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回 (薦)碧落會繁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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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新的這一世,蒼鬱已被越雲澤找到,屠天先是一番狂喜;接著又聽說,她生為孤苦伶仃的盲女,嚐盡人間苦楚,屠天心如刀割;但更令他心碎的是——

    他心心念念的蒼鬱,終究還是嫁給了越雲澤!

    第一世,他還來不及愛的玲瓏,為他身受重傷,最後死在他的懷抱裏;

    第二世,他愛的玲瓏轉而成了蒼鬱,奮不顧身愛上了他的天敵越雲澤,並為了完成越雲澤交給的任務,心甘情願舍命慘死於紫雲殘劍之中。屠天一點機會都沒有,她的心裏一點都沒有他;

    第三世,蒼鬱被越雲澤從芸芸眾生中找了出來,屠天都還來不及見上她一麵,她就一不做而不休,幹脆嫁給了越雲澤......從此她與他再無瓜葛!

    “我一定是欠了她幾輩子了!心魔啊心魔,可真是個笑話!既抓不住自己愛的人的心,也愧對自己的心!”

    屠天淒然一笑,胸中苦悶無處訴說,隻好腳尖輕點地麵,去往一座古色古香的莊園。

    近些年來,每當愁悶難消,他就會鬼使神差地去往那個地方。

    那裏好像有一種特殊的魅力,總是成為他心情低落時,第一個浮現在腦海之處。而一旦想起來,就一刻也不能等,必須馬上動身!

    青灰石牆,朱紅屋簷,清雅而**,還未進得門去,便聞到滿樹玉蘭的芬芳。

    同是朱紅的院門上方,豎著一塊橫匾,上書“碧落酒莊”四個古意盎然的白字。大門兩旁又立兩塊豎匾——“孰視不睹山嶽之形”;“靜聽不聞雷霆之聲”。

    屠天兀自往門口一站,大門就“吱呀”一聲,自動推向兩邊,閃出一間雅致的院落。

    他是這裏的常客了,無須報上姓名,自然受到禮遇。

    種盆栽的花盆、角落裏的瓷瓶,無一不是古董。

    院落四角,有好些雅致的房間,裏麵三三兩兩坐了些酒客,大多是些文人雅士,聲音平和地敘舊或議事,無人大聲喧嘩。

    卻不見跑堂的招呼客人,更不見老板蹤跡。

    酒客要喝什麽酒,都是自己拿大瓢勺,從缸裏舀到海碗裏。

    更誇張的是,在這裏,酒錢也隨意,可多可少,酒客自行投入一隻專門收錢的空缸便好。若身上一時不方便,一次不給也不是問題,下回補不補全憑自覺。

    那時也沒有攝像頭監控,能做到如此信任客人的,全天下恐怕獨此一家生意。

    這真是家不同尋常的酒莊。

    不知酒莊的主人,是否也這般不同尋常?

    主人很少拋頭露麵。有關他/她的真容和秉性,是酒客們桌上的熱門話題之一。大多數酒客來了幾年了,都沒能見過一次。

    眾人猜想,不知是哪裏來的高人,做生意又不為了賺銀子,也不熱情招待客人,那是為了什麽呢?

    難道純粹是因為,自己也愛喝酒,因此開了這麽一間生意?

    難道是財大氣粗,不靠這生意過活?

    整座酒莊,除了老板自己,恐怕隻有屠天一個人知道答案,但他卻不會說與任何人聽。

    屠天徑直走到一麵布滿密蘿鬆的青磚牆跟前,密蘿鬆之中還穿插著長了些珍珠大小的紅果子。紅紅綠綠錯落的一牆,十分漂亮。

    屠天如入無人之境般穿牆而入。

    牆的另一麵,一位身著藕絲琵琶錦衫的長發女子,修眉鳳目,正獨坐桌前,自斟自飲。

    饒是獨自一人,也坐得端莊,體態優美。

    她身上集大家閨秀的得體、與江湖義士的豪氣與一體,毫不違和,且絲毫不見一般市井生意人的銅臭味。

    她麵前除了酒,還擺有幾碟子小菜,就算是隻給自己吃,也弄得十分精致,連白蘿卜和胡蘿卜都雕出了花瓣和花芯,擺在小菜上當裝飾。

    精致,是一種人生態度。

    此人正是這酒莊傳說中的老板——繁煙。

    隻是,她對屠天的態度一向不瘟不火,難以捉摸,也說不上是歡迎還是不歡迎。好在屠天並不在乎。

    聽到屠天進來,繁煙連身都沒起,隻淡淡地看了一眼說:“來了?”

    “來了。”

    “好久不見,這一來就失魂落魄地,所為何事啊?”

