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愛琴之人，拿到這樣一件愛物，自然技癢起來。

    顧不上別的，我席地盤腿而坐，一個起勢便拉出一首《空山》。

    許久未練，竟也有些生疏，幸好，底子還在。

    “敢問公子尊姓？”一曲作罷，樂師起身，向我抱拳。

    我是真心想要與這位樂師交朋友的。無奈不能暴露身份，我猶豫了一下，回答道：“在下姓……姬。”

    “姬公子，我一直在找這把琴的有緣人，看來，今天找到了。”

    “在下惶恐，”我不曾想今日之行，能得到如此好的機會，“這麽好的琴，若能委身於在下，在下定萬分感謝。”

    “公子客氣了。這琴，歸你了。”樂師滿意地看著我。

    “那在下就不客氣了，多謝。”我不想推諉，因為實在喜愛，“敢問您，多少銀兩？”

    “這把琴……我隻送，不賣。”樂師負手，似乎欲言又止。

    “那麽……請讓在下，聽聽這琴的故事，好麽？如此，將來才能更好地愛護它。”

    樂師低頭思忖了良久，表情複雜，終於緩緩開口：“曾經，我有一位……愛人，她也是一位樂師。她最擅長的便是胡琴，為了她，我學會了做琴。也因為她隻喜歡用我的琴來表演，敦促著我用心做好每一把琴。你手中的琴，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說到這兒，樂師有些哽咽。

    “為何沒有完成？”我小心地問道。

    “這琴，是我偷偷做的，想著完成後，作為禮物送給她。每次看著她在台上演奏的時候，我都覺得幸福無比。”樂師強撐著微笑，“可是……琴還未完成，她就離我而去了……”

    我分明看到有晶亮的液體在他眼中徘徊，我突然就明白了他的心境。

    “所以，你無法將這把琴完成了。”

    “是。因為我再也看不到她幸福演奏的樣子。”樂師無奈道，“想著將這把琴送給有緣人。隻可惜人們根本不會要一把未上漆的琴。”

    “既然是傷心之物，送去別處也好。”我安慰道。

    “也許吧。至少，今日一見公子便覺得麵善。你竟然就是那位有緣人。”樂師眼中盡是溫暖。

    “此琴無價，若是論銀兩恐怕俗氣。如此可好，在下願幫您完成一個心願，來回報。”我說的是真心話，愛音律之人之間的心心相惜，我從不願用世俗的方式去衡量。

    “我此生唯一的心願……恐怕公子做不到。”樂師搖頭而笑。

    “那麽就留著這個心願，等到在下能幫您完成的時候，再完成。”我笑意漸濃。

    小芹在身後提醒我，時候不早，該回府了。

    “如此也好。”樂師似乎並不想要我的回報。

    “那在下就此告辭。”我抱拳，回頭要走。

    “等一下。這琴有個名字。”樂師喊住了我，“我覺得有必要告訴公子。”

    我沒有回頭，隻聽見背後傳來兩個字：瑾風。

    回到姬府，第一時間撫琴而樂。這胡琴的音色、質感、手感，無一不是頂尖的，我甚是欣慰。指尖在琴弦上滑動之時，隻少許內力，這音便紮實了許多。看來，我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

    那一夜，夢境真實地可怕。很多小時候的事情紛紛在眼前反複，讓人琢磨不清。這個有過一麵之緣的樂師，確實困擾到我了。加上許久未碰琴，大有觸景傷情之感。

    隻不過，我的小情愫，在胸口的一團柔軟被一直大手握住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我並不睜眼也知道那是獨孤染澈。

    “王爺如此挑逗傾夜，就不怕傾夜忍不住？”見他隻是揉捏著我的身體而不說話，我沒好氣地僵直身體，一動不動。

    “要知道，我的傾夜是一把上好的琴，每一次彈奏都能發出最悅耳的聲音。”獨孤染澈悠然的聲音在我而後響起，不緊不慢的腔調，又不知在醞釀什麽邪話。

    “王爺這是要奏上一曲麽？”我握住了他已在我身上遊移的手，今晚，我不想要這樣的曖昧。

    “本王也想。傾夜用身體奏得樂，是這世間不可多得的美樂。隻可惜……”妖孽將手遊移到了我的腰上，輕輕攬住，“本王擔心傾夜的樂聲太美妙，把姬無病給引來。”

