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涼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晨了，一晚上的時間，她像是重新走了一遍她之前的人生，悲歡喜樂，生離死別，無一缺席，悉數上映，夢裏，她看見了太多的不願回首。

    稍一側臉就看見趴在*邊閉著眼睛的男子，清俊的麵容，眼簾下的青黛帶著顯而易見倦容，*過去，原本光潔的下巴也有青色的胡渣，一隻手握著她的手，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消失一樣。

    夏涼沒有說話，眼神很平靜，看著睡過去的唐淮南一時思緒萬千，腦海裏呼嘯而過的畫麵壓得她心口發疼，良久，夏涼終於動了動，本就淺眠的男子瞬間就睜開雙眼，下意識的看向病*，瞳孔裏出現一張蒼白的臉，眸子安靜的看著此時他剛睡醒的為數不多的迷糊。

    坐起身揉了揉眉心，這才重新看下夏涼，“醒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聲音黯啞低沉，甚至帶著沙啞的磨砂感，連著幾天的不眠不休，昨晚坐在病*前守著她吊完點滴之後，竟然睡了過去，連她什麽時候醒來的都不知道。。

    “沒有。”很淡的語氣，就像此刻她的眉眼。

    “我吩咐方銘去買點粥。”說著就站起身來，走向病房外，方銘不在，應該是去辦他昨晚吩咐的事情了，門口站著兩個保鏢，向其中一個報了幾個粥名，這才重新走進病房。

    女子蒼白著臉，看向窗外，眉眼淡漠，齊耳的短發因為剛剛起來還沒有打理的緣故有些淩亂，可是看在唐淮南的眼裏卻是好極的，此時的夏涼，淩亂著發梢，再也沒有昨晚宴會上的驚豔絕倫，再也沒有那股高傲的不可侵犯的聖潔，現在的她，更多就像是凡塵俗世的一個平淡女子，會有優雅的一麵，會有狼狽的一麵，雖然說現在在她身上所謂的狼狽隻是太過刺眼的蒼白臉色和稍顯淩亂的頭發，可是總是好過昨晚的完美，無懈可擊。唐淮南閉了閉眼，捏了一下眉骨，重新看向*上的女子。

    “需要洗漱一下嗎？”不等夏涼說話，唐淮南就已經走進病房的盥洗室，夏涼深呼吸了一口氣，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不一會，修長的身影就出現在盥洗室門口，手裏多了一條白色的毛巾，臉上還滴著水珠，應該是進去隨便洗了一把臉。

    走向*邊坐下，一隻大掌將夏涼的臉輕輕地禁錮，握著毛巾的手慢慢的覆上夏涼的臉，毛巾是溫熱的，溫度剛好，看得出來很用心，必然很難這般符合夏涼的習慣，動作熟練卻有小心翼翼，隻害怕自己一個用力，就會捏疼自己掌下的人。

    夏涼的呼吸很平緩，沒有任何起伏，眼睛看著為自己小心翼翼擦臉的男子，平靜無波，不起任何漣漪。若是尋常女子，自己的男友或者任何一個男子這般小心翼翼，早就心潮澎湃，思緒萬千了，可是夏涼不會，她經曆過太多的悲喜，看了太多的人世淡漠，在這個物質充盈，精神匱乏的今日，她早就像是一個無喜無悲，油走紅塵俗世的修行僧人，冷眼看著別人演繹著悲歡離合，自己卻無動於衷。

    少時，她沉靜寡言，對待任何事情都很寡淡，很少能讓她大變神色的事情，父親說：“行走滾滾紅塵，或許靜默淡然是最好的方式。”所以她從來不信命，她隻相信別人帶來的，終究比不上自己經曆的。

    昨晚，她睡著了，做了一場夢，她站在旁邊看著兩年前一片血紅中的自己，冷眼旁觀，眸光精冷，那一刻，她才知道為何自己這幾年會這般淡然的生活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原來自從兩年前開始，自己就已經開始信命了。

    如今，大悲大喜過後的她，還怎麽能麵對一個男子悉心的照顧便動了心潮呢，怎麽可能，她的心早就是一個荒城，野草戚戚，荒蕪冷寂，散著一城的風霜雨雪，涼風一過，便是漫天的灰燼。

