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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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士仁簡直哭笑不得,轉身將胡堯從背上拉下來,一臉嚴肅,壓低聲音問道:“你昨天和他睡一起了?”

    胡堯這時也認清了來人,渾身尷尬地不知所措,他問:“張叔叔,你來樓上做什麽?”

    “你先說清楚,你是不是和他睡一起了?”張士仁才不會輕易被糊弄過去,同意他們談戀愛是一回事,但是過早地睡一起就是另外一回事。狐族的體質很特殊,他自己是過來人,當然知道這種事情一個弄不好後果會有多嚴重。

    如果唐喆現在就把他兒子睡了,萬一唐家人不接受胡堯,那他兒子豈不是這輩子就毀了,他和胡玖經曆過的,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兒子重蹈覆轍。

    胡堯不知道張士仁的擔心,他隻是覺得這個張叔叔管得太多了。當然,就算他心裏一百個不情願,他也不會賭氣承認他和唐喆睡過了這種事。

    胡堯看著張士仁,鬱悶地道:“昨天我把襪子放進了前輩的行李箱,我隻是來他屋裏穿襪子,你想太多了。”

    張士仁將信將疑。

    這時胡堯聞到了雞肉的香味,便不再理張士仁,直接下樓奔向餐桌。

    飯後,幾人收拾停當,全部穿上正裝去拜訪鄒銘。

    鄒銘住的這個海島是唐家的產業,唐家自然有專屬的遊艇通往海島。唐爸爸為唐喆約的拜訪時間是今天上午10點。幾人到達碼頭的時候才9點一刻,沒想到唐家的遊艇竟然已經等在了哪裏。

    開遊艇的司機見到唐喆的時候很恭敬地叫他六少,唐喆點點頭,領著胡堯和張士仁進了船艙。

    看著這一幕,胡堯心想原來在外麵大家都叫前輩六少啊,平時的前輩真是太親切了。張士仁卻覺得,唐家果然禦下有術,大家族裏的規矩倒是一點沒落。

    清早的海麵風平浪靜,海水很藍,遠遠與天相接。海天相接處,雲朵像飄在海麵上的棉花糖,令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遊艇開出海灣,半小時後眼前出現了一片海島,大大小小的海島形狀各異,像浮在海麵上的蘑菇山。遊艇的速度漸漸降了下來,最終停在其中一座海島邊。這裏也同樣修建了碼頭,幾人相繼走出船艙,站在甲板上一眼便看到了等在岸邊的離忘白。

    離忘白看到張士仁的時候微微愣了下,隨即便恢複了平靜。幾人上岸與離忘白打過招呼。

    在這裏看到離忘白,胡堯心中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鬱悶,想想之前自己給他發過那麽多條信息,他竟然一條都沒回,胡堯便直接問道:“既然你在南海,之前為什麽不肯見我?我之前給你發的信息,你都沒有收到嗎?”

    離忘白歉意地笑笑,說:“我手機丟了,後來又一直有事耽擱了,我上周剛從a國回來,實在抱歉啊。今天知道你們來拜訪鄒先生,我特意趕過來向你道個歉。”

    “你認識鄒先生?”胡堯問。

    “老朋友了。一會兒你見了他就會明白。”離忘白意有所指。

    胡堯卻沒怎麽在意他說的話,反正這人在自己這兒已經沒有什麽信用可言了。

    港口外的公路邊上停著一輛加長版勞斯萊斯,是鄒銘特別安排來接人的。幾人上車後,司機緩步開上公路,向山腰處的白色莊園駛去。

    這個季節,莊園裏依然四處綻放著鮮花,五彩繽紛十分炫目。幾人繞過大門口處的一眼噴泉,在兩排銀杏樹中間,沿著腳下的大理石路來到白色城堡的大門前。離忘白將幾人迎進大廳裏,親自為幾人奉上茶點,便轉身上了二樓。

    二樓的書房裏,鄒銘站在窗前,出神地望著門前那條大理石路。剛剛那幾人從這條路上走過,其中那位不速之客,將他的全盤計劃打亂,當然也擾亂了他一池心湖。

    原本他是打算親口告訴胡堯‘胡玖已死’,但是有那個家夥在這個謊言根本站不住腳。

    書房門被敲響,離忘白走了進來。

    “沒想到今天張士仁竟然會來……”離忘白說。

    “是,我也沒想到。我不想見他,你讓胡堯單獨來書房見我。”鄒銘說著,疲憊地揉了下額角。

    離忘白想問什麽,卻最終沒說,隻歎息了一聲,便又下樓去叫胡堯。

    胡堯聽說鄒銘要單獨見他,竟忽然有些緊張,他看向唐喆,唐喆對離忘白道:“鄒先生不準備下來見我們嗎?”

