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胡玖動容。

    胡堯牽起胡玖的手，拉著他下樓。

    樓下的大廳裏，離忘白陪著唐喆和張士仁在聊天。唐喆一臉擔憂，胡堯上去的時間太久了。張士仁眉頭緊皺似是在克製什麽。那是因為在張士仁眼裏坐在對麵的不是離忘白而是一隻狸貓，他開啟天眼隻看了一眼，那狸貓的呆樣兒便留在腦子裏揮之不去，唉，好想抓住他捏吧捏吧啊。

    這時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幾人抬頭望去，目光集中到了胡玖身上。毫無疑問胡玖的出現令所有人震驚。唐喆是沒有想到鄒銘這樣年輕，離忘白明顯詫異胡玖為什麽會下樓來，難道他沒有告訴胡堯‘胡玖已死’的消息，不打算送他回妖界了？

    而張士仁則是終於如願以償地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之人，激動得一下站起，向那人走了過去。

    胡堯回頭看一眼胡玖，盡管胡玖此刻麵無表情一臉淡漠，但胡堯就是能感覺到他的內心並不像表麵這樣平靜。胡堯什麽也沒說，鬆開了拉著胡玖的手。

    張士仁這時站在樓梯口，呐呐地看著兩人，胡堯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猶豫了下，但最終還是給了他一個擁抱，一瞬間張士仁的眼中湧現了淚花。

    盡管胡堯沒有說一句話，但他的行動已經代表了一切。他承認了他作為父親的存在。

    胡堯走到唐喆身邊，拉起他和離忘白一起到外麵的花園散步。

    大廳裏隻剩下那兩人。

    張士仁顫抖雙唇，半晌喚了一句‘玖兒’。

    胡玖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冷冷道：“你認識的那個胡玖已經死了！你走吧！我今天不會為難你，但也不想見你！還有，雪牙以後會和我一起生活，你想見他我不會攔著，但你隻能在外麵見，不要到我家裏來。”

    胡玖的意思很明顯，總之就是我不想看見你。張士仁當然不能接受，如果以後都見不到那麽今天好不容易見到一麵就必須好好把握，在這世上大概沒有人比張士仁更了解胡玖了吧。

    張士仁立刻一臉委屈地說：“玖兒，你騙我？我們的孩子明明還活著！”

    “你不是一直相信他還活著嗎？！”胡玖不準備和他說太多，轉身要回書房。

    張士仁當然不能放他走，幾步跨過台階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他用的力氣很大，差一點將胡玖撲倒。

    “你！！”胡玖氣得一掌拍上他肩膀。

    這一掌他明明就控製了力道，他還記得張士仁剛剛被白虎弄折了兩根肋骨，所以當張士仁被拍飛出去，摔到地上時，胡玖納罕地愣了下。

    他不知道張士仁在被打中的時候故意卸了靈力，就像普通人一樣生生接下這一掌，所以他才會摔得這麽淒慘，剛剛長好的肋骨瞬間又被震裂開，隱隱有再次折斷的趨勢。張士仁作勢欲起，剛支起半邊身子，一口血便‘噗’地噴了滿地。

    “你不知道躲嗎？你的靈力呢？為什麽不用靈力防禦？！”胡玖氣得衝他吼，這人過了兩千年怎麽還是這副德行，又想裝可憐耍無賴騙他同情，他才不會相信。

    胡玖轉身就走，張士仁適時地又噴了一口血，胡玖果然又轉了回來。

    “你怎麽還是這樣？！！”胡玖憤憤地站在樓梯口，居高臨下瞪著張士仁。

    張士仁大口喘息著回答不出來，他其實想回答，不過他這次明顯玩兒得有點大，明明隻想裝可憐博取同情，可這會兒的可憐樣兒真不是裝的，是真可憐！

    剛剛動那一下，肋骨清晰的折斷聲他自己都聽到了，那一口血完全是因為肋骨紮進肺裏所至，此時他仰麵趟在地上望著樓梯上的胡玖，慘烈地笑了笑。

    看清胡玖的表情，張士仁知道這次的肋骨沒有白折。他已經能遇見到之後胡玖必然會出手救他，就像兩千年前他們第一次相遇那樣，他將他從邪鬼的手中救了下來，就像六十年前他不忍狐族死傷乖乖跟自己回到人界一樣，就像不久前擔心天師向人間的妖精們發難，他將所有妖族護到羽下……

