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回 一念越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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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我們這樣對坐暢飲的日子,還剩下多少。”屠天又是淒然一笑,“早晚,你是要嫁作他人婦的。”

    繁煙的兩頰有些緋紅,表情有些不自然,不知是酒精作用,還是因為被觸動了心事。

    她微微抬了抬眼皮,目光尚未觸及屠天的臉,就趕緊重又溜回到手中的杯盞上。

    她外表能幹獨立,叱吒商場,卻終究是個女兒家。

    這回,女兒家的心思,屠天沒懂。

    繁煙永遠不會嫁人,除非是,麵前這個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的人......

    換做以前的屠天,早就該看出端倪。

    但也許是繁煙把自己的心思掩飾得太好,又或許是如今的屠天,每一日都過得渾渾噩噩,心不在焉,就是在混時間,反正他有的是時間,睡覺也是一天,發呆也是一天,喝酒也是一天,殺人也是一天。

    心魔就像是心被人抽走了一樣。

    屠天酒量甚好,但豪飲了許多壇這種新式烈酒之後,雖不至酩酊大醉,至少也是微醺了。

    微醺覓得真性情。這恰恰是醉酒之中最好的一種狀態,若即若離,似遠還近,就像是在賞含苞待放之時的花朵。

    壯士美酒,膽氣相一,倒也是種美妙的勝地。

    酒

    祀天神,祭祖先。

    馳騁五千年。

    逸文人,豪劍客。

    頻催不朽篇。

    事俗常生倦,

    小酌好入眠。

    微醺袒露真情性,

    把盞掏心見。

    長空戀皓月,

    玉液唇齒銜。

    敢叫懦夫成勇士,

    入骨始狂癲。

    名利似雲煙,

    惺忪瞰世間。

    爭長論短了無趣,

    寧作酒中仙。

    屠天覺得很過癮,一高興就說:“繁煙,走,我帶你逛逛去!”

    他的意思,不是出門逛街,而是——

    而是他的意念,偕繁煙的意念一起,乘酒興肆意馳騁,轉眼已飛至幾千公裏以外的疆場!

    兩人隨足不出戶,卻可以清晰地看見那裏所發生的一切,如同身臨其境一般。

    這項法力消耗的真氣相當可觀,因此屠天是不輕易使用的。

    他們的眼前,時值兩軍對戰,雙方為了一座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城池大動幹戈,一時金戈鐵甲,塵土飛揚,戰馬嘶鳴,滿地頭顱與熱血!

    屠天冷眼旁觀道:“這些人殺來殺去,不過是今日死或明日死的問題,何必呢?”

    繁煙答:“但為國戰死疆場,還是老死異鄉,這兩種死,是截然不同的。”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喜歡屠天喜歡得要命,可每次與他有不同見解的時候,卻從不順著他說,從來都是堅決堅持自己的意見。男人該會喜歡那種順從、不頂嘴的女人吧?

    可是,要她有話不說,那就不是她了。她覺得,若她連自己都做不了,還有什麽資格喜歡別人呢?

    屠天卻一點不介意這種爭論,或者說,還有些享受有人與他爭論問題,一味的服從反倒會讓他膩歪:“我沒有信仰,對我來說,輕如鴻毛還是重如泰山,反正都是死,沒有什麽不同。”

    這次,繁煙點點頭:“我知道,你在乎的是人,而不是形式。”

    他們的意念繼續馳騁,又來到一座歌舞升平的都城,處處駿馬霓裳,大小生意紅紅火火。

    屠天不痛不癢地說:“所有的繁華,最後不過一掬細砂。”

    繁煙答:“至少愛過、恨過、繁華過,哪怕隻有短暫的一瞬,也值得了......”

    屠天表示懷疑:“真是這樣麽......”

    兩人足不出戶,由屠天的意念,帶著繁煙的意念,飛越千山萬水,一同領略世態炎涼。很多時候,他們不需要說話,隻消彼此一個眼神足矣。

    繁煙就像他肚裏的酒蟲,仿佛他在想什麽,她都知道。但她並不附和,總是堅持說出自己的想法。

    “屠天,關於感情,雖然你什麽都沒告訴我,但我多少也猜到了一些。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不要總在回憶裏甜蜜和痛苦,人總該向前看,不是麽?”

    屠天怔了一下,隨後釋懷地想,這沒什麽好驚訝的,繁煙本來就是個聰穎的女人呀,再說我也沒對她藏著掖著或偽裝,她必然早就洞察了我消沉的原因。

    他對她報以燦爛一笑:“你放心,我已經想開了。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我一不哭、二不鬧、三不上吊,已經準備好迎接新的緣分了,哈哈。”

    繁煙耳邊一陣轟鳴。

    新的緣分,新的緣分......

