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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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絕不可能!”父親斬釘截鐵地道:“若論家世,我蘇家女兒的陪嫁足可以保證一輩子衣食無憂,嚴家那點肮髒錢我蘇子卿還看不在眼裏。

    更何況,擇婿首要的就是看人品,那嚴三純粹就是一個潑皮無賴,就連自己至親姑母都敢害的人,我豈能將自家女兒終生托付於他?女兒糊塗,難道你活了諾大歲數也看不明白?”

    七姨娘抹了一把眼淚,被父親反駁得啞口無言,偷偷看向青綰,分明就是向她求救。

    看來,青綰才是教唆的罪魁禍首。怕是一直以來,都是她在攛掇七姨娘,如當初在我跟前一樣,將那潑皮嚴三誇成一朵花,百般吹噓吧?那嚴三又慣會花言巧語,將七姨娘與青茵哄得暈頭轉向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青綰究竟為何非要處心積慮地將自家妹妹嫁於那嚴三,嚴家並無什麽權勢,如今假孕一事父親也給她打點明白,暫時沒有後顧之憂,她仍舊這樣堅持,對自己又有什麽好處?

    青綰與侯爺對視一眼,侯爺立即會意,站起身來。笑著打圓場:“嶽父大人反正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日離京,千萬不要動火,傷了一家人和氣。飯廳的宴席已經準備好了。莫如我們先行用餐,有什麽事情容後再議,慢慢開導就是。”

    一屋子裏幾乎都是蘇家人,父親可以誰的情麵都不給,唯獨侯爺發話,父親還是要計較的。當下將唇邊的話咽回嘴裏,緩了臉色,同侯爺相互謙讓著,一前一後出了正廳待客室,向飯廳走過去。

    徐夫人一如既往那般,親昵地拉著我的手,然後轉過頭去熱情地招呼青青。

    青青高興地應了一聲,路過青茵身邊的時候,停頓了一下,彎腰去攙扶地上的青茵,反而被她惡狠狠地一把揮開。

    “滾開,不用你這樣假惺惺地可憐我,如今你也得意了,看我笑話不是?!”青茵站起身,憤憤地指著青青叫嚷道。

    青青一聲驚呼,捂著手退至一旁,蹙眉欲言又止。

    我氣不過,走過去,一把拉過青青:“她現在就跟瘋狗一樣,胡亂咬人,你搭理她做什麽?”

    觸手卻感覺有些黏膩,低頭一看,青青凝脂白玉一般的手掌上劃開了一道口子,正有殷紅的血冒出來。想來應該是青茵指甲鋒利,適才推開青青時劃傷的。

    我摸摸自己腰間,今日裏因為是出府作客,所以並未隨身帶著金瘡藥,不由焦急地說:“你手被劃傷了,要趕緊止血的好。”

    青青低頭查看自己手背上的傷勢,差點哭出聲來:“這可怎麽辦?”

    我以為自己過於焦急,嚇到了青青,趕緊安慰道:“不要緊的,不過一點皮外傷,包紮一下就沒事了。”

    青青淚珠子急得劈裏啪啦落下來,小聲抽噎道:“我不是怕疼,而是宮選下月就要進行了,我若是手背上留了傷疤,肯定會被淘汰的,可如何是好?”

    一旁的青茵聞言也變了臉色,她們都知道,如今青青就是蘇家與侯爺府共同的期望,若是青青為此落選的話,絕對沒有青茵的好果子吃。

    青茵低頭看自己的手,猶自強硬地辯解道:“我沒有指甲的,我隻是氣惱推了她一下,絕對不會劃到她的手背。”

    七姨娘也顧不上探查誰是誰非,厲聲嗬斥身後的丫頭:“傻愣著做什麽,我屋子裏有創傷藥,還不趕緊去取?”

    丫頭急忙點頭應是,慌慌張張地跑出屋子。

    青青焦灼地如熱鍋螞蟻,手足無措。

    離大選不過半月有餘,青青的傷口自然可以愈合,但是疤痕一時之間卻是難以祛除的。此次大選又頗為嚴格,莫說一道疤痕,即便身上有丁點胎記也是不被允許的。

    看青青這般急切,想來進宮應該是她心甘情願的吧?我揣測道。

    我沒有隨身攜帶帕子的習慣,跟青青討過帕子,摁在傷口之上,先止了血,方才安慰她道:“你莫要擔心,正巧我那裏有皇上禦賜的並蒂雪蓮,除疤祛痕極其有效的,等我回去按照方子製好藥膏,差遣蘭兒給你送過來,隻要每日塗抹上兩三次,就可以見效,不會留下丁點痕跡的。”

    那雪蓮我拿回府後就曾跟涼辭提起過,幫他醫治好後背的傷疤,他不僅不肯,還趁機向我說些混不正經,調侃的話,我一氣之下,也就做罷了。想想也是,他原本一個男兒家,自然應該不會過分地在乎這些。若是能夠幫得上青青,也算是物盡其用,不枉費我丟人現眼一次。

    青青感激地看著我:“那雪蓮價值連城,又是禦賜之物,我怎麽可以奪人所愛?”

