。”葉如玫深吸一口氣,才能穩定自己的情緒。
歐陽磊捏捏眉心,不假思索的便給出答案:“我沒空……”
“先別急著拒絕!”葉如玫又恢複了一貫的冷靜,拋出誘餌,隻待獵物上鉤。“這個舞會是dl辦的,這下你有興趣了嗎?”
“什麽意思?”
“這個舞會實際上是dl為了擠入上流社會而開辦的,”葉如玫解釋道,“我作為羅放名義上的兒媳婦,是一定要出席的。連我都要露麵,至於羅丞,你想想看他會不會去?” :(.*)☆\\/☆=
“羅丞……”
這個名字終於敲進了歐陽磊的心,他的拳頭緊緊握起,眼睛狠狠盯著前方……他早就想找羅丞,這次不和他深談,上次在醫院樓頂那樣彬彬有禮的談話,顯然對這個蠻橫霸道的人沒有什麽作用。
這次,就直接用拳頭說話。他是個文弱書生不假,他經曆的打架事件,恐怕不及羅丞的萬分之一,可他依然會為了葉柳影拚盡全力,為她討回該討的公道。
先揍那個負心的男人一頓,再好好問問他:憑什麽始亂終棄,憑什麽三心二意?那麽好的女孩被他霸占,他歐陽磊心頭的至寶就這樣被他奪走,他還有什麽理由不好好珍惜?
歐陽磊的呼吸急促起來,抓住話筒著急的問道:“羅丞……羅丞他也會去?真的?”
葉如玫知道自己又擊中了他的軟肋,不知該喜還是該悲,隻淡淡的答道:“是,他會去的。”
“好!”歐陽磊咬了咬下唇,堅定而低沉的聲音響起:“我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