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章 催眠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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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誰都沒有說話,氣氛似乎瞬間就冷了下來。花無臉把朝柳初顏湊近了些,瞎子都能感覺他正醞釀著強大的風暴。
“憑……憑什麽要給你解釋。”柳初顏負氣的別過頭,聲音卻磕磕絆絆。
花無虛眯著眼睛,盯了她半晌,突然出手如電,直接抓著她的手。“你告訴本大爺,你的手為什麽會發亮!”
當初與羅紫那小丫頭相處時也麵臨過這樣的情況,但都被自己用家族遺傳病給糊弄過去了。柳初顏心中快速盤算,再偷偷瞄一眼這個少年,銀白色的頭發比月光還要明亮,漆黑的瞳眸都是探索的精光。
這種狀況若是科學,她能將死的掰成活的,但這等不科學的事宜,要她如何去編造一個完美的解釋?他能信才行啊。
算了,管他這招有沒有用,先試試再說。
“我也不清楚,這是我家族遺傳的病疾,我來到這個世上就有了。”柳初顏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接近自然,借此來掩蓋心中的顫抖。
花無聞言,先是一呆,柳初顏趁機抽回手,緊緊的握住手心,藏在背後。
“你……”花無剛開口,卻沒有了下文。
他的神色逐漸黯淡,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自己不也是個沒有記憶的怪物嗎?
“睡吧!這手過會兒就好了,不礙事。”柳初顏見他不再追問,鬆了一口氣,艱難的扯出一個笑容,不知道是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
他不在多問,但眼睛還是盯著柳初顏那雙奇特的手。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中間這場小插曲總算過去了,兩人各自閉上眼睛,但是誰也沒有睡著。
天漸漸開始露出魚肚白,微弱的光從天窗透進來,過道上的火炬漸漸熄滅,隻剩下未燃盡的焦糊味。犯人因為受刑後的呻/吟早已停歇,大概困累之極,也勉強的睡著。
柳初顏的思緒依舊混亂,回想著昨晚發生的一切,那個“女鬼”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行蹤的?又能引著官兵去李府後金蟬脫殼,理所當然的把罪名栽贓在她身上。找到了替罪羊,又洗清了嫌疑,可謂是一箭雙雕。
但這一夜過去,天也已是大亮,官差也該來提審才是,怎的到現在還未有動靜?也不知道事情進展得怎麽樣了。此時若城中又出現一位被“女鬼”索命而死的死者,說不定這能擺脫自身的罪名,爭取翻身活命的優勢。
但那“女鬼”不惜大費周章的算計自己,又怎會在這節骨眼上再行凶?柳初顏心中竟對自己心中閃過的一絲邪念感到鄙夷。那雙兒姑娘若知道自己自身的處境,她會設法救自己嗎?答案是未知的。
阿壯雖神誌不清,但凶手確實可能是一位穿著紅衣的男人,若凶手是一個女子,又怎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之下,了結了李員外夫婦?
如果在李府行凶的凶手,和在雙兒府門口出現的“女鬼”,不是同一人,那就隻能證明自己查錯了方向。若這凶手是同一個人,那到底是誰才是這撲朔迷離的案件背後的真凶?
柳初顏絞盡腦汁,如果不能設法給自己脫罪,再遇上一個不明是非,見錢眼開的貪官,到時候自己不是凶手也要變成殺人犯的同謀了。不然怎麽解釋昨晚在李府出現?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看來隻能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細細嘩嘩的腳步聲從上方傳來,花無警惕的坐直,舉起右手示意她不要慌亂。柳初顏點點頭,但她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這事還真不能念叨,剛剛還想官差,官差就來了。
“你們兩個,快起來!”一個洪亮的聲音粗暴的響起。
接著就是鐵鏈開鎖的聲音。
柳初顏深吸一口氣,因坐得太久,站起身的時候雙腿有些麻,花無不情不願的伸出一隻手把她扶穩。
“快跟我去大堂,大人要審犯人。”
柳初顏望了花無一眼,示意他待會有機會就先逃,不料花無那死小子竟對她的神色避而不見。
“還在那裏磨蹭什麽!”那小差顯然十分不耐煩,凶巴巴的嚷道:“凶手已經自首了!莫非你們還想賴在牢獄之中度餘生?!”
