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回 硯中有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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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見塊塊硯石之上,竟雕刻著活靈活現的花鳥魚蟲、亭台樓閣、蒼鬆流雲、遊龍戲鳳!人物的發絲和胡須都根根分明,荷葉上的露珠就像是要滾落下來,錦鯉的尾巴似乎在擺動簡直是化腐朽為神奇!這些厚重的石料,仿佛都被賦予了生命和靈魂。

    “太太太美了!”

    姑娘們詞窮了,除此之外,不知道還能誇點什麽。

    越雲澤每次獨來,也會例行參觀葛雁門的新作品,可是他不善言辭,從不誇人,隻是默默地看,默默陪伴。幸好葛雁門也並不是個虛榮的人,他的滿足感完全不依賴於別人的讚賞,而完全來自,做自己喜歡的這件事本身。

    兩個姑娘轉了好幾圈,終於瞠目結舌地問:“這些全都出自前輩之手麽?”

    葛雁門笑眯眯捋著胡須說:“確是老朽的拙作。”

    “真沒想到,方寸之間,竟有巧手能打造出如此遼闊又豐富的天與地!”

    小輩姑娘們高山仰止的反應,讓葛雁門非常有成就感,他笑嗬嗬地繼續為她們講解道:“這種色如碧雲、聲如金石、墨巒浮豔、溫潤如玉的,叫做歙硯,又稱做‘龍尾硯’;這種堅實過於石、不涸水不傷毫的,叫做‘澄泥硯’,色多作鱔魚黃、蝦頭紅、朱沙紅、綠豆青;這種石質溫潤且幼滑,石色青灰中帶藍紫的,叫做‘端硯’,其中尤以‘青花’為貴,青花細致有如波麵微塵,像輕紗,似水藻;還有這種,老朽最為喜歡的,質之堅潤,琢之圓滑,聲之清俊,色之華彩,體之厚重,藏之完整,為硯中之首,稱為‘易水硯’”

    蒼鬱喜歡畫畫,國畫也是最愛之一,因此饒有興趣地請教道:“前輩,那麽請問,如何判斷一塊硯是否上品呢?”

    “這呢,就要從品、工、質、銘、飾幾個方麵來判斷。品——硯的造型品相,通常以規則的長方、正方、圓和橢圓為上品;工——一塊硯石,雕工得是否精細,決定了其藝術價值的高低,當然,若是自己親手所雕,幾乎可以說是無價的;質——上佳的質量是溫潤如玉、堅實細膩、易發墨、不吸水、夏天儲水不易腐、冬天儲水不易冰;銘——是指在硯的某個部位題詩作句。嗬嗬,不怕你們笑話,老朽隻愛弄墨,字卻拿不出手,還得要雲澤哪天得空,替我題幅墨寶才好;再有就是飾——指錦套、硯匣之類的裝飾,對硯石的優劣也起到一些襯托作用。”

    話說到此,蒼鬱、點砂和越雲澤幾乎是同時想起了禮物!禮物還沒給人家呐!

    不過,此刻看來,鬧市買來的那隻烏木製成的硯匣,雖已是經過精挑細選,還帶有華麗的包裝,卻不免沾染了凡俗之氣,配不上這裏任何一塊巧奪天工的寶貝!

    ——說來說去,還是雲仙說得對。

    後來,就沒人再提那硯匣的事了。

    “咦,這幾塊硯裏麵怎麽有水?”

    葛雁門說:“這不稀奇,硯是有生命的。”

    倆姑娘麵麵相覷:“硯是有生命的?它是活物?”

    “在我眼裏,它們就活的。它們也需要滋潤,它們也喜水需水,平時要每日換清水貯之,這叫做‘養硯’。”

    “養顏?”

    兩個姑娘偷笑——原來它也愛漂亮啊!

    “可別偷懶,直接以養硯水磨墨,也別以為,用茶水磨出來的墨更好,這些雜質異物會使墨色大減哦。”

    “原來,硯石裏麵也大有文章啊!”點砂眼珠一轉說,“可是,前輩獨居這深山之中,若不是雲仙來看你,恐怕多少年也無人來欣賞,豈不悲哀?”

    葛雁門哈哈大笑道:“不悲哀,不悲哀!有人一同欣賞固然好,若無人欣賞,老朽就孤芳自賞唄!反正人生在世,本來就是自己孤獨地來,自己孤獨地走。”

    “人本來就是自己孤獨地來,自己孤獨地走”——前輩這話說得可謂輕鬆,眉開眼笑,兩個姑娘聽來卻甚是悲涼。但細一琢磨,確是這個道理。

    點砂打趣地問:“前輩,您的手藝如此精湛,還收徒弟不收?”

