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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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歡騰賓主盡興,暮色降臨,待親朋好友俱皆歡喜散去,喧囂聲漸顯寥落,隻剩下滿桌滿眼的杯盤狼藉,殘羹冷炙。主子們迎賓待客累了一日,早就各自回自家院落安歇不提,唯有專管灑掃庭除的婆子,指揮著幾個粗使的丫頭,利落的收拾殘席。
燈燭搖曳,暗夜淒清,暈染了王夫人此刻恍惚的神情。實在撐不住酸疼的腰背,王夫人也顧不得保持尊榮的體統,一股腦軟癱在繡帳錦被之上。
瞥向守在一旁的小丫頭,王夫人懶懶的道,“去倒杯濃茶過來,這嗓子燒得厲害,身上也不舒坦,你這小蹄子卻像根柱子似地杵在那裏,沒眼沒色,平常嬤嬤們就是這麽調教你們的?”
那被嗬斥的小丫頭名喚小晴兒,平日並不在屋裏伺候,這會隻因別人都在外麵忙,隻她人小得閑,才被臨時抓包過來頂一會崗,又因從沒做過主子眼前的活計,自然便顯不出伶俐。這會子冷不丁遭了訓斥,嚇得跟什麽似的,扭頭就去抓幾上的茶壺,也怪她時運不濟,一晃發覺壺裏竟是空的,於是愈發哆哆嗦嗦回話道,“太太贖罪,想是管茶房的嬤嬤們今日忙,竟忘了往太太這邊送熱水過來,奴婢這就過去那邊催一催?”
瞧著眼前這般笨手笨腳的丫頭,王夫人原先心裏一分的不快立馬便漲到了十分,陰著臉問道,“你流雲姐姐呢,筵席散了有好一會了,怎麽還不過來伺候,卻叫了你這樣的過來充數敷衍我?”
那丫頭正要回話,就見一個形容穩重的大丫頭端著托盤腳步生風的進得屋來。王夫人轉頭看來人正是流雲,也便止了對那小丫頭的垂問,徑直發話道,“你既來了,就快把這小蹄子攆出去,笨手笨腳的沒得瞧見了讓人心煩,順便再叫人給我沏一杯濃茶過來,這會嗓子正難受的緊。”
流雲忙給那小丫頭使了眼色叫她下去,幾步走到桌邊放下手裏的托盤拿起湯碗子,走到王夫人身邊巧言道,“就知道太太歇下來必要犯酒勁,所以我才從小廚房要來這解酒湯子來,先前在廚房我試過味道並不苦澀,反而酸酸甜甜的,太太要不要先嚐嚐?如今更深漏冷,正是覺濃之時,若飲了濃茶提了精氣反而不美,不若這解酒湯,暖暖的喝下去再蒙頭大睡一場,保管明日太太就同往日一般神清氣爽的。”
王夫人揉著突突疼的腦仁,想著明日還有一大堆的瑣事將要處理,無奈的點頭應下便要掙紮著起身。流雲見狀趕忙放下湯碗,找來一個鴛鴦戲水的靠背將太太安置妥帖,又搬來一個小杌子放在太太床邊,之後才端著湯碗一勺一勺的給太太喂湯水。
王夫人咽下嘴裏的甜湯,向下問道,“你從外麵回來,可曾見過你家老爺?當時筵席上忙亂,老爺提前退場我也沒顧得上,不知老爺這半日是如何打發的光景?”
流雲一聽太太此般問話,手上的調羹略微一頓,便繼續若無其事的答話道,“老爺氣衝衝的從前堂出來後,便徑直進了書房。聽守院的小廝們說,不久就有幾個清客相公進到裏麵作陪,總之不會隻老爺一人在裏麵生悶氣,太太盡管放心就是了。”
“今日寶玉在全京城爺們眼前給他丟了這樣大的臉,老爺可不得氣狠了,至於到現在還把自己關在書房生悶氣?”王夫人神色了然的瞧向流雲道,“我自個的丈夫自個了解,是斷沒有這般舐犢之心的,就你家老爺那樣涼薄的心性,隻要能不轉頭便摟著丫頭小妾們偷歡就阿彌陀佛了,其餘的我再不敢奢望了?”
