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是由萊狄歐斯決定的。

    艾斯文歐特星團雖然對結婚大開方便之門，但是為了控製重婚罪，結婚之前仍然要進行比較嚴格的審查。他們必須空出一天到民政署接受初審詢問。

    結婚審查需要事先預約。雖然當今社會結婚率低下，但當不是以國為單位，而是以星球為單位計算時，每年的結婚人數依然是一個相當龐大的數字。比玖伊特的民政署每年要處理的結婚申請有2千萬份，平均下來每天要處理幾萬份。即使萊狄歐斯擁有西賽爾沃以及席家的特權，估計也要排上一個月。這其實也是祖父要求他現在就開始相親的原因之一。

    不過今天並非什麽都做不了，至少萊狄歐斯與九月終於交換了私人的聯係方式。相比萊狄歐斯僅限家人知曉的私人郵箱，九月那個甚至一個聯係人都沒有——因為是新申請的，已故的養父自然不在裏麵，醒來後接觸到的人都沒有發展出足以設為私人聯係對象的交情。萊狄歐斯是九月私人郵箱裏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聯係人。

    兩個人現在等於是口頭確定了關係，也就沒有了不必要的客套。萊狄歐斯用自己的私人空軌車將九月送到車站，目送他上車之後才轉身離開。

    回到宿舍，看著房間門自動閉合，感覺整個空間隻有自己一個人之後，萊狄歐斯才突然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真的沒想到九月會在今天就點頭，本來以為要再相處一段時間的，為此他還特地做足了心理準備。

    那個青年看上自己什麽呢？雖然萊狄歐斯自信自己條件非常不錯——不論是外貌還是家世，但是九月似乎並沒有對這些表現出很明顯的興趣。

    也不像隻是為了結婚能得到的好處。老實說，萊狄歐斯原本的確是有這樣的打算的：對目前是三無人員的相親對象拋出誘餌，許諾額外的利益讓對方同意與自己結婚。不過這樣的結果很有可能是五年後離婚，萊狄歐斯不大想要這樣的結果。他對婚姻依然存在幻想，即使為了祖父妥協，放棄了自由追求愛情的權利，也還是希望能夠在婚後培養起感情，擁有美滿恩愛的婚姻。

    在第一次與九月見麵之後萊狄歐斯就打消了協議結婚的念頭，要說理由的話，也許一半是私心一半是直覺吧。私心是他本來就不願意選擇這種形式的婚姻，直覺則是他覺得對九月似乎不應該用這樣的方式。

    所以現在，在沒有任何事前承諾的情況下，九月與他結婚確定能得到的好處隻有戶籍與住房問題的解決。入了席家的籍的確算是不小的好處，前提是沉睡了四百年隻接受了回歸社會基礎課程的九月對於能從席家拿到的好處有足夠的概念。

    維持著剛進門的姿勢站在房間裏想了想，萊狄歐斯笑著搖了搖頭。現在想這些沒有意義，反正事情已經定下來了。既然直覺認為九月不像是為了利益結婚的人，那麽他暫時先相信就是了。更何況，一旦戰爭爆發，別說五年後會不會離婚，能不能順利培養感情都未可知。

    萊狄歐斯覺得自己真的是想太多了。他左右晃了晃腦袋，走到桌前坐下，打開光腦主終端，聯係祖父。結婚對象定了下來，他應該向祖父匯報。

    比玖伊特星軍部的上將不是想聯係就能立刻聯係上的，即使萊狄歐斯用的是私人通訊。他發出通訊請求後就隻能等待回音，不知祖父會何時通過請求，他也不敢先去洗澡。正打算打開頻道節目表看看有沒有感興趣的內容，光腦就提示他公用郵箱裏收到了一封新郵件。

    萊狄歐斯打開一看，寄件人是維托。

    這是一封純文字的郵件，西賽爾沃軍校的學生基本很少使用影像，而是更寧願手打文字。這並不是學校的硬性要求，隻是學生的自發行為，尤其是真鷹的學生。他們是要駕駛機甲或是其他戰機的，即便不能成為機師，也一樣要麵對各種各樣的麵板。手指的靈活程度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操作麵板的速度和準確性，這也是軍校生熱衷於玩遊戲的另一個原因，他們希望自己的大腦與手指能更靈活，更默契。

    萊狄歐斯從10歲進入西賽爾沃時起，就從來沒收到過來自學校的任何一封影像郵件。而他自己，除了家人偶爾要求全息影像以慰思念之外，其他郵件也一律使用手打文字的方式。

    維托的郵件挺長，但是有用的信息很少。他先是問了一連串的問題，中心思想都是第一次約會感覺如何，有沒有什麽可以與他分享的心得或趣事，這部分內容被萊狄歐斯自動無視掉了。