    “他有些事情要單獨對胡堯說,事關胡堯的父親,請二位諒解。”離忘白微笑道。

    唐喆也隻得點點頭,這時,張士仁卻拍了下胡堯的肩膀,說:“放心吧,你爸爸他尚在人間,相信鄒先生也隻是要告訴你他現在何處!別緊張!”

    胡堯難得沒有嫌張士仁煩,嗯了一聲,跟離忘白去了書房。

    在見到鄒銘之前,胡堯一直覺得鄒銘應該是位仙風道骨世外高人一樣的老頭,就像前輩曾經給他看過照片上的唐爺爺一樣。正因如此,當他看清眼前這個人的樣貌時,他毫無意外地被震撼得愣在了原地。

    如果眼前這個人就是鄒銘的話,那麽他未免長得與自己太過相似。幾乎一模一樣的眉眼,隻是胡堯的眼神還帶著少年的柔軟,而鄒銘則沉積著歲月的滄桑。兩人的臉型幾乎一樣,隻是鄒銘的輪廓看上去更硬朗,負手而立的時候仿佛天生帶著不怒自威。

    他比胡堯高半個頭,此時站在窗畔,靜靜打量著停在門口的胡堯。

    不知何時,兩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仿佛觸發到內心某個開關,一股天然的好似融於骨血之中的羈絆在他們之間翻湧而起,無數個深埋於內心的秘密都在視線膠著的一刹那紛騰而出,許多之前準備好的話,全部如薄脆的冰片頃刻粉碎。

    一滴淚水自鄒銘的眼角滑落,無數淚水湧上胡堯的眼眶。

    他顫抖著嘴唇,叫了一聲“爸爸!”

    鄒銘閉上眼睛,沒有出聲。隻是緩緩張開的手臂,給了胡堯一個無比溫暖無比肯定的回答。

    幾乎是本能的,胡堯撲進他的懷裏。

    然後,胡堯埋首在他胸前,嗚嗚地哭泣。

    鄒銘輕輕拍著胡堯的後背,輕輕親吻他的發頂。

    原以為這幾千年來,自己的心已經足夠堅硬。原以為把他所有關於自己的記憶抹去後,自己也可以忘了他。原以為即使見到他,自己也可以輕易地說出殘忍的話將他送回妖界。

    可是,當這所有的以為,變成切切實實地麵對他時,胡玖才真正的體會到什麽叫血濃於水,他才意識到這幾千年來他竟是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他,內心裏對他的想念早已瘋狂到可以粉碎一切,這是自己的孩子,這個自己曆盡千辛萬苦才保全下來的孩子,從他生下他的那一天起,他就承載了自己全部的愛。

    “爸爸?!”胡堯抬起頭,手顫抖著撫上胡玖的臉,生怕這一切都是假的。

    “我在。”胡玖說。

    “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邊說,胡堯的眼淚邊流了下來。

    胡玖心疼得親親他的臉頰,幫他擦幹眼淚。然後,他將胡堯橫抱起來,就像是抱小孩子那樣,抱著他坐到了沙發裏。

    胡玖摟著胡堯的腰,胡堯抱著胡玖的脖子。

    他側著臉枕到胡玖的肩上,喃喃地說:“爸爸,其實鄒銘就是你,是嗎?”

    “嗯。”胡玖又拿出紙巾為胡堯擦眼淚。

    “其實離忘白是你派去見我的,對嗎?”

    “對。”胡玖說完,親著胡堯的發頂說,“爸爸要跟你道歉,對不起,沒有第一時間去找你。”

    胡堯在他肩膀上蹭了下,悶悶地說:“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我還是要生你的氣,就生一分鍾。”

    胡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冰封了千年的心在聽到兒子的這句話時漸漸融化成了清泉。他不自覺地便笑出來,說:“好!等你不生爸爸的氣了,爸爸再向你解釋。”

    “嗯。”胡堯果真去認真生氣了,一分鍾後,他抓過胡玖的手,用力咬了一口。

    胡玖任由他咬,臉上的表情柔軟得一塌糊塗。

    胡堯咬也咬了,氣也生了,發泄完了,便緊緊抱住胡玖,說:“爸爸,我不要再離開你!”

