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銀簪匕首當問此心
字數:11210 加入書籤
A+A-
揚州老街上的張老五銀器鋪子,手藝早被街坊鄰居們認可,據張老五說,他爺爺年輕時候更是給一位王爺打造過整套的銀器飾品,如今手藝傳到他的手上,隻好不差,要說能到皇帝老兒求著打造銀器的程度,附近的老百姓自然是當張老五在胡吹大氣,但要是在這整個揚州,要說張老五是頂尖的匠人,人們還是信的,這些年誰家要是給孩子打個長命鎖,就沒考慮過別家鋪子,尤其是張老五鋪子裏的銀簪,每一個都獨具匠心,不少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就喜歡空閑時候來這鋪子裏轉上一轉,挑上兩三隻簪子,哪怕不如金玉人前看著名貴,但就這銀簪的手藝,就足以彌補這說不上是缺憾的缺憾了,至於附近的的哪家少年郎看到了心儀的姑娘,更是要攢錢買一支簪子做定情信物。
作為鋪子東家的張老五,這些年其實已經很少親自再打造飾品,擺在鋪子裏的東西大多出自那幾個帶出來的徒弟,不過要說這幾個徒弟的手藝也得了他真傳,丟不了他的人去,隻是他喜歡到這鋪子裏轉上一轉,尤其喜歡看著姑娘們挑挑揀揀見著哪個簪子都舍不得的笑臉,更是由衷的歡喜。
張老五倏忽看到門口一個綠衣少女,不由得眼前一亮,沒有濃妝粉飾的素雅少女,才與他這鋪子中的銀簪最是相得益彰。
少女身後,背著長槍的江童靠在門上,兩個人雖說沒有如何拌嘴,但一路上難免幾分彼此賭氣,綠衣少女生氣江童的行事古怪,路上她好心關心他那位大伯,卻是江童充耳不聞,最後不耐煩少女的聒噪,才冷冷說了一聲走了。
張老五看著眼前的少男少女,無奈苦笑,他這個過來人喲,眼睛雪亮,吵吵鬧鬧算什麽,夫妻打架不向來是床頭打架床尾和?眼前的少男少女互相傾心,他隻要瞧他們看彼此的眼神就瞧的出來,綠衣少女瞧上了一支簪子,和鋪子裏活計一問價錢,足足五十兩,臉龐發紅,要說二三兩銀子,她咬咬牙自然能省出來,可五十兩銀子的簪子,那是打死她也不會買的,少女看了那銀簪一眼,心中遺憾,伸手去拽江童的衣袖,喊了一聲,喂,走了。
張老五則在讚歎這姑娘的眼光毒辣,這枚叫“莊生曉夢”的簪子是他巔峰時候最得意的作品之一,上麵的蝴蝶栩栩如生,普通人家的姑娘付不起這價錢,倒是有幾個不差錢的少夫人看上了這枚簪子,隻是這蝴蝶飛鳥一類的飾物顯然更適合春閨少女,權衡再三之後還是沒有出銀子買下。張老五看到少女心動,卻是朝著門口站著的少年郎一番擠眉弄眼,少男少女的心事他還不曉得?這少年人懷抱長槍,背後是銀鞍白馬,怎麽也像是不差錢的嘛,果然下一刻就江童痛快付了銀子,叫張老五將簪子裝起來。
直到少男少女走出門外,張老五則泡了一壺老茶,莊生曉夢迷蝴蝶,誰還沒有個仿佛夢境一般的少年心事,隻是年華易老,青春易逝,那些往事也不過成了他打造簪子時候的靈感,這些簪子屬於這江湖上的年輕人,而他啊,也隻剩下一壺老茶了,銀器鋪子的主人眯眼一笑,不知想起什麽,施施然離開鋪子。
道路中央,綠衣少女狠狠的跺腳,然而少女的賭氣,反倒顯得有些嬌憨,江童轉身,想要將簪子遞給少女。
綠衣少女伸出粉拳,狠狠威脅道:
“江童啊,五十兩銀子,你知不知道這要我跟著大師兄出來幾趟才能賺到?”
“這是我出的銀子,又不是你出的。”
少女臉龐微紅。
“你是我什麽人啊,我才不用你的銀子!”
