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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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又名石頭城,曾作六朝古都,乃是江南數一數二的襟江帶湖山靈水秀之地。其間不知有多少文人雅客頌揚的人文古跡天地勝景,隻說那冠絕天下的秦淮河,隻說那籠罩煙雨的莫愁湖,隻說那龍盤虎踞的紫金山石頭城,一雙妙筆騷詞曲,又有何處沒徘徊著紅顏薄命的歎息與風流才子的癡情?
這些奇譎的傳聞,代代宣聞於當地百姓的口中,又因偶然入了江南文人們的耳目,不免或欣羨或感懷,便寫出多少經天緯地的傳世佳作來。
莫愁湖畔的抱書樓便就是這麽個所在,傳聞不知哪家王孫公子因酷愛文史野傳不能釋手,便使家下人滿世界搜羅適趣閑文以供娛樂,然逸興閑文總有盡時,又有許多淫詞濫曲粗鄙之文夾雜其間,這公子每每閱罷皆十分悵惘失落,正百爪撓心之際,一時心生妙法,抱書樓便就因此應運而生。
公子遇著文慌,自是不用如後世網蟲們那般苦苦等待,這大把銀錢撒下去,滔天的權勢壓下來,再擺出個禮賢下士的姿態,縱使那些窮酸文士平日如何清高自詡,又有幾個能有不為五鬥米折腰的氣節?端看此刻聚攏在這抱書樓裏提筆研磨的先生,哪個不是為了那瞧著著實豐厚可觀的潤筆費而來?
賈璉抬腳踏入抱書樓,左右環顧周遭環境,仿的卻是後世圖書館的格局,且更加的雅氣高端上檔次,隻看那一排排紫檀木打造的書架子就足夠閃瞎來人的狗眼。
隨手從架子上抽出一本冊子,大略翻了兩三頁,賈公子止不住感慨道,“真真好大的手筆,別處千金難求的紫檀在這裏倒像是那路邊的柳木杉樹般便宜,卻是論排的打造。就是這上麵放的書冊子太過兒戲了些,擺在明麵的竟都是些戲文野曲,連一本四書也無,如此不尊重店家又如何招攬的來客人?”
這話剛落,就有隨侍的小廝殷勤的過來答話道,“公子請了,小店開門迎客本就不是為了那等黃白俗物,主子家好雅,玩笑間便起了此樓,不過是閑暇間給自家找個樂子。至於四書五經科舉取士之類的文章,咱們自也是有的,卻是都擺放在二樓,那裏更加安靜雅致,滿室書香絕不會辜負了聖人之言。”
“你倒是個伶牙俐齒的。”賈璉隨口讚著那攬客的小廝,眼光卻在閱讀室那邊逡巡,稍後便見他抬眉點著閱覽室又問,“瞧那邊一水的閨秀裙釵,怎麽這裏女客反而比男客多些,難道是他們都在二樓不成?”
“公子慧眼。”攬客小廝麻利的回話道,“不同於這邊的小姐奶奶們更愛那些閑文野史民間傳說,那些相公老爺可瞧不上這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哪比得上樓上的時文吸引人?”
