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回 美名孰可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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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邊有幾個人圍著張方桌在擲骰子,吵吵鬧鬧引得不少百姓圍觀。

    蒼鬱剛要過去看熱鬧,被越雲澤拉住。見雲仙對自己默默搖了搖頭,她邁出的步子又遲疑著收了回來。

    這時,隻聽賭桌前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捶胸頓足哭訴道:“你們賭是為了打發時間,我賭,是為了給我老婆抓藥看大夫,可為什麽你們總贏我總輸?沒天理啊!”

    他這一哭,旁邊圍著的人又多了些。

    蒼鬱一聽,摩拳擦掌地還是想管管閑事,轉頭對越雲澤說,“雲仙,我就看一下,一小下!”

    沒等越雲澤回答,她已經兀自跑了,來到那男子身後。

    男子掏出身上最後一點點碎銀擺在桌上,悲痛而決絕地說:“再豁出去賭上最後一把!我老婆是死是活,就看天意了!”

    蒼鬱聽了心裏一哆嗦——原來這人賭博是情非得以啊,他妻子肯定病得很重,治病一定需要很多錢,沒錢隻好用有限的銀兩來投機,期待奇跡發生。真是太可憐了!

    蒼鬱有心要幫他,越雲澤當然感知得出,也沒發話。

    第一名賭客摸過三個骰子,擲了一個五、一個三、一個一;第二名賭客擲了一個六、兩個二;第三名賭客擲了二、四、六;最後輪到那個男人。

    蒼鬱以意念控製碗裏的三隻骰子,將它們悄悄地翻過來倒過去,眼前仿佛能看到,碗裏的骰子最上麵的數字是幾。這對如今能用意念把相依劍舞得如魚得水的她來說,隻是雕蟲小技而已。

    那男子一腦門冷汗,手抖得說什麽也下不去。在旁人的催促下,足足鼓了半天勇氣才將碗掀開。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隻碗下麵。人群瞬間爆發出一陣驚歎之聲!

    原來,碗下麵霍然是——齊刷刷的三個六!

    “我贏了!我贏了!我總算是贏了!”

    男子開心得手舞足蹈,將另外三人遞過來的大把碎銀,盡數劃拉到自己麵前。卻不見離開,又連續賭了三把,在蒼鬱的幫助下,均以三個六獲勝,一大把銀子落袋,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其餘賭客均拂袖而去。

    “不玩了不玩了,今日真是太邪門兒了!”

    “大李今日簡直有如神助,不合常理,不合常理!”

    贏了錢的男子興高采烈地捧著錢袋,終於也抬屁股離開了賭桌。

    蒼鬱低聲對越雲澤說:“雲仙,我們跟著他,看看他是不是去抓藥。”

    不等越雲澤攔住,她已飛快地尾隨男子而去。現在跟雲仙熟多了,偶爾也會不把他當作高高在上的神仙供著,而是當作一個親近的朋友。

    出乎意料,那人徑直朝“賽仙樓”而去,“賽仙樓”那扇對開的大紅門兒,遠看就像豎過來的兩瓣紅唇。

    “這,這不是男人尋花問柳的風月場所嗎?”

    蒼鬱想,“賽仙樓”,這名字起的,意思是比神仙還要快活,可人家神仙都是節欲禁欲的,雲仙平時連笑都不笑一下,更沒有吃喝嫖賭這些個破事兒,簡直是褻瀆仙的美名!

    越雲澤扯了扯她胳臂:“我們走吧。”

    “不行,我得管管這事!”

    被欺騙了同情心、正處在氣頭上的蒼鬱,頭一次不管不顧甩開雲仙的手,一個健步上前拽住那個男子問:“喂!你不是說贏了錢,要給你老婆抓藥請大夫麽?”

    連越雲澤都是一驚,他還是第一次見蒼鬱如此不客氣。

    “你誰呀?你認識我麽?”對方翻著白眼打量了打量她,“大姑娘家家的,管那麽多閑事幹嘛?我老婆反正治不治都快要死了,我逛完窯子再去抓藥行不行?”

    “你!”

    蒼鬱氣不打一處來,真想掄圓了給他一巴掌,但當著雲仙的麵,還得端著淑女的範兒。

    那人沒看見蒼鬱身後的越雲澤,以為她是一個人:“哎,我發現你這丫頭長得也不賴,不去窯子也行,要不你跟爺走?”

    說著就要伸手摸她的臉。

    蒼鬱已經氣得麵色鐵青,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一歪頭躲開,狠狠盯住那錢袋,錢袋忽地飛了起來!

    “啊?難道今天活見鬼了?”

    男人嚇得魂不附體,看看毫不驚訝的蒼鬱,又看看空中的錢袋,想跑,又舍不得那麽多銀子。錢袋一路狂飛,他隻好一路狂跳狂追,引得路人駐足指點,也有人以為遇到妖怪,嚇得抱頭鼠竄,四散奔逃。

    錢袋一直飛到不遠處的河邊,在半空靜止不動,忽然綁繩鬆開,一兜碎銀子盡數落入深不見底的河中!