“我又沒說要把簪子給你!除非,你吹笛子給我聽啊。”
少女假裝賭氣轉身。
江童牽著馬還欲跟上,結果卻被少女伸手製止,少女嫣然一笑道,“在這裏等著。”
搞不清少女心事為何說變就變的江童等在街口,身後的白馬看著主人這副憨傻樣子,都忍不住煩躁的踢了踢蹄子。
而綠衣少女則走進了長街盡頭的不起眼的一間鋪子,鋪子是當鋪,曾經的她是白馬幫的大小姐,說是在金山銀山上出生也不為過,不說吃穿用度,身上隨便哪樣東西,哪個不是價值連城?綠衣少女伸出雪白手臂,從手腕上取下一枚翡翠鐲子,猶豫了一瞬,還是放在當鋪的桌上。
說起來少女未嚐沒有戒心,隻是這間鋪子的掌櫃的,曾經受過父母的恩惠,當初她父母身死,她失魂落魄趕回來,就是這掌櫃的招待了她幾頓飯,更是沒少苦口婆心相勸,其實她也知道,能讓白馬幫一係覆滅的仇人,哪裏可能是她這個小姑娘能撼動的人物?掌櫃的勸不過,才答應動用人脈幫她去查找仇人的線索,大半年前寄給她一封信件,說是有了些線索,叫侄女耐心等等,如今大概已經有眉目了吧。
桌子對麵的夥計將翡翠鐲子小心翼翼拿起來,哪怕眼力比不上掌櫃的,但也瞧的出來不是自己能接手的一般貨色,甚至綠衣少女都沒用多說一句,小夥計就去喊掌櫃的,等著穿著長褂的中年掌櫃出來,看到綠衣少女,眼中露出幾分隱晦光芒,吩咐活計先看著店,恭敬說了一聲小姐裏麵詳談。
直到在隻有兩人獨處的密室裏,在這個曉得自己身世的長輩麵前,綠衣少女才露出內心中最脆弱的一麵,喊了一聲叔叔,倒不是因為如今在外的辛苦,而是念及父母大仇不知何時能報,既恨又憂,一雙原本靈動的眸子裏沾了水霧,卻忍著不讓淚水湧出,綠衣少女看向掌櫃的,剛想開口,卻被掌櫃的伸手製止,這位一年多以來為了她父母之仇同樣殫精竭慮的中年人做了個了然神色,接著將一杯茶水放在綠衣少女身前桌麵上,接著說道,“要說眉目倒是有的,不過此事須得從長計議,不急不急,侄女倒是不妨給叔叔說說這段時間在外麵過的可辛苦?還有這枚玉鐲,怎麽想起來要當了?若是生活上差了銀子,叔叔這裏給你準備些也無妨。”
少女急忙搖頭,她不是當初還被父母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即使受了什麽恩惠也自然有白馬幫財力雄厚的父母去報償,如今更曉得人情世故比紙薄的道理。綠衣少女將玉鐲推向另一邊,若有所思道,“叔叔給這枚鐲子估個價?死當。”
掌櫃的將鐲子放在掌心,端詳了片刻,時而搖頭時而點頭,最後似乎下定了莫大的決心道,“這玉鐲成色是上佳的,但你也知道,進了這當鋪的門,哪有不壓價的,要是東家在這裏,指不定就要給你壓到三百兩,我呢,就做主給你五百兩,你看如何?”
少女勉強露出笑容,小聲說了一句也好,這枚玉鐲買到她手中的時候花了上千兩銀,但當鋪裏壓價的手段,她也是曉得的,真要是想著能換到七八百兩銀子,倒是她異想天開了,如今五百兩,也足夠自己幾年的花銷了。
等著將到手的銀票收起來,綠衣少女想起還等在街角的江童,為了一枚不過她瞧著喜歡的簪子,就花了五十兩,這麽大手大腳,怎麽也不是阿娘當初說的適合自己的良配,可嘴角卻莫名勾起笑意。
當鋪裏掌櫃的親自給侄女添了茶,作為過來人,如何瞧不出這些少女心事,隻是默不作聲罷了,反倒問起少女一些在路上的瑣事,這一談直到日落黃昏,綠衣少女幾次想要開口問詢關於父母血仇的線索,都被這位叔叔刻意岔過去,再加上這位叔叔眼神躲閃,少女還如何看不出端倪?