“你說的倒都是些大實話,那咱們這也就上去吧。公子我臉皮雖厚,在這一群女眷裏流連穿梭太久那也是會臉紅的。”賈璉打趣道,“你前麵給我帶路,直接去三樓雅間天字號房,那裏我約了朋友在等。”
那攬客小廝聽到賈璉所說的目的地,立即就斂了臉上尋常待客的笑容,擺出十分恭敬小心的樣子問道,“小相公可是姓賈的公子?”等到賈璉點頭承認,才又熱情的招待道,“哎呦,原是小賈相公,請恕小的剛才有眼無珠,竟不識得主子家貴客,你老這就快請了,咱主子可早就在樓上候著您了。”
賈璉邊笑著登樓邊問道,“我從未來過這,你不認得我也是應當的,卻是何罪之有?倒是我這一路耽擱,叫你家主子久等,才該當麵恕罪才是。”
說著就踏上樓來,推門而入前未等他給那小廝扔一個打賞的荷包,就見門縫裏伸出一隻白玉般蔥嫩的素手,一把將他拽進了屋裏,然後就聽砰的一聲關門的聲響,裏麵又隱隱約約傳來抱怨聲道,“早在窗前見你進來,怎的耽誤到現在不見人影。難道是被下麵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的迷了眼,這就舍不得上來了,你也別急,以後有你的好處,世家公子嘛,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看我以後給你選上個十七八個小妾,也叫你樂上一樂,享享這古代男人的福利。”
聽著這夾雜著火氣的聲討,賈璉連忙作揖討饒道,“別,姑奶奶,少爺我可是正人君子,又是個福薄的,可沒那享受如美眷的命!”
“為什麽是個福薄的?你生來就是世家裏的公子,錦衣玉食的長大,還怕養不起一屋子的小妾不成?”王熙鳳不依不饒的追問道,“再說那正人君子,那更是強加的借口了,誰不知道你家兩房都是庶子庶女齊全的,要不然人家怎會說一家子都是假正經呢!”
“我倒是存的那個心,就怕將來家裏有個辣鳳凰會踹我窩心腳,我一向都是個膽小懼事的,可不得趕緊把這風流的心給收了。”賈璉一本正經的回話道,“你又因何提起這個,我雖來的晚些,到底沒錯過約定的時辰,至於你這樣不依不饒的問罪?”
王熙鳳覺得沒趣,懶懶的尋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才說道,“昨兒從京裏來了個家仆,帶來些你們賈家的消息,說是賈母又給你們兩房分別賜了兩個姨娘,且都是你們府上賴大總管的女兒,聽說還是賜還了身契正經聘了做良妾的。”
賈璉聞言皺眉道,“我爹如今身在金陵,這如何就又納妾了?”
“是納妾又不是娶妻,沒有男人又怎樣,隻要有個出來主持的女主子也就行了,何況那還是長輩恩賜的?”王熙鳳不陰不陽的搭話道,“也不知這純粹是賴家的主意,還是賈母自個在一意孤行,依我說這裏麵玄機可大著呢,你最好能在心裏細細的好好的猜摸猜摸。”
“許是老人家的掌控欲又犯了吧。”賈璉不確定的說,“至於賴大一家,那是早被母親架空了實權的,讓女兒做妾想必也不過是巴結主家的最後手段,不然他們若稍微有點底氣把女兒外聘到外邊做正頭奶奶,豈不比做姨娘小妾的要強上百倍?卻沒什麽好令人擔心的。”
“你心大不在意這個,我不過白提醒一句,省的將來出事也沒個算計,到時候又來問我討法子。”王熙鳳接話道,“你今兒來是來告別的?卻是打算什麽時候走,又都帶些什麽人,你都給我說一說,將來要通信往來也方便。”
“能帶什麽人,左不過還是那些丫鬟小廝,另外多加林之孝一家罷了。”一聽離別賈璉也懨了興致,沒意思的回道,“一路還有元春陪伴同行,日子定的便是後天,至於我父親卻仍是留在金陵這邊,這一走大約在考前就不會再回來了。”
“淨胡說,難道過年祭祖你也不來了?”王熙鳳駁道,“你是為考舉人不得已才暫住在親戚家,元春又為了什麽,難道為了一句散心就要在老家過年不成?你們老太太能答應?”
