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虛驚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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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到頭來,林大哥還是受了我的拖累,我這自作聰明的事情做了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每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以往幸運,這次麵對四周刀槍林立,如同銅牆鐵壁,我們又能如何安然脫身?

    黑臉頭領高高在上,俯視著我,麵上古板無波,即使眼睛裏也探尋不出絲毫異樣。他向著身後一揮手,眾士兵齊聲嗬斥一聲,將槍尖一抖,劃過一片耀目的銀光,氣勢洶洶。

    一時劍拔弩張,空氣都凍結了一般。

    有過路的行人唯恐受到牽累,躲避得遠遠的,又忍不住探頭探腦地向這裏張望。

    先前與我擦身而過的那輛華蓋馬車竟也勒馬駐足,不怕死地停在不遠處。

    我駭了一頭的冷汗,心尖一緊,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向前一步。

    “大人,這告示上說我二人冒充朝廷命官,敢問我們冒充的是哪位?我們又是如何冒充的?總要給我一個說法,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就捉人吧?”我心中尚存一絲僥幸,壯膽反駁道。

    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冷冷地吐出三個字:“徐州城。”

    果然是那狗官惡人先告狀,我冷哼一聲:“我們對於自己身份從未提起過隻字片語,別人誤會我們那是他們眼拙,怎麽能怪罪到我們身上?”

    “強詞奪理!”那位黑紅麵堂的頭領瞥我一眼,依舊麵無表情,看不出究竟什麽心思,這次倒是賞臉說了一聲:“我隻負責抓捕犯人,審案那是大理寺的事情。”

    林大哥暗地扯了扯我的袖口,一臉的不慌不忙,淡定自若。

    我卻是心急如焚,饒是我見識淺薄,也知道那大理寺可不是什麽好去處。不像徐州城那般,我們想逃就逃的。那裏官員審理的可都是朝中大案特案,聽說但凡進了大理寺的門,不死也要被扒層皮,可玩笑不得。

    見那頭領一幅鐵麵無私的冰冷表情,委實不好通融,我隻得低聲下氣地央求道:

    “就算是我們無意冒充了什麽惹不起的人物,林大哥當時是重傷昏迷不醒,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與他毫無幹係,還請大人明察,不要累及無辜。”

    那位大人明顯不善言辭,是個嘴拙之人,聽了我的央求,吭哧好久,方才憋出一句:“這話留著到大理寺說吧。”

    偏偏這句話又最是管用,堵住我的嘴無法辯駁,果真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

    林大哥安撫地拍拍我的肩:“不要著急。”

    “怎能不急?”我的眼圈就有些泛紅:“左右這禍端是因我而起,拖累你平白受這牢獄之災!”

    林大哥展顏一笑,溫良和煦:“這不過是某些人小心眼,氣我用了他的名頭,故意擺個架勢,與你開玩笑而已。”

    “玩笑?”我疑惑地望著林大哥:“什麽玩笑?”

    “我林某不過一介草民,林墨笙這幾個字,知道的人少之又少,那徐州知府更是從未聽你我提起過,這告示上的名字從何而來?”林大哥無奈地搖頭苦笑一聲:“他也委實太小氣了一些,吩咐木麟一路監視,又不是沒有打聽到緣由,竟然還生氣捉弄你我。”

    我瞬間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說,此事並非是那揚州知府告狀,而是......”

    林大哥心照不宣地點點頭。

    我轉過頭去,眯著眼睛看那頭領,他不自在地以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眸光閃爍,不敢看我。

    我向著他招招手,笑得格外燦爛,豔陽明媚。

    他繃緊了臉,強自做出一身耀武揚威的得意氣勢,裝模做樣地問:”做什麽?“

    ”你不過來,那我可就大聲嚷了!到時候可別怪責我不給你留情麵。”我呲牙威脅道。

    他坐在馬背上的身子僵了一僵,眸光飄忽,應該是略有些心虛。

    我嘿嘿地神秘一笑,揚聲道:“我就是想問候你一聲,你拉肚子的毛病好了沒有?我送你的炒豆好不好吃?”

    我盯緊了他的臉,努力捕捉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他明顯身形一晃,臉上肌肉一陣抽搐,麵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果然是這塊木頭!

    我當即不客氣地指著他嗔罵道:“死木麟,就你那一副棺材板的臉,喜怒都不帶起褶子的,就算易了容變了色兒,我都識得你!

    我不就是在炒豆裏麵給你加了些料嗎?至於這樣勞師動眾地跑到這裏來故意捉弄我,嚇得我腿都抽筋了。是不是你又亂嚼舌根,這又究竟是誰的主意?”

    周圍的士兵麵麵相覷,終於有人忍俊不禁,“噗嗤”笑出聲來。

    他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利落地翻身下馬,從臉上揭下一層麵具,露出原本的樣貌來,不是木麟是誰?