    沒有人比張士仁更清楚，胡玖有多麽善良，雖然他現在看起來冷若冰霜，但張士仁知道胡玖所修的道心一直沒有變，試問一個修煉世間大善的妖，怎麽可能會是見死不救的冷血漢？與其說他現在是在硬起心腸對待世間，不如說他是在硬起心腸對待自己。

    張士仁還想起來，可他每動一下便有一口鮮血從嘴角溢出，狀況悲壯到世間罕見。

    胡玖終於看不下去，幾步走下台階，將人橫抱而起。

    張士仁也終於不用在撐下去，安心地昏迷在胡玖懷裏。

    ……

    莊園的花園很大，幾乎占據了正座後山。花海在海風的輕撫下湧動出一*花朵的浪潮。

    胡堯三人走在花海間，如入人間仙境心曠神怡。

    胡堯告訴唐喆鄒銘就是胡玖，唐喆詫異道：“他看上去太年輕了？”

    “恩……其實，我們族人都比較長壽。”胡堯低聲說，他不知道該如何向唐喆解釋。

    “這樣嗎？”

    “其實，”離忘白說：“族裏每個人都有一顆命石，這顆命石的能量非常強大，可以延年益壽延緩衰老。”

    關於命石，唐喆之前聽張士仁說過，此時聽離忘白提起便點了點頭，不過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情，問離忘白道：“離先生和胡玖是老朋友？”

    離忘白尷尬地笑道：“對，上次真的很抱歉，給六少填了不少麻煩。”

    唐喆不以為然，問：“那你一定知道，我爺爺為什麽會說胡玖已死，這是他自己的意思的？”

    “是。唉，這都怪我，本來我去見胡堯的時候就應該那麽說，但是我說不出口，打亂了他的計劃，他才會請唐老爺子幫忙。”

    “他的計劃？”唐喆很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

    “是，”離忘白想一家三口都已經見麵了如今也沒有必要再瞞著他們，於是，便道：“他原本是希望胡堯聽到他的死訊後能回族裏，繼續過與世隔絕的日子，這樣張家人找不到胡堯也就沒有什麽能威脅到他。”

    “威脅？張叔為什麽要威脅他？”以唐喆來看，張士仁對胡玖可以說是一往情深，怎麽看也不像是要威脅他。

    “呃，”離忘白愣了下，這個問題確實很難解答，他隻是將自己知道的如實說出來，道：“張士仁對胡玖一直求而不得，他曾經多次來這裏見胡玖都被胡玖拒絕了，胡玖擔心他利用胡堯威脅自己見他，所以——”

    “離先生，我有些事情要單純和前輩談，麻煩你在這裏等我們吧。”胡堯說著拉起唐喆就走，誰都能看得出來，胡堯在生氣。

    胡堯為什麽會生氣？當然是因為他不喜歡離忘白那樣說張士仁，無論如何張士仁是自己的父親，雖然自己之前也嫌棄過他，但是他不允許其他任何人把他說得那麽無恥下流。然而胡堯還不知道，在兩千年的曆史長河中他這位父親對他爸爸所用的手段從來都離無恥下流並不太遠。

    如果一定要解釋清楚，胡堯希望由自己親口對唐喆說清楚。

    胡堯拉著唐喆沿著一條小道，來到花海深處，太陽漸漸爬高，日頭有些毒。再往前走，正好有一顆高大的紫荊樹，像一把大傘一樣為樹下的藤椅遮住一片烈日撐起一片綠蔭。

    胡堯拉著唐喆坐到藤椅上。

    唐喆感覺得出胡堯應是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他說，他掏出紙巾為胡堯擦去腦門上的汗水，親了下他緊皺的眉心，安慰道：“要說什麽？讓你這麽為難嗎？還記得我說過嗎，不論你做什麽說什麽我都不會生你的氣，所以你放心吧，我不會離開你的！”