掌櫃的看出少女的懷疑,咬牙堅持道,“再等等,等著一位大人來,他與你詳說。”
少女眉目挑起,雙目中帶著幾分複雜情緒,照著掌櫃的如此說,是當真有父母血仇的線索了,少女一瞬間失神,怔怔端起茶杯。
果然沒過多久,外麵傳來響動,再跳進門中,卻是一個身穿陰陽魚袍子的老道,老道模樣難看,怎麽看都缺了幾分道家真人的慈眉善目,不過這一身行頭卻真的不能再真,身後跟著的小道童,更是一臉的畢恭畢敬,少女再看到掌櫃的臉上的恭敬神色,自然就曉得這位就是那位曉得白馬幫被人屠盡內幕的大人了。
若是江童在此,自然認得出這位是壞事做盡的孫道長,曹久已死,江童可能也不介意也送這位孫道長到西天極樂,就是這位孫道長,此時也對江童恨得牙癢癢。原本以為可以瞞天過海,哪裏想得到是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還是毀在了江童手上,要不是他這幾日聯係上了那個水猴兒,還不曉得曹久被江童害死了的內幕,交給那幫海盜大筆封口費叫他們隱瞞曹久已死的孫道長心痛的仿佛滴血,如今曹久這個主角已經到了水底喂魚,偏偏這一場曹久逃去東瀛的大戲卻要唱下去,此時除掉江童這個知情人,就十分的必要了。
孫道長伸手一捏嘴上的胡子,看著眼前的綠衣少女,計上心來。
若不是他孫道長在揚州的人脈關係之廣比曹久都有過之而無不及,更是和三教九流都有交集,也不會如此輕易找到如今江童在意的綠衣少女,更叫他孫道長要笑掉大牙的是,這一個江童萬分在意的女子,竟然是當初江童屠盡的白馬幫的千金小姐,孫道長心中感慨,他哪裏是什麽大惡人?他可是實話實說的大善人呐。
綠衣少女自然不知眼前道貌岸然的孫道長心中想法,孫道長也當真是實話實話,說了曹久對白馬幫的覬覦,說了江童的出手,隻是自己在其中扮演的並不光彩的角色,被他做了完美的掩飾,背地裏出謀劃策無惡不作的孫道長,成了對曹久苦口婆心相勸卻無能為力的謀士。
綠衣少女聽完,麵色蒼白,似乎是麵無表情,不過雙手攥緊,指甲卻深深的扣進肉中,仿佛隻有這種疼痛,才能讓她保持清醒。
哪怕挑不出孫道長話中的破綻,少女依然不肯相信,她如何能相信?那個在她身處險地之時奮不顧身而來的身影,那個會因她一時的開心而開心,會因他的失落而失落的家夥,原來是屠殺了他白馬山莊一百餘口人的劊子手嗎?
少女又想起那匹叫春風的白馬,想起他們初見時候她問江童這匹白馬由來時候少年的遲疑,二人相處間無數的回憶仿佛是密密麻麻的絲線,編織在一起,織出了她始終不願意去想卻實際存在的真相。
綠衣少女仰頭,淚水無聲的掉落,在這一刻,恨意仿佛是潮水,在心中漫湧,江童又怎能不知她是白馬幫逃出生天的小姑娘?那他這些日子以來對她的好,究竟是因為心底那一絲愧疚,還是純粹是貓戲老鼠般的玩弄?
還是那幾乎不可能的真心的喜歡?
孫道長冷眼旁觀。
最後說的話看似好意實則誅心,“我的話是真是假,隻要當麵問一問江童便知,姑娘啊,那江童可是殺人無數的魔頭,怎麽可能有半分真心?倒是姑娘你啊,趁著那家夥對你還未懷疑,趁機接近,未嚐就沒有手刃仇人的可能,到時候大仇得報,不僅我們這些受這魔頭迫害的可憐人感念姑娘的恩德,想來你父母的在天之靈也可瞑目了。”
接著孫道長幹癟手指一捏胡子,朝著身後徒兒打了個眼色,那個高個兒前些日子死了,少了人來爭風吃醋的矮個兒也難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雖說情緒低落,但師父吩咐的事情還是要盡心盡力,恭敬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在綠衣少女麵前打開。
一枚匕首。
孫道長做完了這一切,反倒捏著拂塵沉默,他已言盡於此,至於這一枚匕首的意思,已經不需要再解釋,以弱勝強的偷襲刺殺多用匕首很有道理,勝在出其不意,真在高手麵前,出刀拔劍的片刻足夠勝負逆轉,難不成真叫戲本子中說的,想要殺人時候就來一段劍舞?氣氛是夠了,但事出反常想來更令人覺得古怪。
綠衣少女走時猶豫了一瞬,還是拿走了那枚匕首。
再走回陽光下,江童仍然等在街角,背對著正在遠山上下墜的日頭,看不清麵目,綠衣少女將那一枚匕首藏在袖中,明明是夕陽下的融融暖風,少女卻手腳冰涼。
小橋流水,不知是誰人在橋邊栽種下的幾棵木槿花樹,綠衣少女騎著白馬,抽出腰間的笛子,笛聲嫋嫋,繁花正盛,少女的神情認真,卻不知為何笛聲中有一分難以掩飾的哀傷,直到少女跳下白馬,伸手拍了拍春風的肚皮,接著站在樹下。
一張年輕麵孔露出笑意,江童手中盒子裏裝著是之前在銀器鋪子裏買來的簪子,想著此時送給眼前的少女,江童難得的有些忐忑。
綠衣少女的目光淒涼絕望。
江童打開匣子,真誠一笑道,“送你的。”
少女強做歡笑,伸手拿起發簪,此時再看這發簪上的蝴蝶裝飾,隻覺得諷刺,莊生曉夢,原來再美好的東西都是夢境一場嗎?