    他揮手示意周圍的士兵收起銀槍,走到我近前,向我拱手一揖,恭敬道:“木麟恭迎青嫿小姐進京。”

    他突然這般客氣,完全變了套路,令我一時都感覺自己過分了,當著他這麽多下屬的麵破口大罵,令他威嚴掃地。

    我收起架勢,也不好再繼續刨根問底,訕訕地笑了笑,紅著臉問道:“是你們主子讓你來的嗎?他如今在哪裏?”

    木麟一臉古怪地向我身後張望一眼,輕咳一聲,猶豫道:“正是我家主子派我來迎接青嫿小姐,不過他朝務繁忙,一時脫身不得,難有空暇。”

    我正欲再問,小心翼翼地圍攏過來的人群後爆出一聲雀躍的歡呼,滿是驚喜:“小姐!那是小姐回來了!”

    話音剛落,就有一道嬌小的人影自人堆後麵拚命擠進來,向著我飛快地直衝過來,然後後知後覺地猛然頓住腳步,四周張望一眼,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一雙毛嘟嘟的烏亮眼睛裏落滿驚恐。

    “看你這副小樣兒!”我笑嗔,然後轉身對木麟道:“麻煩木麟大頭領將手下撤了吧,怪嚇人的。”

    木麟點點頭,身後的士兵整齊劃一地變換隊形,肅立在一旁。

    小樣兒這才癟癟嘴,“哇”地一下哭出聲,委屈地向著我懷裏撲過來。

    抽噎半晌。

    身後的惠兒與蘭兒亦聞聲而至,圍攏著我噓寒問暖,仔細打量,就差數數我的頭發有沒有少了幾根。

    原來,小樣兒與惠兒蘭兒幾人進京以後,擔心我的安危。每日裏一早就守在城門口,直至暮色降臨,城門關閉,已經好幾日了。

    今日眼見有大批官兵熊赳赳地出城,聽周圍人議論紛紛,說是在圍捕賊匪,疾忙閃至一邊,不敢上前圍觀。

    後來小樣兒實在好奇,出城張望,見到我不由欣喜若狂,冒冒失失衝過來,竟然忽略了周圍的官兵。

    侯爺府禮數周全,每日裏竟也差了車馬和一位嬤嬤來城門口迎接於我。見了我,上前規矩地俯身下拜,沒有絲毫懈怠 ,也不過分熱情,不卑不亢,拿捏得相當合適。

    我不好意思再勞碌木麟,讓他代我謝過涼辭好意,轉身上了侯爺府馬車。嬤嬤與惠兒幾人或步行,或車轅處擠著坐了。

    我依照家中姨娘的叮囑,安安分分地坐在車上,不敢四處好奇張望,不想在侯爺府人跟前失了體統,惹人笑話。

    所以也不知道究竟行了多遠的路,隻聽到車外逐漸車馬喧囂,人聲鼎沸,竟然比揚州城的集市還要熱鬧幾分。

    忽然聽到車外有拖著唱腔的吆喝聲,模糊好像是叫賣豆麵驢打滾,終究按捺不住好奇,偷偷地將簾子掀開一道縫,向外麵張望。

    果然有商鋪門口的櫃台上擺了紅紅綠綠的點心,各種花樣,令人垂涎欲滴。隻是不知道哪一種才是涼辭說過的驢打滾,豌豆黃?

    正想放下車簾,卻正巧看到小樣兒從車上跳下去,向對麵商鋪揮手。就有一人從牆根底下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上的土,跑過來與她說話。

    那人側身對我,一臉髒汙,身形瘦小,頭發蓬亂,衣衫襤褸,年紀應該不大。看起來頗有些眼熟,卻實在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後來馬車漸行漸遠,蘭兒揚聲喚了兩聲,小樣兒才氣喘籲籲地追趕上來。

    馬車緩緩駛過幾條繁華街市,最終在一處高大的宅院門前停了下來。

    門首牌匾四個燙金大字:安樂侯府。

    侯爺府聽說早就有些沒落,眼見卻是出乎意料,與我所想完全不同。單是門口一雙震門獸,高大,威嚴,表情猙獰,就令人有些望而生畏。朱紅大門,琉璃院牆,鎏金大字,完全不同於揚州城庭院婉約含蓄的建築風格。在揚州城所見豪門富戶雖多,但是有規製上的要求,院牆與宅院都不能建的過於高大,平白就少了些威壓。

    我進府裏時,早就有下人飛奔入內通傳,青青聞訊迫不及待地出了二門迎接我,免不了又是一頓噓寒問暖,然後帶我去正廳拜見青婠,如今的侯爺夫人。

    青婠高居正廳太師椅上,一身花團錦簇,珠光寶氣。正以手支額,似在假寐。見了我並不言語,隻抬起眼皮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她與青茵長相截然不同。體態豐胰,稍顯富態,保養得皮膚水靈白嫩。眼梢微微挑起,眼波流轉間,倨傲淩厲,與七姨娘倒是有幾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