    最終,屠天別過了繁煙,他甚至不用道謝,不用付賬,一切盡在不言中。

    當然了,他這次不付賬,不代表他從來不付賬,他常常也會一擲千金酒錢。

    繁煙二話不說便收了,也從不說個謝字。

    屠天走後,繁煙繼續獨坐,又一杯烈酒穿腸而過。

    屠天臨走時對她說:“若我不再出現,就來世相見。到時若你還愛酒,我便會翻遍人間找到你,與你一同,痛飲到無眠。”

    “屠天,你可知道,‘魂歸碧落’裏麵,加了我的淚水。隻因你的心寧可死去,也不往我這裏偏一分一毫。八年過去,我容顏漸衰,你卻還是那樣俊美無儔。你說的對,以我的凡人之身,還能作你多少年的知己呢?但隻要我活著一天,我便會在這酒莊等你一天,哪怕你十年二十年才來上一次,也無妨。”

    告別了繁煙,沒走出多遠,就遠遠地在路上看到三個素衣女子。

    三個女子結伴行路的,不算少見,她們的樣貌雖然不錯,但也算不上太出眾。

    真正引起屠天注意的,是她們的對話。

    兩個女子在前,衣訣飄飄,行走如飛,仿佛不想讓後麵那人跟上。

    落在後麵的女子喊:“兩位師姐,我們往哪兒走啊?等等我!”

    前麵倆女子不理她,一臉厭惡地自顧對話:“真不明白,師父為何要讓她跟你我一同曆練?她明明是妖魔,說不定還是奸細呢,怎能與你我平起平坐?”

    屠天離得還遠,這樣的距離,她們看不到他,一般人在屠天的位置,也是不可能聽清她們的對話的,但屠天豈是一般人?

    他凝神向後麵的女子望去,她長得雖不算國色天香,但也清秀可人,最引人注目的,是眉間一點精致的粉砂,為她平添了別樣的溫柔。

    前麵兩個女子,身上有些仙氣。而後麵的女子,屠天從她身上看到了七分妖氣,三分仙氣。

    “這麽說,她從前是妖?”

    妖界隸屬於魔界之下,可是屠天在腦海裏搜索了半天,也想不出這麽個人。也是,魔界人數眾多,他怎麽可能各個都識得呢?像這種功力低下、名不見經傳的小妖,一抓一大把,就更不記得了。

    前麵兩個女子仿佛商量好了,鐵了心要甩掉這個跟屁蟲,回去怎麽跟師父交代再另說吧。兩人再加一把勁兒,突然加快了數倍的速度,足下生風就往前跑不見了。

    “師姐!師姐!等等我!”

    眉間粉砂的女子十分傷心,拚命去追卻追不上,眼看無望,在一旁抽抽搭搭哭了起來。

    屠天這個錚錚鐵骨的男子漢,最見不得的就是女人落淚。也不知怎地,他就移了過去。

    “給。”

    他遞上一方手帕。

    “謝謝......”

    女子淚眼婆娑,看也沒看清便一把搶了過來,先抹了眼淚再說,總好過袖子!

    “你非得跟她們一起麽?她們好像不太願意。”

    女子又抹了把鼻涕,這才抬起頭,一眼看到屠天,瞬間石化!

    遙遠的記憶被喚醒,她還記得,當初在百合門第一次見到屠天,就被他的帥氣迷住,一直跟到了永寂塔,要不是出來的人換做了雲仙,也由此改變了她的命運,恐怕她會一直追屠天到底。

    “你,你,你,我,我,我不認識你!”

    見到屠天這般逆天體貌,當場石化的女子多了去了,屠天早已習慣,但他還是被她“你你我我”的逗樂了:“你不認識我,那不是很正常?現在認識了,在下屠天,你叫什麽?”

    女子眼睛轉了轉,鼓了半天勇氣說:“我,我,我叫念砂。”

    不敢報上真名——點砂,生怕魔界公子會認出她。

    “念砂?好聽的名字,怎麽聽著有點耳熟......”

    點砂心想,是啊,當年,蒼鬱姐姐跟你提到過點砂,點砂、念砂,差不多嘛。隻是當時我沒敢現身而已。想當年,我也為你癡狂過呢,但現在,情況不同了,我不能再動感情了,也不再以男子美貌為食了,可是怎麽看到你,還是會心跳加速......

    屠天回憶了一會兒說:“想不起來,不管了。你要去哪裏,非得跟她們一起麽?”

    “也不是,反正出來的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可以自己回師父那裏......”

    “那你見了師父,怎麽解釋你獨自回去?”

    “我就說,”點砂想都沒想就回答,“就說師姐們體諒我年紀小、功力低,讓我先回去休息。”

    屠天出神地望了她一會兒,眸中有種溫柔在流轉:“天色晚了,你趕快回去吧。”

    說完轉身就走。

    “哎,你的手帕我怎麽還給你啊?”

    屠天頭也不回地甩下一句:“全是鼻涕眼淚的,還還什麽還?”

    “哦......”

    點砂沒有去追,以她這點功力,她也很明白,自己根本追不上。

    本來,她在心裏糾結了片刻,要不要問關於蒼鬱姐姐的事情。

    自從聽說蒼鬱葬身紫雲殘劍中,她有相當長一段時間處於極度悲傷之中。

    後來她想,蒼鬱那麽善良,一定會有屬於她的福報,應該會很快轉世的。

    因此每次外出曆練都刻意尋找她的蹤跡,可是一直沒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