“自是有期限的,在京裏臨走前,祖母再三囑咐她務必要在中秋節前回家團圓,如今算算時間她也就能在這呆上幾個月罷了。”
“元春不是個無腦子沒成算的人,你可能猜到她這次非要跟你來金陵的目的?我可不信她純粹就是來散心躲避流言的,暗地裏一定還隱藏了什麽別的謀算。”王熙鳳憂心忡忡道,“前兒她與我說話,話裏話外都是盤問試探,總覺她所圖不小的樣子,有她在一旁盯著,你以後行事還是小心些為好。”
“她一個小姑娘家能有什麽圖謀,不過還是原來那個皇妃夢罷了。紅樓故事裏劇情的脈絡雖然可改,但故事的慣性卻不是那麽好逆轉的,這裏的元春對進皇宮做妃子卻著實執著的很。”賈璉無奈的說。
“她若隻單單想想便也罷了,關鍵人家還是個十分有行動力的主,對於什麽人可依仗,什麽勢力可借助,她心裏可是門清的很,再加上也不缺頭腦手段,便是你一向自詡英明怕也難免著了她的道。”王熙鳳客觀分析道,“再有,我們玄門向來講究個觀人形貌斷因果的說法,元春的精魂不敢說黑的冒煙,也絕不是純潔質樸的顏色,尤其是她那雙眼睛灰蒙蒙的卻正是*深陷的征兆。”
“嗯!玄門裏還能這樣看相?”賈璉感興趣的問道,“那你給我說說,王夫人那樣的驚魂究竟是黑是白,她那樣的為人處事,可有黑到驚天動地的地步?”
“她不過是一內宅夫人,就是品性再差手段卻終究有限,如何比得上那些在青史留名的梟雄奸佞,卻是太也抬舉她了,縱使她手上沾了人命也不過稱一句小惡,想要黑心黑肝也得瞧她有沒有這個能力?”
突然聯想到另外一些不好的事情,王熙鳳擰著眉繼續說道,“這種靈魂被糟蹋成灰撲撲色調的事情貌似最近常見的很,我才在金陵呆了幾天就碰上了好幾起這樣的例子。不說別的,單提你們賈家的仆人,那是一水的灰色係,前兒見著的薛姑媽也是藍中帶青,這是由愛生恨的顏色,還有她家兒子的奶娘,更是灰中帶紫,卻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薛蟠的奶娘?莫非她也有什麽問題?”賈璉語帶疑問道,“莫非這是已超越了家鬥的節奏,仙幻武俠風要不要這樣亂入啊!依我說小胖子薛蟠典型就是一有奶便是娘的熊孩子,又在那樣一個大家庭裏長大,疏遠親媽反而跟奶娘親近卻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那奶娘的心可不就因此給養大了,卻又何來走火入魔之說。”
“我如何知道,我是隻管相麵測運的,又沒有知曉前因後果來龍去脈的本事,反正那奶娘整個都不對就是了,級別堪比王夫人。”王熙鳳甩了個白眼繼續道,“你若不信,不妨派人細細的查查她,後頭說不得真就隱藏了一個驚天的有關愛恨情仇的感人故事也不一定?”
“你看小說入魔的級別別是又升級了,腦補成這樣倒是自娛自樂的很,這世上哪有這許多愛恨情仇的故事,想來不過又是一個內院婆媳鬥法的手段罷了。”言外之意,大有姑奶奶你想太多了的鄙視,自覺完敗剛才某人飛的那個白眼。
“真沒意思,這貧乏的古代,我一女兒家除了能看本沒什麽故事內容的閑書還能幹什麽,既不用像你一樣考進士做官苦苦啃書皮,也不能鮮衣怒馬騎馬打獵瀟灑肆意。唉!我為什麽偏要穿紅樓?那怕隨便一本武俠小說,也能撈個女俠當當不是。”被古代殘酷禁錮婦女的陋習折磨的精神已經異常的鳳姐兒神神叨叨的碎碎念道。
“我就要走了。”賈璉沒頭沒腦的砸了一句,“比不得相見遙遙無期,但若要下次再見怕也得過一個天長地久的時日。你若真無聊了,不如我帶你去附近園林古跡裏去玩玩,不帶別的人就咱兩人,你再換上一身男裝戴頂紗帽,咱們一起去遊玩踏青如何?”