    “哈哈,老朽離收徒弟的水平還差得遠呐!這純粹是個愛好,而且,老朽不懂的也還有很多。再說,姑娘隻是一時興起,要是真做起來,恐怕經不起經年累月枯燥繁瑣的折磨。”

    點砂咬著牙擠出幾個字:“前輩您是如何知道的?簡,簡直說得太對了”

    蒼鬱低聲調侃:“深山老林裏一個帥哥都沒得看,你能奈得住寂寞才怪,嗬嗬。”

    兩位姑娘為老人的手藝徹底折服,幾乎忘記了越雲澤的存在。他不聲不響在一旁,也不誇獎,也不作其它點評,如同其它硯石一樣存在著。

    “啊,說了這麽半天,還未請你們到屋裏坐一坐。今晚就在老朽這裏,粗茶淡飯湊合一下罷。”

    蒼鬱和點砂異口同聲地說:“那麻煩老前輩了!”

    “哈哈,不麻煩不麻煩,有你們在這裏,我也熱鬧熱鬧。再說,老朽還要和雲澤徹夜絮叨絮叨呢!”

    葛雁門抓住越雲澤的手,用力拍了幾下,就像是慈祥的老人拍著兒孫的手。

    越雲澤也乖乖地附和道:“好,我陪你。”

    蒼鬱還從未見過雲仙,對一個人如此言聽計從,也從未見過雲仙在什麽人麵前,乖得像個孩子。

    晚上,兩個姑娘被安排到了一個雅致的房間,就像現在正在看著文字的你我,旅遊住進以前沒住過的酒店一樣,感到一切都很新鮮。

    老前輩的確是風雅之人,即便這是間罕有人住的屋子,室內也處處設計得古樸精妙,讓人覺得身在大自然之中。且屋裏天天打掃,一塵不染,在這蚊蟲甚多的山中閑置多年,犄角旮旯竟連蜘蛛網也不見一個。

    與此同時,葛雁門與越雲澤,正麵對麵坐在一棵巨鬆腳下的石凳上。

    “雲澤,嚐嚐我這裏的茶。”葛雁門指指茶碗,“這兩年,我剛剛在旁邊開了一小塊地,專門種植毛尖,這都是新鮮采摘下來的。當然了,不能跟你那荏苒花茶相提並論哈。”

    這句話突然點醒了越雲澤,對了,為何從未想起過,帶些荏苒花茶來做禮物呢?

    “前輩不必客氣。”越雲澤沒有去碰茶碗,“雲澤此次來,一來是看望你,二來,還有一事討教。”

    “別提什麽討教。如今你貴為九天雲仙,你會的,你懂的,已經比我這久居山中、與世隔絕的糟老頭子多得多了!有什麽話,盡管說出來來聽聽。”

    “好。前輩是否還記得,天神摔碎魔器逆天行之事?”

    “呃,逆天行好像還有點印象”

    越雲澤遂將此事重新敘述了一番,隨後補充道:“晚輩一直靠夜觀天象,來判斷逆天行碎片的大概位置。但直至昨夜,線索似乎就斷了。”

    “哦,你是想讓我,擺一個九硯陣,來替你算出,白虎國這片逆天行的方位?”

    “正是。”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老朽已經有多少年五百年,整整五百年,未曾擺過九硯陣了,都快將它忘記了”

    葛雁門的九硯陣,是他的獨門絕技,是他當時潛心研究了三千年的成果,天下唯有他一人會使用。

    九硯陣,顧名思義,就是在夜空下用九個寶硯,正對天上九顆星擺一個陣,用來算出一定範圍之內所要尋找的物件。也就是說,蒼鬱身上的驛馬印,隻在很靠近碎片處才能發揮作用;若距離太遠,觀星象又不好使的時候,這個九硯陣便可以派上大用場!

    九星之說,源於古人對遠古星辰的崇拜,囊括宇宙萬象,可稱為古代神仙論與天文學結合的產物。

    九硯陣,以地麵上擺放的硯,作為空中九星所發出之訊息的“接收器”,再利用先後天八卦、爻的法則,來運算地理風水各種吉凶,以及尋人尋物。

    為何九硯陣是葛雁門的獨門秘笈?

    以越雲澤的智商和悟性,難道學不會麽?

    非也。

    葛雁門此人有個異於常人之處,即擺下九硯陣,並與天上九顆星遙相呼應之後,他本人站在中間,默念咒語,便會有一股電流,自他身上接通天與地!這種自帶電流的體質,使他成為玩轉九硯陣的不二人選!

    舊時,人們對電還沒有多少認知,因此,葛雁門這一特殊能力,使當時的人們將他視若神明。所以說,不管哪行哪業,人必須要有一樣拿得出手的絕活才行。

    越雲澤說:“前輩,逆天行的下落,關係到六界的因果輪回,很多生命將受到它的影響。找到它並毀掉它,我們仙界責無旁貸。”

    “我懂,雲澤。好,老朽盡量幫你這個忙!但是需要三日的時間,回憶布那九硯陣的方法,當中還需要你的幫助。”

    “晚輩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