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判見太後同意在後宮待著，不由輕輕舒了一口氣，又看了看趙亦鈺。

    趙亦鈺抿著唇，麵容極為倔強，那雙杏眸噙著耀眼的光亮，似乎堅定了念頭，一定要留下來。

    院判隻得歎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還請皇後娘娘戴上這個。”

    他遞給了趙亦鈺一塊遮麵的白布，如果她非要留下來，隻能用這個法子來減少被傳染上的概率了。

    “這個可以過濾您的呼吸，娘娘雖然您要留下來照顧太子殿下，但最好每日還是少和太子殿下接觸，一切有臣在。”

    趙亦鈺接過白布，將半邊臉擋住，點了點頭。

    太後看了看趙亦鈺，見趙亦鈺隻垂著羽睫，目光都凝注在散裏的身上，她不由歎了一口氣，拍了拍秦遊措的肩膀。

    “措兒，我們回去吧。”

    秦遊措那雙深邃的眸子散發出一縷淡淡的光芒，他輕啟薄唇，微微搖了搖頭，“母後您先回去吧，兒臣再在這裏待一會兒。”

    太後明白他舍不得妻兒，也知道他脾氣倔強，隻得道：“那你盡快出來。”

    秦遊措點了點頭，太後便一邊歎息著，一邊離去了。

    院判在裏間照顧散裏，趙亦鈺與秦遊措便在外麵坐著，視線恰好能看見散裏，但又能離散裏不是太近。

    趙亦鈺此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覺得心口悶得厲害，她看見散裏的眉頭緊緊蹙著，痛苦地左右翻滾，她不由緊緊咬著紅唇，直到紅唇滲透出血絲，也渾然不覺。

    “鈺兒……”他心疼地喚她，可趙亦鈺卻像聽不見一樣，整個人恍恍惚惚的，隻有那雙杏眸，透著堅定的光，凝視著床上的散裏。

    散裏似乎越來越難受，整個人左右晃了起來，疼得嗚嗚咽咽。

    趙亦鈺的心也隨著揪了起來，秦遊措忙將她摟住，她靠在他的懷裏，才有了一絲絲的緩解。

    “夫君，我……害怕……”她喃喃道。

    秦遊措不由一怔，她從未說過她害怕，即使在她的南趙滅亡、在她性命垂危、在她遭人算計之時，她也從未害怕過。她堅強，她相信不進則退，她奮力前進，她打敗了一個又一個的敵人。

    可是這種時候，她說她害怕。

    秦遊措心中疼惜，抱住她的手臂又緊了緊，放低了聲調，柔聲安慰她。

    “不要擔心，散裏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這話他不僅是說給她聽，也是說給他自己聽。

    散裏與輕眉出生之時，他沒能陪在身邊，後來他就發誓，以後不管出現什麽情況，他都要陪著自己的妻子和兒女，直到時間的盡頭。

    “夫君，你說，是不是我殺戮太重，所以才……”

    “胡說！”他見她要陷入胡思亂想與自怨自艾中，忙製止住了她，道，“鈺兒你殺的那些人都是該死的，若是你不殺了他們，他們就會殺了你。在這個殘酷的世間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半點同情可講，你做得沒錯。”

    趙亦鈺隻覺得整個心都疼得厲害，她伏在秦遊措的懷裏，放聲大哭，從來都未有過的難受。

    秦遊措不停地安慰著她，他的話語溫柔而綿長，讓她焦躁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趙亦鈺知道這個天疹有多厲害，她知道自己留下來照顧散裏，很有可能會被傳染上，如果她死了……

    “夫君，如果我死了……”

    “你又在胡說了。”秦遊措又喝止住了她的話頭，扳正她的肩膀，讓她與自己直直對視著。

    他的眸光中是星星點點的憤怒，若是再稍加點燃，就會成燎原之勢。

    “我說過，你不會有事的！如果你再亂說讓我擔心，那這個皇上我也不屑當了，我留下來，照顧你和散裏！”

    趙亦鈺怔了怔，看著他那雙望不見底的深邃眸子。他是認真的，她可以確定，他是認真的。他為了她，為了照顧她，可以不要皇位，不要這最高的權力。

    她心下一動，忙搖了搖頭，“不行，你有你的使命，你不能……”

    “那你也不準再說喪氣話了。”他迅疾道，語氣透著不容置喙的溫柔。

    趙亦鈺抿了抿紅唇，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她的心也慢慢平靜了下來，朝著不遠處的散裏看了過去。

    一定能好起來的，她給自己加油打氣，一定會沒事的。之前她堅信著秦遊措沒有死，秦遊措不就回來了嗎？如今，她也要堅信散裏不會出事，散裏就一定不會出事。

    “還有……”秦遊措凝視著她，“不要阻止我來看你們。”

    趙亦鈺微微一怔，“你剛才不是已經答應不來的嗎？”

    “那不過是搪塞母後與太醫們的話罷了。”秦遊措靜靜地看著她，目光變得悠遠與深長，“鈺兒，我怎麽可能放下你不管？怎麽可能放下散裏不管？”

    趙亦鈺心中融暖，不由往他的懷裏縮了縮。上次麵對秦遊措的“死亡”時，她孤身一人，但卻也挺了過來。如今麵對散裏的病痛，她與秦遊措在一起，他們兩個人隻要在一起，什麽事情都能應付過去。

    她相信，而他想必也這麽相信著，雙手握緊，眼睛裏有彼此，什麽都不是問題。

    “母後……父皇……”床上的散裏突然喃喃道。

    趙亦鈺心中一動，忙與秦遊措一起到了他的床邊。隻見散裏痛苦地睜開那雙黑如點漆的眸子，正凝望著他們。

    “散裏……”兩人握住他發燙的小手，回視著他。

    他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容來，“我……我不難受。”

    趙亦鈺剛才才平複下來的心情，這便又有了起伏。散裏是知道她與秦遊措會擔心，所以才這麽說的吧，雖然散裏年齡很小，但真的已經像個大人了。

    “母後和父皇，一直在你身邊。”她摸了摸散裏的額頭，盡量讓自己不要哭出來，揚了揚唇角。

    散裏點了點頭，聲音微微有些沙啞，“母後不要哭，我一定會好起來的，不會有事的。”

    他盡量安慰著趙亦鈺，父皇和他說了，他是男子漢，要照顧母後和妹妹，所以他一定要堅強，不能讓母後因為他而落淚了。

    秦遊措摟緊趙亦鈺，趙亦鈺緊緊咬著唇瓣，讓眼淚不要流下來，重重地點了點頭。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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