“這該死的交通不便的古代。”王熙鳳第無數次咒罵道,“既如此,那就去香積寺吧!最近身邊人個個都黴運透頂煞氣盈天的品相,咱們最好還是去拜拜佛祖轉轉運道,畢竟無故插手時命搗亂天機不是什麽好事,還是借尊佛祖擋一擋神仙的怒火以安凡心為妙。”
話說神仙的怒火可以借佛來擋一擋,那凡人的怒火就隻能摔杯子泄憤了,還是前朝古董青瓷杯,王夫人毫不手軟的砸碎了一整套,這要是在平時她清醒的時候還不得心疼死,可惜此刻她早被家裏的小妾姨娘們氣昏了頭。
“啪”窗子裏又飛出一件不明物體,王夫人陰著臉歪倒在床榻上,回頭衝自家心腹周瑞家的低吼道,“你說說,這都幾天了,他難道是要死在那妖精身上不成,妻兒老小放在一邊不管也便罷了,就連好不容易求來的差事也不好好做,近四十的老臉也好意思三天兩頭的請公假,也不怕親戚同僚們笑話,笑他是個骨酥筋軟見著娘們就邁不動腿的窩囊廢。”
說著就頹廢的將頭邁進枕頭裏,疲憊的說,“算了,嫁進來十幾年,不是早就知道他這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樣,我還能指望他什麽。”
周瑞家的聽這話不像,趕緊湊過來勸解道,“太太千萬莫惱,老爺雖不知體惜,終究還有大姑娘珠哥兒在夫人身邊,又有寶玉哥兒這樣的天降福瑞,太太又怎會沒了指望。彩繡那個小蹄子,不過是仗著顏色新鮮年輕俊俏才多得了兩天的寵愛,若仔細算來實在是不足為患,太太真正應該提防的還是如今有兒有女的趙姨娘才對。”
聽周瑞家的這一番勸告,王夫人剛才稍微平息的怒火騰地一下又燃燒了起來,“大姑娘珠哥兒有什麽用,一個個都和我不在一條心,大哥兒是恨不得能托生在大房太太的肚裏,姐兒更被老太太教的魔障似的死要進宮,寶玉如今看來還好,等他長大後怕不是被老太太教成又一個珠哥兒。唯一的依靠老爺又是個成天撚三惹四的主,外頭瞧著團錦簇的正人君子,裏麵卻再是*不堪平庸無用的,我這樣不管家不教子的一日日混著,何日才能是個頭?”
自怨自艾完,王夫人才想起正事來問道,“這就要閉門熄燈了,你又過來作甚,難道又是哪裏出了問題不成?”
“太太!”周瑞家的為難道,“原本這事是不該特意過來惹太太憂煩的,可咱們院裏的大管事小丫頭紛紛往我那裏求告,千求萬告的求我給太太遞信為他們做主,我如何能這時候還過來討太太的嫌?眼見著這個月立馬就要過去了,可這個月的例錢銀子還都沒個影呢,這後麵一堆子下人都等著米來下鍋,也不知這大太太遲發例錢的舉動究竟是何用意?”
“例錢竟沒發嗎?”王夫人皺眉問道,“可我記得我那份月初就有丫頭從那邊送了過來,不能有我的卻沒有你們的道理,可是賬房那裏漏算了不成?”