少女沒有將發簪戴在頭上,而是仿佛漫不經心的扭過頭,問身旁的江童,依舊是如往日的稱呼,“喂,我可以再問你一件事情嗎?”
“白馬山莊的一百餘口人,是你殺的嗎?”
江童麵色陡然蒼白。
他怔怔看著麵前的少女,不知如何回答,他該如何回答?後退了兩步,江童身軀微微顫抖,此時的他,仿佛比當初心高氣傲的他敗在魔教那老魔頭的手下時更加失魂落魄,站在陽光下,江童覺得自己好像冬日的冰雪在消融。
如同墜入冰窟的江童最終還是回答了一聲,“是。”
從小時候跟著師父練槍,師父就說他的心思最純粹,他雖殺人如麻,卻無江湖狡詐之人的複雜心思,他從來隻當自己是必將登頂巔峰的天之驕子,從來都是任性而為,他的乖戾性情,他的滿手血腥,從來不介意暴露在世人麵前,他心底反倒是想要叫這天下人看看,誰說能夠成為天之驕子的,一定是出身名門滿嘴江湖仁義道德的慈悲家夥?
唯一的例外,也隻是麵對眼前的少女時候了。
江童再低頭,冷徹心扉。
心口一枚匕首。
看出少女並未用力,接著反倒踉蹌後退。
綠衣少女咬著牙捅出了這一刀,接著轉過身去,肩膀抖動,故意咬牙切齒道,“滅族之仇,不共戴天,但你不過是個被人利用的旗子,今日我的仇,已經報了。”
江童胸前鮮血湧出,接著臉色蒼白跪倒下去。
站在街口的孫道長,旁觀這一幕,發出幾聲滲人的笑聲,此時江童重傷,也不介意跳出巷口,身邊幾個歪瓜裂棗,除了背後的小徒兒,還有幾個混的十分不如意的底層江湖人,這些人都是孫道長這半日裏臨時招徠的家夥,在孫道長看到他們的時候,這幾個人正聚集在青樓門前橋洞下吸著達官貴人中流行的五石散,想要去逛窯子又沒銀子,想要硬闖有色心沒色膽,不用說連混入三流高手都勉強,平日裏也就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孫道長多少有些淒涼,此時的他也落魄到隻能招徠這些個他往日都不屑正眼去瞧的手下了,孫道長很曉得這些人的德行,若是讓他們對付江童這殺星,保準下一刻就臨陣脫逃。
而他孫道長之前應付李月白身邊那個死士,已經拿出了最後的依仗,若不是萬不得已的時候,才不會與江童動手,如今這局麵倒是大好,重傷之下的江童,就是這幾個半吊子江湖人都能收拾,倒是省的他動手了,至於如此手段是不是違背了江湖道義?
他孫道長眼中的江湖,哪裏有道義這種無用東西?
甚至不用孫道長吩咐,身後這些拿錢辦事的江湖人已經跳出去,就要拿江童開刀,早知江童是個他們惹不起的高手,更叫這些人興奮異常,畢竟能夠痛打落水狗,將這個往日惹不起的家夥踩在腳下的機會可不多。
跟在江童身邊的白馬,焦躁的踏著蹄子,作為一隻畜生,他似乎更能感覺到眼前這些歪瓜裂棗對自己主人的惡意,在第一個家夥跳出來的時候,一聲嘶鳴,接著掙脫開韁繩,馬頭徑直朝著這人撞去,出其不意將這人撞飛,這個江湖人以前還有些本事,奈何酒色掏空了身子,腳步虛浮的很,這一下在同伴麵前出了醜,更是氣急敗壞,也不急著去砍江童了,舉著刀就向馬背上砍去。
孫道長運籌帷幄,看到這人竟然要去砍這匹顯然要成為自己囊中之物的白馬,氣急敗壞捏著胡子道,“這白馬留活的!”