    感覺著獨孤染澈的下巴靠在我的頸窩，帶著調戲而又挑釁的呼吸就在耳畔，一切如前。

    我睜開眼，輕聲道：“謝王爺體恤。”

    “怎麽，我的傾夜今日興致不高嘛。”妖孽似乎還覺得不夠，翻身將我置於身下，一絲鬢發從肩頭散落至我袒露著的胸口，這夜裏如狼一般的眼神，忽明忽暗地讓我覺得心慌。

    “今日傾夜得了一把好琴。”我試著扯開話題。

    “唔……本王聽到了。傾夜的琴聲還是一如當初。”獨孤染澈修長的手指在我臉頰上流連，“皇上不就因為你的琴聲，對你無法自拔麽。”

    不知怎麽的一聽到龍皓庭，便覺得有些煩悶。

    “怎麽，王爺這是吃醋的酸話嗎？”我反將他一軍。

    “哈哈哈哈……”獨孤染澈笑得開懷，“若這能讓我的傾夜高興，你就權當本王是吃醋好了。反正，你如今在誰的懷中，被誰親吻，被誰撫摸，被誰進入……都明擺著。”

    說著妖孽的手便要往下，我一個機靈，抓住了他。

    強作微笑，我故作鎮定道：“傾夜自然是王爺的，這毋庸置疑。”

    “我的傾夜如此聽話，本王真想好好獎勵你。”獨孤染澈滿意地起了身，“不過本王喜歡沒有束縛的歡愛，這裏太拘束，於大計無益。我的傾夜要忍住哦。”

    看著獨孤染澈半挑的眉眼，我心想：欲擒故縱是他的老花樣了。自始至終，獨孤染澈都喜歡玩弄我於鼓掌之上。

    “王爺要走？”

    “唔……”獨孤染澈一個手速，將我攬入懷中，“說了別想我。”

    我心裏啐一句，但還是沒有反抗。

    “有一句話，本王必須囑咐你。”獨孤染澈忽而變得嚴肅，“練琴可以，但今日那個樂師，你務必敬而遠之。”

    “為什麽？”還沒等我開口，獨孤染澈已消失，隻留給我一個回音。

    “本王這次是真心為你好。”

    我輕笑，真心？妖孽什麽時候也擁有這個了。

    不過妖孽的話卻使我更加好奇，這位樂師究竟藏了什麽秘密。妖孽從來都是說反話的高手，既然是真心為我好，就應該將這個秘密決口不提，為何非得要專門來提醒？

    不過此時我無心去探究這些，我需要的是一切按照步驟來。

    待我趁著姬無病上朝之時的數次嚐試之後，終於製成了我想要的香料，我小心地用竹簽翻動著香爐裏的香料，令其受熱均勻。小芹一進門，便聞到了這種很奇特的香味。

    “姑娘的香料，果真與眾不同。乍一聞是清冷的香味，待到聞久了，倒是有一種沁人心脾的甜香呢。”

    我微微一笑，心中很是滿意。

    “有時候奴婢真是羨慕姑娘您。”小芹的眼神有些低落，似乎有心事。

    “哦？你羨慕我？”我並未停止手中的竹簽，這香料翻動之後，香味更均勻。

    “是啊，”小芹露出羨豔的神情，“風華絕代，武功高強，還懂得音律，關鍵是做什麽都遊刃有餘。好像沒有什麽事情能難到您。”

    我心想，她所看到的這些，不過是表象而已。

    “是麽？那你果真也想像我一樣受製於人而不能拒絕，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出賣自己的靈魂？”