“早有小子去賬房裏問了,那邊的管事隻說如今家計艱難,寅吃卯糧還不夠呢,外麵銀子不進賬他們手裏也沒有銀錢可發,隻叫他們再耐心等等。”周瑞家的小心回話道。
“再艱難也不止於此,這是大房要逼咱們二房搬出榮禧堂呢!”王夫人幽幽道,“前兒咱們府上不是剛剛還完了大半的國債麽?這事一過,我那好嫂子張氏逢人便說府上因著還錢幾乎被掏空了大半,家計維持愈發的艱難了,今兒她就是明目張膽的苛待下人,我又能說些什麽?反正外人也不了解咱家的情況,下人也不能去銀庫裏瞧瞧究竟還有沒有銀子,她若說沒錢就是沒錢,就連借口也是現成的。我若敢拿此事去叨煩老太太,指不定還要遭她的譏諷排揎,畢竟府上還清欠款,別人都沒見得什麽益處,隻咱家老爺冷不丁升了官,得了個郎中的職位,算是堪堪擺脫了微末小官的尷尬,她不借此生事那才叫人奇怪。”
“可是太太,大太太那邊有心找茬,拿捏著不給咱們這邊的下人發放例銀,這一兩個月還好說,若是長此以往,這人心很容易就散了。那些奴才又個個都是跟紅頂白的性子,備不住外人三兩下攛掇就做出背主投敵的行徑,真到那時豈不是糟糕至極?”周瑞家的憂心忡忡道。
王夫人思量半晌,終是忍著肉疼咬牙道,“如此便先從我的梯己裏拿出些銀錢添補給那些奴才,大嫂那邊我在另想想別的法子罷。”
周瑞家的得了答複趕緊應承下來,千恩萬謝的感激主子對下麵之人的體恤,稟完了事也未立即告退隻在一旁陪著夫人發呆。
這邊王夫人心裏卻在默默計算著搬出榮禧堂的利益得失,她心裏十分明白倘若她死活沾不上半點管家權就是賴在榮禧堂一輩子也是無用,反而還要牽帶著她的兒子女兒名聲上受連累,雖心裏萬分的不甘心,也清楚這搬出榮禧堂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幸好大嫂子張氏出身書香之家,渾身都帶著一股書呆子的傻氣,竟是他們二房不主動搬走她也不好意思開口的矯情做派,隻白白跟他們幹耗著。上次她提出歸還國債的主意時就提出了搬出榮禧堂的條件,現在看來是大嫂子瞧他們一家還未有動靜,這是示威敲打來了。
可恨她卻再也沒了別的辦法,現在是連自個的丈夫都迫不及待的要搬出這個地方,就為了維護他那所謂的清名和那用錢換來的官位。想來他大概不會了解,一旦他們一家搬出了榮禧堂,在這個府上,二房怕是再也沒有了掌家露麵的機會。
“我不甘心。”王夫人心裏猶自掙紮,“難道一定要用女兒出的那個法子才可行嗎?”腦子裏忍不住想起女兒臨走時跟她說的那番話。
“母親你怎麽還不明白,咱們二房想要真正的崛起不在老太太的偏愛,不在爹爹的官職,而在於哥哥他以後究竟能不能出仕,弟弟有沒有出息撐起門楣。”
那晚她的女兒滿臉失意,剛因大房那邊的作妖錯失了進宮做公主侍讀的機會,卻還是強撐著替一家子謀劃將來,她的那個主意著實驚世駭俗,她當時聽了還埋怨女兒心狠,然而現今瞧來那說不得會是他們一家子最後的一條勝利之路。
王夫人反複的思量卻始終拿不定主意,趕不出腦子裏的天人交戰,就連發上的步瑤也跟著不自覺晃動。
一旁周瑞家的忍不住上前搭話道,“太太,您可是在煩惱些什麽,若是心裏實在憋屈得慌,卻不妨向奴婢說說,縱使奴婢愚笨不能為主子解憂,好歹也是個說話的去處不是。”
王夫人聞言瞥向周瑞家的,長長的輕歎道,“周姐姐你說,珠兒是不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呐!”