自首?柳初眼愣了愣神,未曾料到自己糾結了一晚的困惑,竟在瞬間化為泡沫,煙雲消散。
旭日杲杲,金色的光照耀在明鏡高懸的大堂牌匾上,讓那翻滾的海浪潮水紋路顯得氣勢雄偉,仿佛能從大堂頂上傾瀉而下,洗刷掉所有的冤案錯判。
柳初顏和花無站在堂中一旁,堂下跪著一個男人,他的衣袍已經髒了許多,黑色的頭發上也沾著細碎的草屑,可是他的衣衫依然筆挺板直,就像他的脊背,即使是這樣屈辱跪著的姿勢也顯得溫文爾雅,彬彬有禮。
台上“啪”的一聲巨響,把柳初顏嚇了一跳,這官老爺一定是扳腕子出身的,那手勁可真沒白練。她拍拍胸脯,朝鎮定自若的花無身後瑟縮了下,絲毫不理會他鄙視的目光。
全場一片肅靜,隻聽見公堂之上的官老爺中氣十足的開了口:“李府上一家三口,死者李三劉,陳小鳶,李元霸,可都是被你所殺?”
詹澤天調整了一下呼吸,輕鬆自然道:“是,大人。”
官老爺捏著驚堂木的手緊了緊,狠狠抬起來,又一下拍下去。他雙目圓瞪道:“那為何今日才來自首?”
詹澤天狹長的單眼皮微微抬了抬,漆黑的眼睛中都是湖水般的平靜: “回大人,此案都是我一人所為,今日前來自首,無非是不想牽連無辜之人。”
說到“無辜之人”,他故意加重了一點語氣,眼睛還瞟上柳初顏二人,並且還禮貌性的點點頭,仿佛他們就是在大街上偶然遇到。花無冷哼,把頭轉向一邊,若不是這人,昨夜他與這臭丫頭早就在天地酒窖之間豪飲一番,至於攤上一堆破事嗎?
柳初顏回敬他一個善意的微笑,從第一眼看到這個詹先生,她就知道他本是心善之人,定是因為被人惹怒了逆鱗,才會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她從未想過凶手會前來自首,而自首的理由卻是不願連累無辜,這一點,讓她不解,讓她欽佩。
官老爺雙層下頜上的幾根胡須一抖,大喝了一聲,怒道:“混賬,你與這一家有何深仇大恨,竟謀害整整三條人命,快給本官從實招來!”
詹澤天溫文爾雅的笑容慢慢轉變成鐵青,言語之中都是濃濃的恨意:“李元霸,他該死。”他的雙拳緊緊握成了鐵砣狀,青白的手背青筋崩裂。
“這種酒囊飯袋,衣冠禽獸之輩,不知有多少無辜的少女被他染指,甚至還為此輕生,丟了性命。”
在衙門外觀望的人群中逐漸開始相互竊竊私語,柳初顏胸中也升起一股大快人心之氣,這樣的人確實該死,但因這樣的爛人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就有些不值。
在後世,女孩在健全的法律下都可能得不到保障,何況在古代這樣男尊男權的社會,女子有時候就如貨物豬狗,任勞任怨,任打任罵。
想當初自己剛建立並做起分手委托的時候,最大的希望就是讓世間淒苦的男女能夠找到自己的真正的良緣,不要在包辦婚姻的摧殘下找不到人生的希望。本來是鮮活的生命,最後也活得像一攤死水。
“吾妻,亦是其中受害女子之一,此時與我早已是天人永隔!”說到這裏,詹澤天的眼角已經濕潤,疲憊的五官組合起來的那張臉盡顯滄桑。
此時人們的議論聲已經是奔到眼前的錢塘江潮,並不是遠遠的能才能聽到一點聲音。
“這人真可憐!”
“那個李元霸死的好!”
“聽說我那遠方堂哥的女兒也曾被這個畜生糟蹋過,真是夭壽哦!”
“大人放了這人吧!他做了好事兒啊!這是為民除害啊!”
“是啊是啊……放了他吧!”
“……”
衙門外的潮聲依舊不斷,有增無減。而此時柳初顏卻是手腳冰涼,她沒有忘記昨晚在李府中見到的那副畫,裏麵的女子就是雙兒。今日現實給她帶來的衝擊太大,她竟一時之間沒有想起這茬。
若雙兒是他的妻子,那就證明他的妻子並沒有離世。那麽他因為妻子被淩/辱致死,而殺害李員外一家的動機就不成立。除非是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利用了。
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能從中作梗的,定是有那麵具“女鬼”的參合。
雙兒,那麵具“女鬼”,還有詹澤天。這三人,到底是什麽關係?整件事情的邏輯連接起來絲毫不通,這其中,一定是有人在說謊。
可是詹澤天不像是說謊之人,摯愛逝去之痛,她感同深受。他的那些悲傷和痛苦,就像是絲絲伸長的蔓草,讓旁人的情緒很容易就牽扯進去。
眼前的男人逐漸變得模糊起來,他的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團迷霧,讓人怎麽也看不清楚。
再轉頭看向一旁的花無,他麵色沉靜的捏著下巴,臉上已經收起了那副吊兒郎當的神色,難得的認真起來審視一個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