    唐淮南認真的擦拭著熟悉的麵容，不放過任何角落，眼底深處的疲倦顯而易見，可是很快就被一層壓抑的情緒所覆蓋，指尖傳來的溫軟觸覺，提醒著他這一切都不是夢，是真實存在在他指尖的現實。

    “笙笙，我們回a市好不好？”將夏涼的發絲小心的撥到耳後，露出瑩白透明的小巧耳朵，上麵一顆褐色的痣很明顯的出現在耳垂的地方，唐淮南的眸子瞬間變得深沉。

    白色的毛巾擺放在*頭櫃上，唐淮南禁錮著夏涼的手並沒有鬆開，眼睛就那麽看著夏涼，不錯過她的每一個表情的波動。

    夏涼沒有掙脫唐淮南的禁錮，他的指尖很溫暖，落在她冰涼的臉上，很快順著肌膚，溫暖慢慢的傳入她的四肢百骸。她也沒有看唐淮南，隻是垂著眼眸看著露在被子外麵的自己的雙手。

    許久，就在唐淮南以為她不會開口的時候，沙啞的聲音緩緩的響起，不帶任何感情：“我要喝水。”唐淮南聞言立馬放開手站起身為她接了一杯水，送到夏涼的嘴邊，動作間的不容拒絕很霸道。

    夏涼微微皺眉，她又不是手壞掉了，喝水這種事自己可以來的，兩人僵持不動，唐淮南端著水杯停在離夏涼唇瓣不遠的地方，夏涼緊抿著唇瓣不開口，壓抑在兩人之間緩緩地流動。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敲響，“先生，粥好了。”

    唐淮南的眼眸裏略過濃重的戾氣，很快便消失不見，若不是夏涼離得他近，她都不可能注意到。

    將水杯放在夏涼的手中，轉過身走向門口，打開，外麵站著一個黑衣男子，將手裏溫熱的粥遞給唐淮南，彎腰退在一邊。唐淮南麵無表情的接過袋子，一雙眸子潑墨深重。

    將毛巾重新放進盥洗室，掏出袋子裏的粥盒，瞬間病房裏彌漫著淡淡的清香，淡雅並不濃鬱，打開盒蓋，看見夏涼已經喝完了半杯水，接過她手中的杯子擱置在櫃子上，用勺子攪拌著粥，將勺子裏的粥吹了吹，這才送到夏涼的唇邊。

    夏涼沒有皺眉，低頭看著勺子裏還有熱氣飄溢的粥，剛想伸手接過勺子，唐淮南的聲音就響起：“吃吧，是你最愛的味道。”

    夏涼閉了閉眼睛，緩緩張開口，唐淮南小心地將勺子放進她的唇。夏涼吃得很少，她沒有胃口，可是不吃東西的話她的胃裏總是有一股想要令人嘔吐的惡心感油走，所以不管每天有多忙，她都會認真的吃早餐。

    唐淮南看著還沒有吃掉一半的粥盒眉頭皺的更緊了，什麽時候，她的胃口變得這麽差了？

    沉默的將剩下的粥收拾好，起身去了盥洗室，幾分鍾之後，他又恢複了之前的俊雅沉靜，重新坐在*邊，看著夏涼不說話。

    “唐總，昨晚謝謝你，現在我的身體已經好了，就不勞你費心了。”所以你可以走了。她覺得她自己就像是一個矛盾的人，前一刻接受他喂她喝粥，這一刻卻要他離開，不是它矛盾，是因為照之前的情形來看，如果她不喝粥的話，唐淮南的強硬是不會妥協的，況且她還很累，沒有力氣去管太多，如今她粥也喝完了，兩個人沉默的時候，她很壓抑，有種想要逃離的衝動。

    “笙笙，要不要再睡會，下午我們出院。”說著將被子小心的為夏涼蓋好，還不忘整好被角，顯然，他不願意說這個話題。

    “唐總，我......”。

    “笙笙，昨天晚上你一直在睡，我就在想，如果兩年前你沒有離開，我想我不會這麽狼狽。”是啊，是狼狽，商業霸主，一代傳奇，在外人麵前總是自信沉穩，或許還帶著神秘色彩，可是唯獨在這個蒼白著臉色的女子麵前，他總是狼狽的無所遁形，他將他所有的情緒，甚至是最卑微的態度放在她的麵前，可是她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風輕雲淡一樣的漫不經心。