    正事在最末尾，維托詢問萊狄歐斯要不要去參加明天在紫羅蘭校區的一場公開講習會。

    紫羅蘭幾乎天天都有講習會，那邊畢竟最注重理論和實驗，永遠都有最新的成果需要學習或展示。不過偶爾，大概一兩個月一回，會有真鷹學生很感興趣的內容。

    這一次的便是這類。

    萊狄歐斯通過維托附在郵件中的鏈接仔細看了看講習會的內容，是有關新型戰鬥機甲操控係統的。對於很快就有可能成為星團軍戰鬥機甲駕駛員的畢業生來說，這個講習會相當值得一聽。

    不過，前世有過這個講習會麽……萊狄歐斯皺眉想了想。離畢業還有一個半月，似乎正是他陷入中二期的時候，在用郵件與家人數次抗議不果之後，他就不想理會家裏的郵件了，而家人在發現私人郵件被無視之後，甚至還將郵件寄到公用郵箱裏來。

    好像就是這個時期開始，前世的他連郵箱都不願意打開了。

    萊狄歐斯深深地歎了口氣。現在冷靜地去回想，會覺得上輩子的自己幼稚魯莽到不可理喻，但是在作為旁觀者評論過去的同時，他也非常理解當初自己的做法。

    一切都是自己太不成熟導致的，在所有家人都顯得那麽反常的時候，居然沒能察覺到不對，沒有冷靜去思考這些變化的原因，而是隻想著自己的感受和委屈，完完全全就隻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對前世的自己苦笑著搖了搖頭，萊狄歐斯一邊回複維托的郵件一邊自省：以後不管遇到什麽狀況，都必須要保持冷靜，不能短視，不能被負麵情感蒙蔽。

    將回信送出後，他突然想起今天九月說過的話。

    到紫羅蘭校區聽講習會，也許可以人工製造一場九月所說的擦肩而過？

    就在萊狄歐斯為了自己的這個想象勾起嘴角時，私人郵箱的提示音響了起來。

    是祖父通過了他的通訊請求。

    萊狄歐斯將光屏調至水平，打開通訊，看著祖父的全息影像出現在眼前。

    他眼眶驀地一熱，連忙壓抑住感情的波動，對著祖父行了個軍禮，道：“晚上好，很抱歉打擾您，席上將。”

    席上將眯起雙眼，看起來似乎向右上角掃了一眼，然後板著臉說：“我以為這是我的私人通訊，你的不是嗎？”

    “我的也是私人通訊。”萊狄歐斯回答。

    席上將仍然眯著眼，“我跟你的私人關係是上將與軍校生的關係嗎？”

    萊狄歐斯這才笑了出來，微微欠了欠身，說：“對不起，是我不對，祖父。”

    “哼。”席上將哼了一聲，“怎麽，你突然聯係我，是打算告訴我壞消息還是好消息？”

    萊狄歐斯眨眨眼，道：“好消息。”

    “哦？”席上將挑眉看他。

    萊狄歐斯突然莫名覺得有些羞赧，他輕咳了一聲才說：“可以準備婚禮了。”

    “哼，”席上將又哼了一聲，但這回他終於露出了笑意，“早準備了。人家怎麽答應你的？”

    “他說……”萊狄歐斯頓了頓，“定日子吧。”

    席上將皺了皺眉，問：“這句話之前你說了什麽？”

    “呃……我什麽都沒說。”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形，萊狄歐斯覺得自己的確算是什麽都沒說。

    席上將不高興了，“真沒用。你怎麽連個求婚都不會，還讓人家開口問定日子？”

    萊狄歐斯愣住了。他的祖父總不會是忘了，自己是通過相親匹配找的對象吧？這不能按照普通情況來的吧……要說求婚的話，他在第一次見麵時就開口說了希望結婚了啊。

    想是這樣想，萊狄歐斯肯定是不敢這樣直說的，隻好垂著頭乖乖聽訓。

    席上將看自家孫子這個樣子，也訓不下去了。他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大妥當，剝奪了孩子享受婚前愛情的權利，萊狄歐斯這麽乖順地聽話，沒有一點反抗也不見異議，讓他又是驚訝又是欣慰。他曾經與自己的妻子一同想象過孫子結婚時的盛況，這些話也是他很早之前就想好的，當孫子來向自己報告要結婚時，不管孩子用了怎樣的求婚方式，他都要這樣說。