“珠哥兒自是極孝順又有本事的,那是個有赤子心性的好孩子,我瞧著倒是像年輕時候的太太。”
“是嗎?我的兒子自然像我多一些。”王夫人心裏熱乎乎道,“我雖然極愛寶哥兒,也憐惜大姑娘,但說實在的我心裏最愛的卻還是我的珠兒。因為他我才頭一次做了母親,我雖然極不稱職,但自他從我身上掉下來那天起,他的第一聲啼哭,第一次叫媽媽,第一次會走路,還有第一次送我小禮物的情景,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曆曆在目。那般懂事那般可愛我又怎能不去愛他!尋常但凡他有個頭疼腦熱,我這裏哪次不是捶心捶肝般疼痛,要是有一日叫我見著他成日臥在床上的病樣,那還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痛快。”
“太太向來便是慈母心腸。”周瑞家的奉承道,“哥兒從小到大,衣食住行,太太那樣不是安排的細致又周到的。還記得那年哥兒初初被抱到老太太那裏時,太太難過的是三天三夜都沒合眼,成日抱著大少爺的小衣服默默流淚。從前那樣惦記的小人兒,不知怎的眨眼間就悄悄長成大人了,如今更是連房裏人都有了兩個,太太現今也就隻管盼著哥兒哪日能娶個媳婦進門孝順您,說不得轉年就能抱上孫少爺。”
“我算什麽慈母心腸,當年珠兒還那麽小,我怎麽舍得將他抱給老太太帶?”王夫人自責道,“那時候,但凡老爺能立的起來或強硬上那麽一分半分的,我也不會眼睜睜的瞧著哥兒被老太太那邊的人抱走。老爺,老爺,他那時卻隻知道跟什麽周姨娘鬼混,可曾為我這個剛做母親的多想上那麽一點?”
王氏紅著眼眶向自家心腹傾訴道,“周姐姐,我這些年心裏一直存著恨啊!恨他的無情無義,恨他的道貌岸然,更恨他的心薄情!這些年,他寵愛了一個又一個小妾,我雖然千防萬阻,庶子庶女到底還是齊全了。”
說著又驚慌慌瞧著自個的雙手,嘲諷道,“這雙手因他沾染了多少無辜的冤魂鮮血,我心裏越來越難安驚恐,為了自個的良心,我是日日吃齋念佛,就是唯恐這些罪孽報應到我的孩子身上。最後,果然是我自作孽不可活,不然兒子女兒為什麽竟沒一個親近我?”
“太太怎會如此胡思亂想。”周瑞家的趕緊勸說道,“不說大少爺平日是如何孝順懂事,單說大姑娘,她那裏但凡得了什麽好東西,或親製了什麽針線,哪一次太太這裏不是獨得一份?太太如今非要說哥兒姐兒與自個不親近,豈不是要寒了他們待你的那顆赤誠的孝心?”
“不管他們將來願不願意孝順我,我都得為他們好好的打算打算將來。”不知何時,王夫人眼神裏多了一份堅定,“我這個做母親的雖沒什麽大本事,即使明知爭不過大房一家,也得兵行險招給爭上一爭。”
“太太您想要怎麽做?”周瑞家的上前走進一步道。
“眼看著這天一日熱過一日,咱們繡房裏竟還沒有將春衫準備出來,可見那都是些散漫不上心的。如今大房又處處針對咱們,她們更是得了意,這春日的衣服指不定還要推遲的何日呢!咱們一介婦人,尋常也難得到處走動,就是見個客人用往年的舊衣也能湊合應付,可老爺又怎能與咱們一樣,那是成日要和各色同僚們打交道的,如何能穿往年的舊衣出門子?依我看,今年老爺針線布匹的份利咱們不如單獨拿出來,分別交給三位姨娘辛苦辛苦吧。”
“太太體恤老爺,奴婢明日就去針線房裏領取對額的布匹針線去。”
“那裏麵能有什麽好料子?”王夫人輕聲駁道,“不如開了我的私庫,從裏麵找出幾匹對時的貢料出來,也好給咱們老爺長長臉。”
“太太……。”周瑞家的反應過來主子的意思,聲音哆嗦著確認道,“果真非要從私庫裏取嗎?”
王夫人瞄了她一樣,愈發堅定道,“果真,你隻管去取就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要總傷女人的心,不然,後果可是很嚴重滴!(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