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與妖孽一起吃飯的場景。他總是如此一絲不苟地捏著筷子，每一次夾菜都隻剛好夠送入嘴中。絕不會將自己的儀容弄髒。

    妖孽吃飯的樣子固然是妖美的，可我心裏卻不禁在比較。相比較妖孽無時不刻地“端著”，姬無病則直接自然地多。

    “不會不方便嗎？”我示意小芹給我一雙幹淨筷子，為姬無病夾了菜。

    姬無病頓了頓，恐怕是被我這家常的動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他隻猶豫了一下，便抬頭，衝我微微一笑。

    “當然會。以傾夜如斯美貌，出去招搖過市可不好，恐怕被外頭哪位逍遙公子騙去。”

    我不禁笑出聲，真不知他這無來由的醋意從何而來。

    “所謂逍遙公子，傾夜麵前就有一位。傾夜又何必舍近求遠？”我一反問，正中姬無病下懷。

    他滿意地點頭道：“傾夜哪怕無心，外頭的壞人太多。”

    “傾夜自然願意留在府中，為大人效命。隻是人多口雜，難免傳出難聽的話。”

    “傾夜說的是。”姬無病亦有所思，“我姬無病至今未娶，皇上有意指婚，雖然我一直拒絕，但若真要……還得向皇上稟告以示尊重……傾夜，你的容貌實在太紮眼了。風頭未過，我不敢貿然將你推向明處。”

    姬無病眼神中有些愧疚。

    但我卻不在意：“傾夜明白，若此時府裏無端多個女人，皇上要責怪大人不懂事。況且傾夜曾經……若以真身示人恐怕不妥。”

    “傾夜果真聰慧無比。”姬無病知我不在意，便也放下心來。

    “大人若無異議，傾夜想，暫時先以男裝服侍大人左右。一來，可避免外頭之人口舌，避避風頭。二來，作為一個謀士，還是以男兒身更方便些。”

    “傾夜想的真周到。”姬無病立刻同意了，“我這就命人去特製些男裝來。”

    我起身，去拿筆墨。

    “傾夜將周身尺寸寫給大人。”

    “不必了……”姬無病嘴角有隱隱的笑容，“傾夜的尺寸，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就牢記在心了。”

    一句話，反倒令我有些尷尬。姬無病對我的事上心。不知是福是禍。

    “那，傾夜謝過大人。”我目送姬無病再次匆匆離開的背影。

    姬無病走後，我鬆了一口氣。看來，我的內力掩飾的很好。姬無病並未發現我的武功已經恢複。

    第二日，姬無病便送來了幾套男裝，讓我挑選。

    我留下了黑色的幾件，隨手換上一套，竟再合適不過。

    精致的麵料，簡單的紋案，腰身、袖口、下擺無一處不合身。緊致的款式看上去很精神。

    而黑色一直是我喜歡的，映襯著我白希的膚色，鏡子裏出現了一個俊美的小生。

    “傾夜穿男裝也如此好看。”姬無病的眼中，滿是讚歎。

    看慣了鶯鶯燕燕各色豔麗的服飾，無論是精巧還是妖嬈，深宮華服或者輕薄美衫，都已無新意。姬無病自然更喜歡我的男裝。

    我不過是心冷而已。男裝在我身上一點也不突兀。

    再說，裝束隻是皮相，於我之多變，當然是合適的。

    不過嘴上還是要感謝：“是大人眼光好，為傾夜選的如此合身。”

    我熟練地束發，盤於頭頂，隻差一根簪子便可成髻。

    “重視，自然能做好。”姬無病並不掩飾他的初衷。

    與他相視一笑，我步步走進至他麵前。

    很近，這距離，無論誰想更近一步，都隻需要一眨眼的功夫。

    我清晰地感覺到姬無病變了的呼吸。

    有些急促，有些錯亂。

    “大人果真是將傾夜放在心上。”我開口，氣息輕輕灑在他的頸窩。

    姬無病的喉結上下浮動，有些不知所措。

    我心中早已竊笑，我要的，不過是姬無病的想要而得不到，不過是要他的死心塌地。

    二人越來越接近之時，我一揚手，將姬無病的簪子抽出。瞬間，他的發散落至肩頭。而我頭上，已有了一個漂亮的發髻。

    “大人如此為我，傾夜定為大人赴湯蹈火。”我退至鏡前，衝著姬無病一個邪笑。

    他亦笑得坦蕩，似乎很享受我這種欲拒還迎的挑釁：“傾夜定要記得今日之言。”