    屠天很不見外地一屁股坐進旁邊的太師椅裏:“繁煙,拿酒來。”

    蒼鬱已經離開了三十多年,這段時間裏,社會在發展,人類在進步,凡間的造酒技術亦有了長足的提升,出了很多新品種的酒,有的若是喝得多了,屠天還是能有小醉的感覺的。

    不過,市麵上不輕易見得到。

    繁煙這裏,貨品數量和種類倒是很齊全。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何老板娘從不張羅著跟顧客搞好關係,這酒莊卻有著大批死忠粉了。

    繁煙知道屠天酒量超群,若要他醉,恐怕得幹掉上百桶才行。

    “生酒清於雪,煮酒赤如血。春時飲春酒,桂酒消去恨。要喝點什麽?”

    “給我最烈的,今日我需要盡量醉一場!”

    “你從前每次來,都是小酒怡情,從未見你想要大醉過。你是想醉了俗身,醒了初心?”

    “初心醒不醒,又有何妨?反正心,都已不在了。”

    屠天淒然一笑。

    先醉了這一場,再去想今後何去何從罷。

    繁煙皺了皺眉:“好啊,酒不醉人人自醉,想醉便醉。你等著。”

    她站起身來,很快到裏屋取了一小壇酒回來,又新弄來幾碟下酒菜。

    “試試這個,用了新式蒸餾技術釀造的,叫做‘魂歸碧落’,前所未有的烈,你一定會喜歡。”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碧落乃是天。

    “好,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屠天立即拔開塞子,與眾不同的香氣四溢,他灌了一大口。

    “魂歸碧落”順著喉嚨流下去,好似一把火一路燒到胃裏,身上忽地溫暖起來。

    這酒的確與眾不同,甘甜中透著苦澀和辛辣,清爽振奮中,又自帶一股蕩氣回腸、回味無窮的愁緒,與屠天眼下的心緒正對路子。

    “不錯,就是這些少了點。”

    “裏麵還有三百壇,你要,都拿來。酒至酣時似夢似醒,如仙如幻,但願助你一夜無憂。”

    屠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再也挪不開,他雙手按住她肩膀,動情地說:“繁煙,難怪你是這世上,最懂我的人。”

    “肉麻!”繁煙搪開他的手,“你我八年的知己,豈是白作的?來,我陪你喝!”

    繁煙與一般的女子不同,年紀輕輕,卻有著看穿世事的智慧與大氣。

    他們二人每每隻對坐飲酒,談天說地,談古論今,吟詩作賦,並無其它。

    繁煙的美,是大氣的美,正如她為人行事的風格,正如她的胸襟。

    若需要,屠天也可以想都不想,就為她兩肋插刀。

    但奇怪的是,他自始至終,從未對她生出過半分男女之情,連她的手都未曾碰過。

    但也說不定,如果不是蒼鬱曾經存在過,他早已與繁煙在芙蓉帳中滾過三百個回合了。

    繁煙之於他,倒像是一位可以袒露胸襟、不顧儀態、任意展露本性的弟兄。

    “繁煙,你可知,有時,我也會羨慕你們這樣的凡人。”

    她淡淡答:“知道。”

    屠天心想,我遇上的都是絕頂聰明的女人,但是我好像有時,也希望她們不那麽聰明:“知道你知道。那我繼續說是不說?”

    “說唄。”

    “嗯。凡人的一生雖短暫,卻有如山巒疊嶂,高低起伏,有聲有色,從年幼到白發,每一刻都一去不返,每一刻都珍貴,因而不斷掙紮著成長、領悟,也愈發懂得珍惜。”

    “是啊,白發、皺紋、枯萎的麵龐、佝僂的身軀......歲月無聲,卻在我等凡人的身上,刻下難以磨滅的印記,這些東西,也不都是醜陋的。”

    “我眼看著春去冬來,冬去春回,一個朝代從興盛走向沒落,一個個家族世代繁衍,而我自己,日複一日,鮮有不同,長生不死的日子黯然孤寂......”

    “有我陪你喝酒,就不那麽孤寂了......”

    繁煙的美目望向他,似有千言萬語,卻不願意說出口。

    “繁煙,有你,確是我此生一大幸事。”

    屠天情不自禁地,也是頭一次握住對麵繁煙的手,充滿感激地望進她星辰般的眼眸。

    繁煙的手觸電般顫了一下,便停在那裏不動,任他握著。

    然而屠天並沒有順勢撫摸下去,也隻是握著不動,仿佛隻要握著,心裏就感到一種撫慰。

    “不過,你今年已滿二十七周歲了吧?”

    “嗯。”

    觸到繁煙心中的痛處。

    古時,二十七周歲的女人已實在不算年輕了,兒女成群的有的是。

    繁煙倒不是忌諱別人說自己是大齡剩女,她隻是想到,八年的時間已經過去,自己還沒有走進這個男人的心,還有多少個八年可以嚐試和等待?

    下一個八年裏,他會不會成為別人的丈夫呢?

    雖然屠天並未提起過玲瓏或蒼鬱,但聰慧如繁煙,不難覺察出,他心中有一人。

    不知那女子芳齡幾何,容貌何許,現在何方,但她可以清晰地感到,那女子在屠天心目中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