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章 催眠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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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那尚書府的千金出嫁冥婚,我便借機假裝冤魂索命,不料這個窩囊廢有色心沒色膽,竟被我活活嚇死。”詹澤天說到這裏,悲戚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快意。
“子不教,父之過,那兩個老東西,也不是什麽行善之輩,我隻是順手為民除害罷了。”一句平淡無波的話顯得格外的雲淡風輕,仿佛他殺的不是人,而是一隻雞,一隻蚊子。
官老爺正襟危坐,繃直的身體猛然一抖,“你憑一己之力,行凶時是如何讓被害人不能呼救,甚至讓門外守夜的丫鬟都絲毫沒有察覺異常?說,你是否想獨攬罪狀,包庇其他同夥!”
堂下所有的議論聲都戛然而止,都拉長了耳朵伸長了脖子期待著下文。
“讓這兩個老東西活著,可能不容易,但讓他兩都死,卻不難。”詹澤天卻是胸有成竹,仿佛醞釀了很久的文章,提筆寫來都是順風順水。
原來李員外夫婦睡前都會飲安神茶的習慣,於是那日傍晚,趁著眾人都去用膳之時,他換了身裝扮,潛進了這兩人的臥房之中。把房中擱置的安神茶的藥包都摻上了軟骨散,隻要服用上一點,都會四肢無力,發不出任何聲響。
“這軟身散在黑市上價格不菲,十分難求,你一屆平民,這軟骨散又是從何而來!”官老爺提的質疑十分尖銳。詹澤天突然低垂著頭,閉上眼睛沉默半晌,麵色無波道:“當年進城趕考,此藥是吾妻生前贈與我防身之物。”
眾人又開始蠢蠢欲動,竊竊私語聲就像是蟈蟈的翅膀,嗡嗡嗡個沒完。
“大人,吾妻已逝,大仇已報,鄙人心願已了。這三起命案都是我一人所為,請大人治罪。”詹澤天伸出雙掌直接匍匐在地,言語之中一片誠懇。
官老爺摸著胡子沉思,一旁的師爺棲身上前,湊在他耳邊低語幾句,這回即使眾人再拉長耳朵也聽不到他說的是什麽。
柳初顏麵色沉靜,人在說謊的時候,眼神都會下意識的躲閃。這軟骨散根本不是他妻子贈與他的。詹澤天為何要說謊?為何要急於求死?這兩樁凶殺案,他是否是幕後主使這個先擱淺不談,至少昨晚那個女孩的出現就盡顯詭異,仿佛她能預料自己的行蹤一般。
師爺躬身退到一旁,把寫好的供詞提起來吹了幾下未幹的墨跡,這才走下堂來遞給詹澤天。“大人念你敢作敢當,是條漢子,但你蓄意謀殺,所犯之罪罪無可恕,即日起收監,秋後問斬。”
眾人都投來鄙夷的目光,似乎方才同情可憐的神情都是虛幻。殺死李元霸,他們情有可原,但殺害李員外夫婦的居然也是這個斯文敗類,眾人憤憤不平,甚至還有著想朝詹澤天身上扔石塊菜葉的。
堂上的官老爺猛的一拍驚堂木,示意門欄外的眾人不要太過放肆。
詹澤天並沒有像其他犯人一般悲戚或是嚎啕大哭,他隻是平靜,死水一般的平靜,抬頭仰望堂頂的虛無,目光有些釋然和癡纏。
師爺催促道:“如沒有異議,就畫押吧!”
聞言,詹澤天突然笑了,那笑容裏像是深秋的霜風,聽的人背脊發麻。他忽地伸出大拇指,沾了沾那紅色的泥印子,在雪白的紙張上蓋上了鮮紅的一點。
師爺傲慢的收起紙張呈遞上方。官老爺閱後無誤,抬起頭,中氣十足的嚷道:“來人,把罪犯押下去!”
兩名官差應聲而上,就在此時,柳初顏不慌不忙的出聲製止。
“且慢!”
眾人的目光像是萬箭齊發般齊齊射過來,似乎想把她射出個千瘡百孔。柳初顏不以為意,她站出來與詹澤天並列,跪下,態度亦是誠懇:“大人,此案民女有幾個疑點不明,倒是想問一問這個罪犯,不知可否?”
官老爺見是昨日錯抓進獄中的女子,眼中閃過一絲愧疚。眼見堂上百姓甚多,如果不答應恐怕難堵悠悠之口。斟酌了片刻,他順水推舟點了點頭:“準。”
柳初顏目光如炬,被人欺騙的惱怒像是響雷般轟鳴在她耳邊,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人一定想為什麽人打掩護,真相,不是在他身上,而是在他背後。
她語速不急不慢,麵帶笑意的望著眼前的男子:“詹先生,你床頭上的那副畫卷中的女子,那可是你的妻子?”