流雲聽得太太說如此話,隻得按捺住心虛低眉輕回道,“奴婢隻聽說那趙姨娘屋裏的喜鵲似乎曾去過老爺的書房,周姨娘也使人過去送過參湯,至於之後老爺究竟去了哪裏,奴婢便真個不知了。”
“果然是我的好老爺。”王夫人擺擺手阻了送到嘴邊的湯勺,自嘲道,“你隻是個丫鬟,當時沒在席上,沒瞧見寶玉抓了胭脂時,那一眾賓客們譏諷的眼神。老爺自已羞於見客,隻把我留在那裏,亂哄哄的,腦子也懵成一片,卻還要硬撐著笑臉繼續陪客。這時候我就越發羨慕大嫂了,別管是好是歹,人家夫妻總也是共同應對,憑什麽我就得是孤家寡人的留在哪裏?”說著語氣裏還難得帶上了一絲激憤。
流雲放下湯碗,用巾帕試了試太太嘴角的湯漬,說話道,“太太別惱,隻想想老太太有多稀罕寶哥兒,再多的不滿也能平了。太太若是還不忿,隻等將來一日寶少爺名登金榜,跨馬遊街時,管教那些今日嘲笑太太的短視小人們抽自個兒的大嘴巴。”
王夫人聞言,勾了勾嘴角暖心道,“是了,我的寶玉生來這樣不凡,保不住就是那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也不一定,等將來我兒給我掙個誥命回來,看他們誰還再敢嘲笑我?”
說著又耷拉下臉色,怒道,“也不知那些奶嬤嬤是不是存心要害我寶玉,抓周之前隻會向我說好話討巧,說哥兒如何靈巧如何聰慧,說抓周這等小事定是沒有任何問題,我若早知她們都是在糊弄我,提前做好準備,又豈會出今日之醜?”
越說精神便越振奮,緩緩挺起酸軟的身子,眼睛亮亮的講道,“還有我的元兒,眼見也是必有大造化的,你是沒瞧見她今日待人接物的氣派,麵若秋月,豔若桃李,龍形鳳姿,鎮得一眾夫人太太們隻誇她有神仙妃子之姿,襯得那在座的嬌小姐門也都如蒲柳一般。”
瞧著太太興頭正好,流雲幾次張了張嘴,終是沒有將口中的話給說出來。她當時雖沒在前堂伺候,沒法領略太太口中大姑娘的風姿,可也隱約聽見許多小丫頭在私底下亂傳,說大姑娘宴客時遭了一眾官家小姐們的刁難,除了幾個親戚家裏出來的女兒,其餘都是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聽說大姑娘是好不容易忍到客都散了,才氣得落著淚跑回來了老太太那邊。
就如流雲此刻猜想的那般,賈元春如今呆呆的倚在床柱上,怔怔地落著淚,從筵席上回來後就一直這般不言不語。
小丫頭們都知道姑娘平日的厲害,這時候見姑娘心裏不爽,都害怕的一窩蜂躲了出去,隻留下一個抱琴在身邊伺候著。
屋裏安靜的可怕,抱琴受不住心裏打著戰上前試探道,“姑娘,夜深了,這會已是三更時分,若無什麽事,還是早早安置吧?”
元春回過神來,轉頭瞧向說話的抱琴,愣愣地道,“隻有你還理我,她們都嫌棄我,說我耗子扮貓充高貴,不過是個末流小官的女兒,卻偏要拿公主的架子,都在悄悄罵我不知羞不害臊!”
“姑娘這是哪裏聽來的渾話,那些都是大家的千金小姐,都是知書識禮之人,斷不會做出這種背人嚼舌根的小人之事。”抱琴細細勸解道,“依我說姑娘不過是自個心虛,看別人交頭接耳一時心裏就疑神疑鬼起來,其實大家不過是尋常閑話罷了,姑娘又何必如此自擾?”