    “傾夜定不忘。”我從衣服上扯下一塊黑紗，蒙了麵。

    姬無病去見薛儀之後，我頭一次邁出了我的房間。

    原來這裏是一個很清淨的小院子，四周的圍牆很高，種滿植物。外頭隻一條小路通往姬無病的府邸。當初姬無病保護我之心，可見一斑。

    領著小芹，帶上盤纏，我準備去趟集市。隻不過，從姬無病府邸橫穿出去的時候，我感覺到了許多異樣的眼神。

    “這人是誰？怎麽穿了一身黑？”

    “以前從未見過，看上去陰森森的。”

    “還蒙著麵紗，莫不是容顏醜陋？”

    既然姬無病已保我住在府中，這些閑言碎語便是遲早要聽的。

    我不在意這些難聽的話，隻默默地將姬府的路線記在了心中。走到門口時，我已在心中畫了一幅地圖。姬無病的住所，是一個別致的小院，其他廂房都是普通的樣式。府邸中央是一個很大的花園，有池有亭，有花有鳥。看似平常的格局，我卻發現了一些細碎的東西。等到四下無人之時，必得好好問問小芹。

    這裏的集市，依舊熱鬧。但我目的明確，我要來找一家特殊的香料店。

    當年在摘星閣之時，修凡最喜歡一種由龍井磨成的茶粉、深山雨後的竹葉、梔子花幹製成的香。此香味道十分特殊，不濃重，不甜膩，一般人不會用這種香來點。其原因就是這香料，香味乍聞清冷、清腦，再聞便有梔子的淡淡甜香。一般人隻初聞便敬而遠之，自然不曉得此香的好處。

    不過，修凡很懂得這種香。我總是在琴音繚繞之時聞到這種香，亦覺得十分好聞。

    我曾經見到過修凡製作這種香，龍井茶粉、雨後竹葉都是易得之物，唯有這梔子花幹，隻有這家百年老店有。

    於是我徑直來到這家店，今年店裏所剩的梔子花幹不多了，價格不菲，我想著今後還要長用，便全部買下了。

    店裏的師傅上下打量著我，似乎不相信我這樣一個玉麵公子，會買這種做香料用的東西。

    不過我並不在乎他們的眼光，這些我都已經習慣。

    一言不發地離開，走在莒城繁華的街頭，突然覺得有些孤寂，身邊少了一樣東西，令我覺得不自在。

    街邊的茶館中，戲子們唱著夏禹傳統的戲曲，咿咿呀呀的胡琴聲伴奏，令我覺得心中發毛。

    我有多久，沒有拉琴了……

    “姑娘這是怎麽了？”小芹覺察出我停駐的腳步。

    “沒什麽，你陪我去個地方吧。”

    走到鬧市的盡頭，轉進一條小巷，古樸的味道撲麵而來。

    這裏就是當年我頭一次學琴時，修凡為我準備的胡琴的出處。

    懷揣著懷念，我輕步走進院子。

    一位樂師正在調琴。

    漂亮的虎口把住千金，修長的手指在弦上跳躍著，隨著馬尾發出好聽的曲調。

    但他似乎還不滿意，又調了千金。

    我微笑著進入，他並沒有被我影響。

    “想要什麽，便自己去挑。”樂師依舊閉著眼感受著每一個音。

    我頷首，進到屋內，十幾把樂師親自做的琴放在那兒，可謂琳琅滿目。可我卻始終找不到心儀的琴。

    搖頭歎息著從房間裏空手而出。

    那位正在調音的樂師忽而開腔：“怎麽我做的琴，品相不好嗎？公子怎麽空手而出？”

    我無奈道：“樂師挑胡琴，品相固然重要，眼緣更重要。”

    “哦？眼緣？”樂師對我的話很感興趣。

    ”是。我相信世事終有因果，緣分這個東西，不僅隻在人與人之間。“我微笑而答。

    樂師徑自思考了一陣，從身後，拿出了一把還未上漆的胡琴。

    “那麽，這把能不能入公子法眼？”

    這把琴用的是上好的材料，因為沒有上漆，恐怕沒有人會買它。

    “能否借在下一看？說不定，這就是與在下有緣的琴。”

    “公子請自便。”樂師並不反對我拿起琴。

    乍一看，這琴確實沒有什麽特別，但我細細一看，它的做工無比精湛，若是上了漆，一定是一把絕世好琴。

    “我就要這一把！”我心動了。

    “公子難道沒看出來，這琴並未上漆嗎？”

    這麽明顯的事情，我怎會沒看出來。他如此問我，不過是要試探。

    公子的品位果然奇怪。”樂師小心地將琴遞上。

    上好的材料，觸手不生溫；高傲的琴頭，與眾不同地挑起，琴弦緊繃，讓人忍不住想要拉上一曲。

    -本章完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