    如今雖然情況與自己曾經想象的有很大不同，但是席上將還是把藏在心裏多年的台詞說了出來，也不去管是否合適。不合適總好過沒有機會說出口啊。

    “行了，你別擺出這樣一幅樣子來，”席上將深吸了口氣，壓下心裏的感慨，“當我不知道你是敷衍我麽？你這個結婚方式是我選的，你有意見自然是要衝我來。”

    萊狄歐斯微笑著說：“祖父，我真的沒有這個意思。”

    席上將擺了擺手，“不說這個。你先告訴我，你對對方是怎麽想的，是真的覺得合適了嗎？”

    想起九月，萊狄歐斯垂下眼，點頭道：“我覺得，他挺合適的。”

    看到他的表情，席上將安靜了下來。萊狄歐斯沒去探究祖父的心思，而是順著話頭將九月的大致情況告訴祖父。

    星團很注重個人*保護，但最基本的信息是不算入*範圍的。雖然民政署婚介中心不會將信息透露給相親對象以外的人，但是祖父如果想要知道，那是一點都不難的。也許他與九月第一次見麵時，出於對對方的尊重，祖父還不會讓人調查九月，但是今天與九月約會之後就難說了。很可能現在祖父正一邊與他通訊一邊看著九月的調查信息。

    雖然認為祖父一定已經知道了，但是祖父調查是一回事，他作為孫子主動向祖父介紹結婚對象又是另一回事。

    對於自家長孫的做法，席上將似乎也相當滿意，他的神情放鬆了許多，笑意也更明顯了。

    等萊狄歐斯說完，席上將突然問：“今天玩得開心嗎？”

    萊狄歐斯眨眨眼，笑著說：“挺開心的。”

    “那就好。”席上將說著閉上眼，過了一會兒才睜開，“至於日子，你自己有沒有什麽想法？”

    祖父的問題讓萊狄歐斯怔了怔，他沒有特別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他覺得家裏似乎都為他計算準備好了。

    “現在預約結婚審查，大概要排上一個月吧？”他試探著問。

    對席上將來說這似乎並不成問題，“我已經提前打好招呼了，你如果現在預約，最久也不過隻需要等兩個星期。”

    這個時間比萊狄歐斯的預期整整縮短了一半，他有些吃驚，要知道一般人都傾向於提前兩個月預約結婚審查。

    他進入西賽爾沃軍校靠的是實力，基本沒使用過家族的特權，這個時候才真正體會到，為什麽特權階級這麽容易遭人嫉恨。

    如果他是一般人，也一定會羨慕嫉妒恨的。

    祖父還在等他回話，萊狄歐斯收起心思，想了想，道：“兩個星期後，離我畢業還差一個月，似乎不是舉行婚禮的好時期。”

    畢業生在最後一個月有許多事情要做，包括最後的數據檢測以及最後的實戰成績評定，這些大概要費半個月甚至以上的時間。等所有數據和成績都出來之後，就是誌願申報。成績優異的畢業生可以挑選駐地，剩下的畢業生就要被駐地挑選。

    為了保證能夠前往自己誌願的駐地，萊狄歐斯不敢對最後的評定有絲毫的怠慢，即便他的成績在這批畢業生當中可以說是十分優異的，但是跟他同水平的還有十幾個人。

    席上將也清楚最後一個月對於西賽爾沃的畢業生來說有多麽重要，他沉吟了一會兒，抬頭對孫子說：“可惜了你這次動作這麽快，結果還是要按原計劃，畢業之後再舉行婚禮了。”

    萊狄歐斯微微苦笑著點頭，苦笑的原因自然是祖父調侃他動作夠快。

    “但是，”席上將挑眉，“可以先訂婚。”

    萊狄歐斯一愣，猶疑著問：“何時？”

    席上將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

    “總之先帶回來見個麵吧。”

    帶九月回席家？萊狄歐斯想了想，還是問了同樣的問題：“何時？”

    席上將道：“看他什麽時候方便。”

    萊狄歐斯吃了一驚。會麵必須事先預約申請，連親生孫子想要聯絡都要發出通訊請求後等待的比玖伊特星軍部的上將，要遷就一個普通青年的時間嗎？

    他這才意識到祖父有多麽看重自己的這次婚姻。

    萊狄歐斯一邊慶幸著自己的對象是九月——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麽會慶幸，一邊想著明天不能製造擦肩而過的機會，估計得直接找上門了。

    “我會通知他的。”他對祖父說。

    席上將微笑著點頭道：“我很期待見到他。”(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