聽得自家丫鬟胡掰亂扯,元春淚中帶笑的說道,“人家明火執仗給我沒臉,我便是想要自欺也是不能的。我隻是糊塗,我原不曾得罪了她們,大家也都是靦腆矜持的閨秀小姐,因何這樣失了體統般對我不依不饒的擠兌?”這樣說著麵上神色愈發的黯然失意起來。
瞧自家姑娘完全失了往日的神彩,抱琴心中不忍,便支支吾吾言道,“若說緣由,奴婢或許能猜到一二,雖說隻是我心中亂猜,不過離真相也相去不遠了。”
說到這眉眼愈發的低垂,避著姑娘探尋的眼光,小聲說道,“咱們府裏的下人,姑娘是知道的,碎嘴的婆子嚼舌根的丫頭,該說不該說的哪個不在私底下渾傳!至於姑娘有意進宮為妃之事又不是什麽私密,老太太雖沒明說,府裏大半的管事下人豈能猜不著?那些個閑言碎語,隻奴婢自個私下就曾聽過好幾次。姑娘今日邀請眾家小姐進內院遊玩,大家一時亂走亂逛,偶爾聽見一耳朵不當之語真是太也尋常不過了。想今日那些嬌小姐們,哪個不是心高氣傲之輩,未嚐心中就沒有大抱負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妃,那都是有定數的,這個進來,那個就得出去,誰又能容得了誰?”
“竟是如此。”元春咬著貝齒,麵上神色愈發不好起來,如此沉思片刻,手底無意撕扯著巾帕道,“竟是我自視甚高,擺不清自身的位置。我自認出身高貴命格非凡,殊不知這京裏內外公侯門第不知凡幾,我家又算什麽?以前爹娘竊居正堂我隻以為是理所當然,可笑我今日才知此等行為是多麽為人所不齒。縱我有青雲之誌,隻一條,聖人選妃最重品行,其餘容貌家世還在其次,我那好爹娘……”不敢繼續說什麽毀我前程之類的不孝之言,元春便隻用巾帕捂住麵容,鬱憤哽咽不能出聲。
“姑娘。”見不得姑娘哀戚太過,抱琴忍不住上前擁住元春,一邊輕拍姑娘後背,一邊安慰說道,“姑娘莫傷心,咱們隻往那寬處想,聖人日日高坐廟堂之上,成日忙碌的也都是些軍國大事,哪裏有時間有心思管臣子的家事,且老爺居於正堂又是老太太親口應允的,老爺一家不過是身為孝子賢孫的本分罷了,這些都是有因由的,如何就牽扯到姑娘的品行上了?”
“那些不過是騙騙外人的幌子罷了,聖人是何等樣精明的人物,豈會盡信這等拙劣的伎倆?”元春失意道,“況且世人口舌,言官朱筆,又豈能輕易規避?這般煎心熬肺的活著,有時也忍不住想,我當初選擇的路是不是錯了,我若也能像鳳丫頭一般早早覓得可心的夫婿,過上舉案齊眉相敬如冰的平凡日子,未嚐不是幸福美滿的一生?可恨爹娘那樣早已將伯父一家得罪了幹淨,倘若哥哥以後不能撐起門楣,二房早晚是要敗落的,不然我何願去那等吃人的地方搏一個前程?”
“姑娘快別杞人憂天了,你怎知以後搬出這國公府的就一定是咱們這一房,璉二爺雖然有那麽一點子的本事,可架不住身後有一個扶不上牆的大老爺,瞧他幾次負氣頂撞老太太,對下行事也越發嚴苛不講情麵,肆無忌憚,囂張跋扈,早已失了府中上下人等的心。甭說老太太如今最看重寶玉少爺,就是現在對璉二爺還存有一些愛護之心,也早晚會被他老子攪沒了。還有一點變數就是將來的璉二奶奶,她與咱們太太可是親姑侄,雖說是東院的媳婦,但自古就有婆媳不兩立之說,若是老太太真心有意成全老爺和寶玉少爺,將來這內院的權勢可真就不好說了。姑娘是讀過書的明白人,一肚子的諸葛孔明之計,這裏麵的大有可為之處,豈不是瞧的比奴婢還要清楚?”