詹澤天詫異地望著她,未曾料到對方竟看到過自己珍藏的畫卷。
兩人對視半晌,詹澤天忽地閉上眼睛,一行熱淚滾滾而下,他輕輕點點頭。
花無卻像是在看戲一般,這人到底想裝到什麽時候?他嘴角牽起譏誚的笑意,就連言語中都帶著些戳穿他謊言的快意,看他的神色仿佛在看一個自導自演的傻子一般:“她並沒有死!”
此言一出好比是一個深水炸彈一般,詹澤天渾身一震,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然後就是“沒有死”三字在腦中回蕩。一旁的人也像是沸騰起來的熱粥,呼啦啦鬧哄哄。
詹澤天顫抖的站起身,急急走到花無麵前,雙拳邊爪,緊緊扣住他的袍領,滿臉不可置信的神情,他急急的追問:“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給本大爺鬆手。”花無劍眉倒立,雙眼不悅的盯著眼前的那雙手。
柳初顏上前想要分開兩人,眼見詹澤天不是真的裝糊塗,就把那晚見到紅衣“女鬼”,想要謀害雙兒,然後她受雙兒所托找出那個紅衣“女鬼”。聽說李元霸也是因被紅衣“女鬼”害死的,就一路追蹤下來,直到昨夜去他房裏找到那副畫,還遇到紅衣“女鬼”要把她們殺人滅口,所有事件一一告知。
官老爺和眾人都屏氣凝神地聽她說話,生怕錯漏了一絲痕跡。
詹澤天雙眼血紅,儒雅的俊臉已經變成和死人般蒼白,全身卻在不自主的顫抖,不知道是得知雙兒沒死而高興,還是在因為被欺騙而憤怒,除去思想,他整個人就像石像一般凝固。
官老爺見狀,細細詢問了雙兒的住處。案子發展到這裏,所有的事情都指向雙兒,自然應該傳喚當事人出來澄清一番。於是他在師爺耳邊低語了幾句,師爺屈伸行禮後招呼兩個官差離去。
柳初顏瞥了那官老爺一眼,盈盈水眸中都是讚賞和欽佩,在這個時代,遇到一個好官也不容易,至少他不是草菅人命。
回頭看著詹澤天,沉重的歎了一口氣,“詹先生,此時此刻你還不願說出你那表妹的下落嗎?”從昨夜她就懷疑這個“女鬼”就是他的那個神秘的表妹,現在看他的反應,柳初顏基本上是有九層的把握。
她頓了一下,繼續道:“從你的言行之中,我能看出你本心善,所以這兩樁謀殺案,你定不是幕後主使,我希望你不要再包庇真凶,讓凶手繩之於法,讓實情大白於天下。”
實情?詹澤天苦笑一下,仿佛自己就是那個最傻的傻瓜,讓人玩弄於鼓掌之中。
“我的妻子名喚雙雙,半年前,我剛來到這,因不知妻子身在何處,我帶著她那唯一的畫像,每日上街拉著行人逐個詢問,這日子持續了半個月,卻都毫無她的音信。”
“在我的盤纏幾乎用光的時候,我遇上了一位叫允諾的姑娘,她自稱是我妻遠房表妹,與我妻一同前來首城。”
“當時我十分戒備,當年我與雙雙成親之時,印象中從未有過這個遠房表妹的身影。”
“當她拿出當年我贈與雙雙的定情信物之時,我便信了。我當年贈與雙雙的一對玉鐲,此時竟是在她身上。我妻對這信物十分珍愛,從戴上之時就從不肯摘下。可說是見物,如見人啊……”
“可是她帶來的消息卻讓我腸子都悔青,我後悔為何事隔多年才有這勇氣出來尋她。若不是我的無能,雙雙也不會離家出走,也不會遇到李元霸那個畜生給撞上眼。她說……她說雙雙已經被那畜生淩/辱致死,屍首還被拋到了城外的亂葬崗中!”
“想到我那溫柔賢淑的雙雙,竟落到如此下場,就連屍首也無法保全。我當時一心隻想著報仇,可那李府財大勢大,我不能硬拚,隻能智取。允諾自責的告訴我她沒有照顧好雙雙,自己也有責任,於是與我共同謀劃,裏應外合,才造成今日的局麵。”
“事到如今,我做了這麽多,你們何其殘忍!竟告訴我這一切都是騙局,我的雙雙竟是沒有死?”
說到這裏,詹澤天死死的盯著衙門外,他那副溫柔儒雅的神色早已煙消雲散,此刻就像是一隻被激怒的狼,凶狠暴怒的想衝出去。官老爺迅速從椅子上站起來施號發令,掄起袖子大喊按住他。兩旁的衙役應聲而上,死死的把澤天壓倒在地。
“把允諾給我找來,我要見她,我要見她——”
混亂中,隻有身在事外的兩人依舊鎮定自若,柳初顏秀美緊蹙,眼神飄忽,思緒拉長得很遠。
雙兒與表妹的此番作為,到底是有什麽目的?莫非雙兒是失憶了?但是她明明說過她腰間的玉佩是故人送的,可見還有記憶。(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