這江湖人一愣,慢了半拍,白馬機靈的轉了一個圈,韁繩轉了一個圈,啪的一下給這人絆倒,原本就丟人的這家夥又摔了個狗吃屎,這下就更丟人了,而白馬已經掙脫開來,四蹄如飛,在逼仄的巷道中速度也沒慢上半分,眨眼就跑遠了。
原本已經離開的綠衣少女忽然聽到身後馬蹄上,扭過頭來,這匹熟悉又陌生的春風低下馬頭,雙眼中似乎帶著人性化的悲傷,少女淒涼一笑,並未停下腳步,既然橫亙他們之間的是血海深仇,哪裏有半分緩和的餘地?卻沒想到白馬不依不饒,甚至張開嘴,去咬少女的衣襟,似乎是想將少女扯回去。
綠衣少女心中再恨,卻不會與一匹馬過意不去,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春風的鬢毛,淚流滿麵道,“原來你也會不開心嗎?可是我怎麽能夠回頭?我怎麽可能把父母親族的血海深仇輕輕放下?春風,走吧,別再來找我了。”
而在長街的另一頭,孫道長心裏叨念著要心平氣和,才讓自己沒有沒有被氣得背過氣去,已經是重傷垂死的江童,這幾個江湖人處理起來都如此費勁兒,折騰的雞飛狗跳,要是讓官家發現動靜,到時候又是一番麻煩。
不過看著眼前一幕,孫道長也有幾分唏噓,往日裏威風八麵的江童,此時也有被幾個不入流的江湖人壓著打的時候。
可悲可憐。
江童最後終於是到了強弩之末,先前出了醜的江湖人,此時耀武揚威的站到江童麵前,至於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麽,自然未曾在意,卻不知為何明明已經到了死亡關頭的江童眼神驟然猙獰,回光返照一般提起長槍,將這人掃飛出去,接著卻是自己吐出鮮血,砰的一聲摔倒在地上,就在幾步之外,那一枚銀簪被踩碎,江童冷冷的環顧一眼,知道今日沒有活路,卻強撐著那一口氣,一點一點的向前爬去。
短短的幾步,一路鮮血。
直到將那一枚破碎的銀簪攥在手中。
江童如釋負重躺倒,伸手摸了摸胸口,江童心中並無多少恨意,他知道的,哪怕如此恨他,少女還是留了手,那一刀,根本要不了他的命去。
孫道長嘖嘖感歎,在心中又默念了一句,可憐的曹大人啊,等著我拿江童的頭顱去祭奠你,也算是對得起你了,要是做了什麽水鬼,可得記得放過我。
綠衣少女被不依不饒的春風一路生拖硬拽而來,最後看到的就是這一幕,直到此時,她如何看不出她是受了孫道長這老道的利用?
直到此刻,綠衣少女才頭一次喊出江童的名字。
哪怕明知眼前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喊聲依舊撕心裂肺道,“江童!”
一片混沌之中,江童似乎聽到有聲音在喊他的名,雙眼皮卻仿佛巨石般沉重,如何也睜不開了。
孫道長神色猙獰吩咐道,“砍下這家夥的腦袋,帶走。”
而在幾條街外,一匹老馬,馬上的人一身灰色長衫,背後一柄係著紅纓的長槍,論賣相,比江童的銀鞍白馬要差了不少,論馬背上的人,雖然也是劍眉星目,可惜了與這張臉其餘部分組合起來,怎麽看都是分外普通,甚至不如江童那一張娃娃臉討喜。可但凡有見識能認出馬背上人的江湖人,盡皆膽寒,紛紛避讓。
寧池西。
天下第七。
一杆長槍,攔在這幾個烏合之眾麵前,這些人仿佛是被蒼蠅拍子打飛的蒼蠅,隻能趴在地上捂著胳膊腿痛哼。
而孫道長,見勢不妙早就跑了。
寧池西翻身下馬,朝著孫道長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並沒有此時追究的打算,而是走到江童麵前。
春風那一匹白馬,掙脫開少女的手,飛奔到江童這位主人身畔,用腦袋不停的蹭著江童的身子,聲聲悲鳴。
最後寧池西將江童抱到馬背上。
綠衣少女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趕在寧池西離開前忐忑開口,問道,“他,還有救嗎?”
寧池西這位天下第七牽著馬走遠,麵對唯一徒兒的生死,眼中卻並無波瀾。
神色平靜道,“不知。”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 手機版閱讀網址:m.101novel.com(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