仔細品讀著自家丫鬟在耳邊的勸解,元春用巾帕遮住半張臉,低垂著眸子掩住晦暗的思緒,低喃道,“鳳丫頭雖從外麵瞧著潑辣強勢肆無忌憚,似乎處處都是破綻,其實內裏比我還要精明,豈是個好輕易糊弄的?至於大老爺那裏,更是想也別想,大伯母可比我母親精明厲害一百倍,先不說她能輕易彈壓住大老爺,就看這些年她與大舅母越發親密的關係,想來就是個未雨綢繆的,可歎母親眼光短淺隻知巴結有錢有勢的二舅母,把個將來要承宗襲爵的大舅舅一家扔到一邊不管,我作為女兒晚輩又能如何作為?”
“女人再厲害又能如何?還不是出不了這內院,手段終究有限。”抱琴勸解道,“關鍵還是奉承好老太太要緊,寶玉少爺今兒在抓周宴上給府上丟了醜,老太太麵上雖沒說什麽,心裏保不齊真就種下了芥蒂,偏又有那房的琮哥兒出彩的比著,指不定那獨一份的愛護之心就此分為了兩份也不一定,姑娘還是為此早做準備才是。”
“這我倒放心的很,依大伯母那天生護犢的性子,是萬不會同意將琮哥兒送至祖母這邊教養的。”元春猶疑地將這番話說完,隨即便又改口道,“不過諸事都有個萬一,若是到時候老太太執意如此,大伯母拗不過,一時同意了也是個麻煩事。”
元春還待皺眉苦想,一旁的抱琴卻覷著牆上的掛鍾催促道,“竟已將近子時,我看姑娘還是早早的安歇要緊,縱使是十萬火急之事也該留待明日再說,法子總會慢慢想出來的。再則近段時間大老爺犯了左性,什麽都要和老太太對著幹,老太太縱使有心,約莫也會過段日子才會重提此事,姑娘很不用如此著急,還是保重身體早早安歇為好?”
元春垂下巾帕,舒展一下眉頭,起身便向妝奩台子走去,邊走邊還說道,“是我魔障了,明日還要到老太太那裏請安,確實該早些歇息才是,你且去外麵傳些熱水,再從藥格裏將那包舒絡筋骨養膚活血的藥材拿來,咱們一起泡泡藥浴腳,之後再歇下也不遲。”
抱琴聞言答應一聲,先幫著姑娘卸下頭飾,又說稍等片刻,才利落的向外間走去不提。
卻說這日夜裏,在王子勝府上,也有一對同樣秉燭夜談的母女夙不能寐。寒冬冷月照耀著那透著一扇燭光的茜紗窗,寒風嗚咽也攪碎了小窗下不時傳出的喁喁細語。
“再也想不到賈家妹妹竟然真個同意了這樣荒謬的主意。”一聲細歎,李氏側翻過身子以手半支頭,對著睡在裏間的女兒感歎道,“眼瞧著璉兒將來必是個有出息的,若你們以後真能就此搬出去住,必能減少不少的掣肘,那賈家的老太君看似精明實則糊塗,女兒以後能遠著她可真真是上天的造化,祖宗的福分了。”
“哪有母親說的這樣誇張,那賈家的祖母又不是見天的蹂躪小輩,就真叫咱們怕成這樣。”王熙鳳不以為然道,“我之所提議出錢蓋房子,不過是圖個清靜,不耐煩陪著那些個婆婆媽媽成日局在後院子裏閑聊八卦,我自有一番大事業,表哥也說要鼎力支持的,自然是住在外麵比較方便一些。”
“你這性子怎麽就錯投了女胎!”李氏又一次感慨,“但凡是個男兒,咱們大房也能立得起來,也用不著還要看二房的臉色過日子。仁兒雖然好學,偏聰明智慧不夠,實在沒多少讀書天分,縱使有你這個姐姐日日逼迫他上進,我冷眼瞧著將來也就是舉人罷了,就那估計也是拚了老命才能勉強考上。你兄弟立不起來,也不知將來是否會累及於你?”最後這句卻是摻著滿滿的憂心。
“母親莫要憂慮,弟弟腦子雖然不甚聰慧,可性子卻圓滑的很,身子骨也著實不錯,將來未必便沒有出路。咱們家本來就是武勳之家,子孫不善讀書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總還有武舉一途?正好咱們王家的人脈全都在軍中,到時職位升遷反而更加容易些。若是勉強擠進文官係統,錢捐個小官,怕真就得蹉跎一輩子,就如賈家二姑父那樣,做官十幾年,職位也不見有半分動彈,不死不活的混在工部裏領個閑職,母親你說這樣的生活究竟有何樂趣?”