    “能讓王爺全力相助的話，也很值得，不是嗎？”小芹的話鋒中，透露出一些我未曾嗅到的氣息。

    “你怎知他是全力？我與他不過是有共同的目的罷了。”我雖知小芹是獨孤染澈的眼線，卻也不想隱瞞我的真意。其實，獨孤染澈一直是了解我的，我的那些小心思，我不說，他也懂得。想要在他麵前遮掩心思，不過是掩耳盜鈴。其實，我也明白，與他的鬥智鬥勇不過是我的自我蒙騙，他的茶餘樂子罷了。

    “好了，此話我希望就在此打住。你是王爺信任的人，你隻管幫我成事就行。我不在乎過程，我要的是結果。”我堵住了小芹的口，這女子的心思，恐怕比我想的要複雜。

    “那姑娘……您的藥粉？”小芹提醒道。、

    “不急。現在還不是時候。”我現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姬無病的信任，還是謹慎些好。雖然大致了解姬無病的情況，但難保他有我尚且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藥理。

    這藥粉不急著加，我要先讓他喜歡這香，日日點在身邊才行。

    我耐心待到姬無病下朝之時，故意支開了小芹，獨自一人在房中點了些許香，一邊在香爐邊擺弄香料。我要將一切做的不著痕跡。

    憑著遠聽之技，我早知姬無病已走進我房中，但我依舊如故，不做任何反應。

    “好香。”姬無病立了一會兒，終於出聲。

    “大人……”我捂了胸口，假裝驚嚇，“來了怎麽也不出聲。”

    “看你認真的樣子。不想打擾你。”

    姬無病微笑上前，“而且，煙氣繚繞著你，如同在仙境的仙女一般，我……看得入迷了。”

    “大人真會說笑。”我繼續擺弄竹簽，“這香料，還喜歡麽？”

    “同你一般，乍聞清冽，久聞甜美。不可多得的香味。”

    “大人此言當真？我還以為大人會同世人一樣，覺得它索然無味。”

    “好香如茶要品。不同我講講這香的淵源麽？”姬無病走到跟前，拿過我的竹簽，學著我的手勢撩動著。

    “這是傾夜師父特調的香料。”我從旁拿出一個精致的粉盒，置於姬無病手心之上。

    “是教傾夜武功的師父嗎？”姬無病輕手輕腳地打開粉盒，用手指沾了一點放在鼻尖。

    “不，是教傾夜樂律的師父。大人能猜出出其中的用料嗎？”我心中有些狐疑，此刻隨意的問題，是在試探姬無病的鼻息。

    “有……梔子，這甜味便是來自於此。”姬無病很認真地聞了一陣，“其他這清冽的味道，想必是少見的用料吧？”

    “大人錯了。都是最常見的東西，隻是人們從不認為它們能被用作香料。”姬無病沒有如此好的鼻息，我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

    “傾夜總是能出乎意料的。”姬無病將香料盒子蓋好，“不過，傾夜還有教樂律的師父？”

    話題回轉，我想正好是時候讓姬無病見見瑾風。

    “不瞞大人，當年在摘星閣，傾夜確實有一位如父兄一般的師父。傾夜的胡琴都是他一手教的。”

    “哦？”姬無病有些狐疑。

    我自是知道他在懷疑什麽，沒等他發問，我已開口：“可惜，師父已經離開夏禹，去往別處了。傾夜甚是思念他。”

    “原來如此。”姬無病若有所思地止住了問題。

    “今日傾夜，置了一把琴。大人若不棄，傾夜願為大人奏上一曲。”我默默地拿出了瑾風。

    “鄙人有幸。”姬無病坐於桌前，似乎也很好奇我的技藝。

    其實，我並沒有在姬無病麵前認真地拉琴過。我猜他必是好奇的，但更多的是想要了解我本身。

    我淡然地坐好，從身邊拿出瑾風的時候，姬無病的眼神顯然有些探究。

    這一把未上漆，沒有任何修飾的琴，的確很惹眼。

    不過，當我起調的時候，姬無病的探究便成了驚歎。

    柔柔一曲，配合著屋內的奇特香料，這場景一定很美。

    -本章完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