    “好!再也不分開了!”

    “那你,會和我回妖界嗎?”胡堯期盼地問。

    胡玖無奈地笑了下,“爸爸現在還不能回去,自從六十年前結界被加強後,留在人界的妖族要回到妖界也是要付出極大代價的,另外還有很多誤入人界的妖,初來乍到沒有法力,爸爸還要留下來幫助他們修煉。”

    胡堯懂事地點點頭,忽然想起一件他非常在意的事,皺眉道:“六十年前抓你到人界的那個人類法師是不是張士仁?他是抓你來做小老婆嗎?”

    胡玖臉上飛快閃過一絲哀傷,隨即便是難掩的尷尬,“他……他和你說的?”

    胡堯搖搖頭,“我猜得。而且他說他也是我爸,我才不相信。他是不是欺負你了?爸爸我可以替你教訓他!”

    “沒有。”胡玖看著胡堯,看了很久,似是下定了某個決心,他認為胡堯有權利知道真相,於是,他道:“他其實沒有說錯,他確實是你另一個爸爸。”

    “???”胡堯。

    “你是我和他生的。”胡玖艱澀道。

    “!”胡堯震驚地看著胡玖,“爸爸……”他喃喃喚道,“是說……我根本沒有媽媽,生下我的人是你,張士仁是我爸爸,而我隻有一半妖族的血統嗎?”

    “對。爸爸對不起你!”胡玖抱緊胡堯,非常難過。

    之後,胡玖道:“爸爸認識他的時候是距今兩千年前,那時候人類的世界還不是如今這個樣子,遍地都是修仙問道的人。

    張家修的通靈術,是除惡揚善的正派,他為了抓一個邪性鬼修受了傷,我救了他,後來我跟他走到一起,但他家裏知道我是妖之後,逼他另娶他人,我那時懷著你,大鬧了他的婚禮,我殺了他的新娘,他家裏的長輩出麵把我打傷,我逃回妖界,差一點兒保不住你,隻能靠不停的修煉維持,直到一千年後,我才生下你。

    我們狐族生子是破心而出,一般撕一半妖丹就是一隻狐。可你生下來就是孩童的模樣,我因此傷了元氣。本想生下你後就去找張家人報仇,不得已隻好繼續閉關。那時我擔心族中其它狐排擠半妖的你,隻能把你打回狐形托付給白長老。我又用了一千年的時間恢複元氣,到人間找張家人報仇。

    那時的人間已經變得和現在差不多,張家的那幾個人也都死得死,滅得滅。我一怒之下,燒了張家祠堂,與張士仁打了一架,我們倆都受了傷,他卻追我追到了妖界,非要我把你交出來,說是張家的血脈。

    他的打算我清楚,他覺得隻要你跟他走了,我早晚也會回到他身邊。那時候你很粘我。”

    胡玖說到這裏,望著胡堯的眼中充滿內疚,胡堯此時趴在他的肩膀上一動不動,他拍著胡堯的後背,“爸爸那時很自私,為了自己不跟他走,為了不讓他發現你就是我的兒子,爸爸抹去了你所有關於我的記憶,讓白藍紅三位長老護送你去了無名山。

    我騙他說你死了,他當時大概走火入魔了吧,回人界拉來一幫法師開始攻打狐族,兩敗俱傷。爸爸不忍族人再犧牲,跟他回到人間,被他軟禁起來,後來,唐喆的爺爺救了我。我一直住在這個島上。”

    “狐族不是一直住在無名山嗎?”

    “不是,我們狐族是妖界的大族,一直住在源水河畔。”

    胡堯終於從胡玖的肩膀上爬起來,他看著胡玖認真的問道:“爸爸,你現在還愛他嗎?”

    胡玖笑了笑,沒有回答。對這份糾纏了兩千多年的感情,胡玖曾經以為自己已經看透,可是今天再次看到那人他卻發現自己非常迷茫。

    胡堯不在問,他從胡玖的腿上滑下來,站在他麵前,說:“爸爸,跟我走吧,以後我會一直陪著你!”(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