    “我曾經在想，如果在那些傷害出現之前，我就發覺，會不會現在的局麵，就是另一種樣子，起碼我們之間不會隻剩下唐總這樣疏離的稱呼。可是你要明白，我沒有想過傷害過你。”我是不允許自己傷害你，可是最終，你還是帶著一身傷痛離開了。

    外麵的天氣很暗，病房裏隻能開著燈，夏涼看了一眼窗外，昨天還是一個豔陽天，隻是*的功夫，隻是一個閉眼睜眼的時間，就荒蕪成這樣的冷寒肆虐了，還真是多變呢。

    “世界上沒有如果，這是我們都知道的。”聲音帶著些許沙啞，語調很平緩，隻是安靜的陳述著事實。

    “是沒有如果，所以我們回a市好不好？”唐淮南握著夏涼的手，很涼，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夏涼看著兩人相握的手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突然她抬起頭，看著唐淮南笑，笑容帶著嫵媚，帶著嬌俏，突然綻放在夏涼蒼白的臉上，有一種淒豔的蒼涼：“回a市？唐總，我如果跟你回a市，是以怎麽樣的身份跟你回a市呢？新*？*？還是...”頓了頓，臉上的笑容立馬消失了，一雙眼睛帶著冷意，“唐夫人？”。

    嘴角的譏嘲終是刺痛了唐淮南的神經，他更加用力的握緊手裏的手指，一雙眸子裏翻湧著驚濤駭浪，“沒有什麽新*，更加沒有什麽*，你隻能是唐夫人。”一字一句，語氣很重，說給那個眼睛裏覆著一層寒霜的人，又好像是說給兩年前那個如花朵一樣綻放的人在說。

    “嗬，唐夫人？我隻是一個小小的孤女，沒錢沒勢，就算是皮相好看一點，可是以唐總現在身份地位，比我好看的女子想必是手到擒來，何必委屈自己呢？”嘲諷，無邊無際的嘲諷，鋪天蓋地，滲入心骨的恨意，她的聲音不大，可是唐淮南覺得是刻骨的尖銳，能夠劃破他的耳骨，刺進心髒，他隻覺得自己在這一刻壓抑的緩不過氣來。

    病房裏陷入長時間的沉默，夏涼的胸口微微起伏，很顯然剛才的話讓她動氣不少，一雙眸子看著窗外布滿風霜，自嘲，痛苦，一股腦的襲上她的心頭，那些夢裏出現的場景她不想回憶一遍，因為她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尖叫。

    唐淮南一雙眸子愈發濃重，瞳孔裏的眸色像是水墨畫上最濃重的一筆，深邃莫名，他覺得自己的指尖在顫抖，自己的身體在顫抖，自己的心髒在顫抖，因為太痛了，鋪天蓋地的痛苦讓他腦袋有一瞬間是一片空白。

    “沒有別人會比你更合適唐夫人。”因為在我的心裏，隻有你才是我想要一輩子想要守在身邊的人。

    夏涼不再說話，臉上浮著一層寒霜，顯然剛才的話語勾起了她內心深處的仇恨，精致冷清的麵容更加冷冽。

    “好，我跟你回a市。”良久，夏涼開口，簡單的幾個字，讓唐淮南的臉上立馬浮現驚喜，隻要她肯跟他回去，那麽他有很多時間來讓兩年前的一切做一個徹底的了斷，給她，也是給他一個結局。

    夏涼看了一眼唐淮南不再說話，剛剛的一句話她是得有多大的忍耐才沒有吼著說出來，心裏的冷笑都讓她自己覺得自己就是個惡魔，唐淮南，這是你自己要我回去，竟然我要回去了，那麽那些曾經讓我在罪孽深淵裏掙紮了兩年的人，勢必我不會放過一個，在罪孽的深淵裏掙紮了太久，我都不知道自己都多麽扭曲，隻不過，這一切都是因為你要我回去，回到那座承載了我所有悲喜的城。

    夏涼說完要回去的話之後就不再說話，看著窗外一直在發呆，她很安靜，安靜的讓唐淮南的心擰成一團，以前的葉笙不是這樣的，雖說淡漠，可她還是有著清淺笑容，氤氳在嘴角，像是最美綻放的花朵。可是如今，她就像是布滿寒霜的寒玉，泛著清冷的光，拒人千裏之外。

    題外話:

    應該還有一章，六點之前可以看過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