    男子不會水性,伸手夠了半天,弄得滿身泥,結果還是隻得在旁捶胸頓足地哀號。

    蒼鬱在遠處輕鬆地撣了撣手,回頭滿意地對越雲澤說:“雲仙,咱們走吧。”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回過頭問:“我這算不算積德行善?”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越雲澤心中好笑:“你有心幫他籌錢給家人治病,是好事,但結果是,他沒意識到錯誤,家人也未能得到幫助。”

    蒼鬱由自鳴得意一下轉為垂頭喪氣:“行善好難啊!是不是若我有很多錢,就能更好地行善了?”

    她想起從前因工作關係,常參加名人墨寶的慈善拍賣活動,那些錢,可以幫助很多上不起學的孩子、很多交不起手術費的家庭,可不是人人都有條件出那樣大手筆啊!

    越雲澤搖搖頭:“行善的範圍很廣,有‘出銀子’做的善事,亦有‘不出銀子’能做的善事,有出錢的布施,也有更多不出錢的布施。耐心行善,盡心布施,清心等待,寬心受辱,持之以恒,一片冰心善意,必不被辜負。”

    雲仙的一席話,令蒼鬱茅塞頓開,心裏也舒坦了很多:“懂了,那我想立時就去做一件善事。”

    “一切正信,當以食素為起點。”

    雲仙不冷不熱的一句,讓蒼鬱馬上想到,剛才狼吞虎咽啃的羊排,不好意思地垂了首。她以前可是頓頓無肉不歡的,而且最愛香的辣的油炸的,還不如角端呐。如今仗著有法術在身,其實已經夠收斂了。但是近朱者赤,她即刻決定,從今往後戒葷腥,因為那都是無辜的生命。

    正當蒼鬱為如何更多行善而糾結的時候,越雲澤又說了一番讓她匪夷所思的話:“在行事的過程中,若心中懷有‘行善’二字,就錯了。”

    “錯了?”

    這回,蒼鬱徹底暈了,就好像突然被告知,一加一其實不等於二一樣。

    越雲澤當然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釋道:“長空萬裏,心無所念。善舉,做了就做了,不應懷有一絲索取回報的念頭。”

    蒼鬱還在回味。

    “舉個例子,就像當我們看到,有人手裏拿滿了東西沒法開門,就順手幫他開一下,開過之後就分道揚鑣,一絲一毫也未考慮到因果業力,這就是‘無相布施’。隻有真正做到,無需以心念約束自己,自然而然不假思索地做出善舉,才是真正的順道、合道。”

    “啊,雲仙這麽一說,我好像明白了——要使自己的言行,自覺自發就按照行善的要求去做,而不需要提醒自己‘我要行善’,那樣就是修煉還沒到家。”

    越雲澤滿意地點點頭:“修自己,順自然,逆劣根,返樸歸真。”

    雲仙寥寥幾句話,讓蒼鬱忽然覺得自己長進了一大塊。也許是情之所至,她忽然挽住越雲澤胳臂,有些羞澀地說:“雲仙,你就像一本讀了千遍也不厭倦的書,我真想永遠這樣,一頁一頁讀下去”

    說完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手上卻挽得更緊了。這讓他們看起來,活像一對在鬧市中挽手而行的年輕夫婦。

    越雲澤著實吃了一驚,不管男女,還從未有人如此待他。他微微眯起眼睛盯住蒼鬱,心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不安感。

    她在做什麽,向自己表白麽?彼岸在表白之後,功力盡失、墜下九重天的慘狀,他至今記憶猶新。

    不對,蒼鬱不是說過,她對自己沒有半點非分之想,隻是為了報恩麽?也許她方才所說的話,並沒有什麽特殊意義?唉,女人的心實在搞不懂。

    越雲澤一邊想,一邊不動聲色地微微用力,想將手臂抽出來。

    可是,蒼鬱卻將它箍得更緊了,仿佛要用全身的力氣抱緊他,還抬頭嬌羞地望了他一眼:“雲仙,我想就這樣挽著你,一直走下去”

    越雲澤的手臂一時僵住不敢再動,不知該如何接話才好。

    蒼鬱卻借這個時機將頭靠在了他肩上!

    這樣成何體統?越雲澤不得不用稍大力道,成功地將手臂抽出,有些尷尬地偷望了一眼她的反應。

    蒼鬱這次沒有再強迫,隻是默默地低頭走著,一言不發,很失望的樣子。

    越雲澤低下頭查看她的表情時,發現她的眼圈竟紅了,心裏一怔,覺得總該說些什麽,可又不知如何啟齒。實在沒有對待女人的經驗。她要是真動了情,那事情可就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