“你二姑父再無能,也不是你這個小輩能在背後胡嚼的。”李氏皺眉輕斥道,“我現在最擔心的還是你父親,他近來是愈發的懶怠,吃睡不香,也不愛外出了。以前還能有幾個酒肉朋友解解悶,前幾日也讓你二叔出麵給打發了,說是要維護咱們伯爵府的聲譽,還不是怕你父親做出什麽影響他前程的事,借機把你父親拘在府裏罷了。”
王熙鳳觀母親神色,不確定地問道,“父親可是又去姨娘小妾那裏胡混了?他留在家裏也就隻剩下這些事了。”
“前幾日太醫過府診平安脈,說你父親近來身子虧虛的很,若是不想英年早逝,最好還是修身養性半年為好。你奶奶聽了太醫建議,早就給那些妖嬈的賤人們下了禁足令,半年不許出院子,且又令各處的婆子與小廝緊盯著,他如今便是想要亂來也是不能了,少了這一大娛樂,可不得和死了爹娘一樣沒了生活意趣。”
“父親總這樣閑著也不是個事,合該找些事做才好?哪怕管上那麽一兩個莊子鋪子的,也能去去身上的懶惰,省的他整日的胡想瞎想折騰自個的身子。”王熙鳳說到這心思微動,想起白日賈璉說有意要會金陵姑蘇的話,就轉了話頭說道,“要不咱們還是回南吧,父親既然在京裏這樣不開心,活的就像一個廢人,他心裏抑鬱難平是早晚要出事的。”
“這好好的,怎麽又忽然又重提回南之事?”李氏不解問道,“上回我聽你的話向你父親進言,還未來得及將事情講完,隻是初初提了提,就遭到了他斷然的拒絕,那眼裏心裏全是不甘之色,我在一旁瞧的可是真真的。這回又提,你老子還不得和我急啊?你也知道老爺他性子向來敏感多疑,我若勸老爺回南,隻會讓他以為我心裏瞧不起他,疑他沒本事不配留在京都,還是收拾鋪蓋灰頭土臉的回老家要緊。上會碰壁,你爹足足一個月沒有理我,還是我放低身段好說歹說才哄他回心轉意。這回又要我出頭做這壞人,我是萬萬不幹的。”
“父親真是年紀越大性子越天真單純了。”王熙鳳憋著笑說道,“這次與上回不同,可是有現成的好理由供母親說項呢?母親不是已與賈家伯母暗中商定了建院子的事嗎,這事母親可曾與父親提起過?”