    我看她一副小貓一樣乖巧的模樣,有心捉弄,眨眨眼睛附耳調侃道:“你若是覺得過意不去,回頭得了聖寵,莫忘記我這個妹妹,多向皇上討些賞賜給我就是。”

    青青聞言,破涕為笑,羞窘得整個臉蛋都鮮紅欲滴,水靈靈,俏生生,活像熟透的水蜜桃:“死妮子,這樣不正經,那麒王府裏什麽奇珍異寶沒有,倒是先向我伸手來了。”

    丫頭氣喘籲籲地跑回來,將創傷藥和棉布交到我的手上,我給她細心地包紮了,攏在袖口裏,免得父親看到擔心,方和徐夫人一起去飯廳,將青茵和七姨娘晾在了原地。

    如此這樣一番耽擱,我們趕到飯廳時,菜已經上齊,侯爺與父親已經候了一會兒功夫。

    不知道他們談論了什麽,父親臉色看起來不太好,雖然一如平時那般溫和如清風暖陽,但是不快之意也極其明顯。見到我們幾人進去,立即住了口,有些心不在焉。

    侯爺亦是有些尷尬,招呼我們入座開席,殷勤相勸,極其熱情。

    侯爺與父親跟前備了酒水,隻是席間都是女眷,並無人陪酒,二人喝得就有點沉悶。

    父親不勝酒力,這個我是知道的,在江南時不過飲些低度的黃酒,北方醇厚的糧食酒很快就令他滿麵通紅起來,有了三分醉意。

    我正欲冒昧地開口,想讓下人給父親端盞醒酒茶,父親已經站起身來,對著青綰道:“為父好像有些喝高了,你陪我出去醒醒酒吧,莫在侯爺跟前失態。”

    青綰看了一眼侯爺,侯爺幾不可見地向她使了個眼色。

    我身邊的青青立即站起身來:“青綰姐姐身子還未養好,吹不得冷風,侯府裏我也熟悉,不如還是我陪父親走走吧?”

    青綰滑胎一事,別人不知道,我與父親卻是心知肚明。父親不容置疑地道:“我心裏有數,出去洗把臉,喝盞濃茶也就回來了。下人還是青綰使喚得順手一些。”

    青綰才猶豫著站起身來,攙扶起父親:“你們盡管吃喝就是,有下人伺候,我也就動個嘴皮子的事兒,無礙的。”

    父親搖搖晃晃轉過身來,不知道是不是果真酒意上湧,有了幾分醉,由青綰攙扶著,走了出去。

    一旁的徐夫人趕緊招呼我們吃飯,拿過一雙幹淨的象牙筷,殷勤地給我和青青布菜。

    席間氣氛沉悶,一旁的青茵雖然剛剛闖了禍,消停了一會兒,但是仍舊會用怨毒的眼光向我這裏瞟來瞟去。頓時沒了胃口,有些味同嚼蠟。

    青青食量一向不大,也拭了嘴,說是吃飽了,同我一起嘀嘀咕咕地低聲閑聊。

    徐夫人望著我幾次欲言又止,我隻裝作沒有看到,她終於忍不住支支吾吾道:“現在整個京城都在盛傳十一小姐醫術高超,妙手仁心,可見我當初果真是沒有看走眼,您一看就是慈悲的麵相。”

    她這樣恭維,自然令我想起我在侯爺府裏,她對我的算計,知道她說這話必有下文,也不接話,隻謙虛幾句。

    徐夫人見我並不買賬,一味裝傻不語,看了一眼上首的侯爺,字斟句酌道:“侯爺最近雖然一直在按照大夫方子服藥,可是少有效果,可能真是像妹妹所言,侯爺這一種方子吃得久了,應該換些藥材才是。”

    原來她竟是為了這個原因。我想起以前在侯府之時,曾經答應給侯爺做些可以隨身攜帶的藥丸服用,後來生了變故,也就作罷了。

    想想自己在人家府上叨擾數日,侯爺也是以禮相待,遂沉吟片刻道:“我車上倒是有些對症的成藥,我讓蘭兒取些過來,給侯爺服用。若是見效,就差遣下人去我那裏再取就是。”

    徐夫人眉開眼笑,連連道謝。

    我轉身喊了兩聲蘭兒,卻並無人應聲,站起身來,對青青和徐夫人道:“蘭兒是門外漢,並不識得多少藥材,我還是到跟前叮嚀幾聲。”

    打了招呼走出門外,抬目四顧,卻不見蘭兒蹤影。有小丫頭告訴我,見她急匆匆地沿著花廊向內院走去了。

    我尋思可能是找相熟的丫頭敘舊去了,應該行不多遠,正好借機透透氣。離青茵和七姨娘遠些,就沿著花廊一路向裏,故意放慢了腳步。

    突然“啪”的一聲,驚了我一跳,好像是巴掌打在臉上的聲音,然後聽到父親氣怒的罵聲:“混賬!”

    我心裏好奇,父親不是與青綰一起嗎?這是在跟誰發這麽大脾氣,難道真的醉酒忘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