    “前輩！”胡堯很感動，他抱緊唐喆的脖子，然後鬆開手，將臉埋在他的肩膀上，悶悶地說：“可是，還是怕把你嚇跑。”

    唐喆被他逗笑，雙手握著他的肩膀，推開他一點，湊過頭去，從下往上捕捉他的視線，“沒關係，即使你告訴我你是外星人，我都不會放開手，所以不要擔心！”

    “真的？”胡堯不敢置信，依舊在做著心裏鬥爭，最後在唐喆充滿溫柔的眼神鼓勵下，胡堯終於決定還是慢慢委婉地告訴他的吧，他說：“前輩，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這個故事可能荒誕離奇，如果你接受不了，就當成笑話聽吧”

    唐喆應了，就見胡堯深吸一口氣，一手緊緊握住唐喆的手，一手揪著他衣服的下擺，仿佛是真的害怕唐喆會跑掉，他說：“很久之前，人間還是遍地修仙問道的年代，妖族有一隻年輕俊美的狐狸來到人間求道，偶然的一次機會，他救了一個天師，兩人成了很好的朋友，後來他們經曆了很多事變成了情侶，狐族體質特殊，年輕的狐狸懷了天師的孩子，天師的家人卻不接受他，逼著天師另娶他人，狐狸一怒之下大鬧天師的婚禮，殺了他的新娘，被人界的天師們圍攻打成重傷，逃回妖界。

    他傷得很重，為了保住孩子隻好靠修煉延續孩子的生命，他的傷勢恢複的非常慢，孩子生長的也非常慢，可他也沒有別的辦法，等終於生下孩子，已經是一千年之後。那孩子生下來就是人類嬰兒的模樣，與一般的狐族不同，也因此他大傷元氣，想要報仇隻好繼續修煉。

    於是，又過了一千年他再次來到人間，卻發現原來那些傷害他的人都死了，隻有曾經他愛著的天師還活著，他一怒之下燒了天師家的祠堂，與天師又打了一架。天師追著他回到妖界，問他孩子的下落。他騙天師孩子死了，天師當即發瘋向整個狐族發難，後來他不忍狐族死傷，跟天師回到人間。

    沒過多久，他遇到了一個好心人幫他離開天師的家，還讓他住在他家的海島上。後來……”胡堯說到這兒，見唐喆沉思不語，樣子十分嚴肅，他瞬間覺得前輩可能真的要離開他了，他再也不敢看唐喆，地下頭，手指緊緊抓著他的衣擺，艱澀地繼續：“後來，小狐狸長大了，來到人間找爸爸，他遇到了很多好心的人，他們幫助他走出沙漠，給他機會工作，為他買衣服，給他做好吃的飯菜，幫他看劇本，甚至會為了他的健康操心費力。

    他漸漸地愛上了那個人，當知道那個人也愛他時，他不顧一切地選擇和他在一起。他怕把那個人嚇走，一直不敢和他坦白真相，直到有一天他找了他的爸爸，原本應是大團圓的結局，卻發現他們之間還遺留了這麽大的一個問題，他必須說出來，哪怕，哪怕他會離開他，好日子，也，也”也要到頭了，胡堯說不下去。

    “……也會繼續。”唐喆說。

    ！！胡堯驚愕抬頭，不可置信地望著唐喆，然後，他便望進一雙如深潭般的眼睛裏，那雙眼睛此刻溢滿溫柔，正無比憐惜地望著他。

    胡堯的眼淚無法抑製地流了下來，下一秒，他撲進唐喆懷裏，緊緊抱住他。唐喆一邊抱緊胡堯一邊輕輕拍著他的背。

    說不震驚嗎？怎麽可能！唐喆當然是震驚的，人妖戀這種本應隻發生在小說裏情節現在不但發生在現實生活中，更是直接發生在了他身上。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愛上一隻妖，可他現在不僅深陷其中，更是樂此不疲。就像他一開始說的，哪怕胡堯真的是外星人，他都不會放他走，更何況他身上還留著人類的血。

    現在唐喆真是由衷敬佩起張士仁，這個不但愛上一隻妖，還一愛愛了兩千年，甚至看樣子會一直愛下去。

    當然，如果主角換成他和胡堯，他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一直愛下去(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