“你爹那樣要麵子的一個人,我怎敢輕易開口,我還想著將這事悄悄地辦了,最好不要驚動你父親呢?”李氏心有餘悸的說道,“反正咱們用的又不是公中的銀錢,你父親很沒有知道的必要,能瞞著就瞞著吧。”
“母親好糊塗,這天底下就沒有不透風的圍牆,何況這事又不是咱一家知道,還有榮國府那邊呢,保不齊哪一日就叫他知道了,到時候母親又該如何自處?”王熙鳳不以為然道,“父親本就容易多想,若當真因女兒這事和母親生分了,可真叫女兒就無地自容了。”
李氏聞言沉吟道,“依鳳兒的意思,咱們就將此事與你父親商量商量?”
“不止要商量,還要借著此事提一提回南之事。”王熙鳳斟酌道,“我想著到時候是必有閑言碎語的,若是再有人刻意從中煽風點火,說不得這好事也要變成壞事了。咱們卻不如搶在建院子前頭避走金陵,一是為躲躲嫌,賭堵世人的口舌,二呢,也能借機將父親誆到金陵去,等父親體會到老家那邊沒有掣肘自由自在的好處,說不得就算到時候祖母召喚,父親都不願回去呢!至於父親究竟願不願意回南,母親隻管放心好了,便隻是為著一片慈父之心,父親勢必是要答應的。”
“這倒是,你父親雖然是庸人一個,又有著許多三不著兩的壞毛病,到底是真心疼你們姐弟,這事既然對姐兒有諸多好處,他就沒有不答應的理!”
“還有小弟之事,我私下裏幾次掂量,覺得這京裏繁華,誘惑甚多,又有這眾多的紈絝,說不得哪日就將小弟勾引壞了。最難的還是找不到頂好的先生,小弟讀書毫無靈性說不得就是沒有好的先生從旁引導之故,正好江南乃是物華天寶人傑地靈之地,大儒博學隱士的集中之所,隻衝著那地方濃厚的學風,小弟也該到江南走一遭才好。就算將來準備走武舉一途,那兵法韜略也不能不讀,那或神駿或飄逸的書法也不能不練,又有金陵老家裏還榮養著當年爺爺打仗時退下來的老兵殘將,雖說他們早已久不上戰場,到底那一身的本事還在,既是咱們王家的府兵,少不得要請他們費心將小弟調教一二。”
“我的兒,難為你小小年紀卻要處處為你兄弟著想,這本來就是我們做父母的責任,卻是我們無能,竟要你們自身籌劃將來。”李氏滿臉心疼的將寶貝女兒抱在懷裏,又說道,“女兒隻管放心就好,你父親那邊自有母親一力搞定。人皆說慧極必傷,你小小的年紀卻心藏著這滿腹算計,終究也不是什麽好事?閑暇之時,還是要多想想吃喝玩樂的雅趣,萬萬不可操心太過才是。”
王熙鳳強撐著乏困的眼皮,呢喃說道,“女兒這樣做也不單單隻是為了父親與弟弟,女兒之所以一力促成回金陵老家,皆是白日裏聽璉表哥說年後有去淮楊的打算,此後一去天高路遠未免想念,再加上我心中早存了回金陵的意念,不如趁此一起回南,豈不遂了這諸多的打算?”
李氏扯了錦被裹緊女兒,低聲道,“夜深了,便有私話明日再說吧,瞧丫頭你困的。至於你心中盤算的那些小打算,你真當我完全不知啊,不過是不願戳破,給你這小丫頭留麵子罷了。”在李氏略帶小得意的低哼聲中,王熙鳳短促的呼吸漸漸轉為綿長悠遠。
又過一刻,李氏扯了扯床頭上連著外頭鈴鐺的細線,喚了外頭守夜的丫頭悄悄進來吹熄燭火,胡想著女兒心思如何靈巧,竟想了用線扯鈴鐺這樣的鬼主意,瞧著倒著實方便的很,回頭也在自個屋裏弄一個之類的想法,伴隨著這些雜七雜八的一大堆思緒,也漸漸地沉入了夢鄉。
作者有話要說:好難得又更文了,有好這口的還不快掛出來曬曬,打個分支持一下神馬的!(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