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狄歐斯感覺自己的表情僵在了臉上。

    他想努力不把心中的動搖表現出來,但是他也清楚,實際上自己並沒能做到。

    母親的目光直直地刺向他，在短短幾天內,萊狄歐斯已經是第二次體會到這種仿佛要刺穿頭骨直達腦髓的探究目光。相比起司令那種尖銳的試探感，母親的眼神雖然顯得平靜，目光也感覺不出什麽力度,但是卻讓萊狄歐斯覺得更難以承受。

    萊狄歐斯不自覺地屏息,心裏苦笑。情報工作人員不是大部分都依靠巧妙的刺探和誘導手法收集情報麽，這種靜默的逼問是怎麽回事，好大的壓迫感……

    九月看著互相對視著不開口的母子二人，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空氣中的沉默和剛才席媽媽的話都讓他不安,但是那兩個人仿佛碰撞在空中較勁僵持的視線又讓他失去了聲音，張了張口卻什麽都說不出。

    無聲的時間沒有持續很久,萊狄歐斯最先動了動，看著母親開口說道：“在回答母親的問題之前，我能不能知道，母親是代表軍部問的，還是代表聯邦政府問的？”

    “這兩者在現在也沒什麽區別了，”席媽媽笑道，“不過，我問這個問題，代表的隻是我個人。”

    萊狄歐斯微訝地眨了眨眼。

    “你曾經用了一個很好的理由解釋了你第一次發現敵襲的原因。不需要驚訝，這件事軍部和政府都不知道，沒有人懷疑你，”席媽媽說著頓了頓，“但我不一樣。或許你的說辭能讓整個星團的人都信服，但我是你的母親，我了解自己的兒子，這份了解的程度可能遠遠超出你的想象。”

    萊狄歐斯抿起嘴唇，沒有回話。

    席媽媽換了個自在些的坐姿，接著道：“你做的一係列事情都有著合理的解釋，分開來看，並沒有什麽值得懷疑的。不過對我來說，雖然一些事在當時我沒有感覺到異樣，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是可以聯係起來的。”

    她微微歎了口氣，“但我並不知道該怎麽把它們聯係起來。”

    萊狄歐斯將目光從母親臉上移開，越過她身後的窗投向了遠方的天空。

    席媽媽看起來對兒子的閉口不言並沒有不滿，而是帶著一種溫柔的微笑，攤開手掌開始數數：“同意父親強製的相親命令，進行相親匹配，與相親對象見麵、結婚；突然逆指名k-02號衛星；在敵襲到來的日子裏臨時換班；突然改變的巡查路線……我想知道，這些事情能夠被什麽聯係起來。”

    母親每數出一件事，萊狄歐斯就感覺自己的瞳孔不自覺地做出一次反應。他知道自己重生之後的改變若是仔細推敲的話會顯得相當突兀，時間太緊迫，根本沒有給他循序漸進的餘裕。但是他真的沒想到，母親居然全都察覺了，並且認為這些變化是互相關聯的。

    該說不愧是搞情報的嗎……萊狄歐斯對於母親的工作能力頭一次產生了崇敬的感情。

    萊狄歐斯收回落在窗外的視線，摸了摸右手下方的微型控製麵板，將懸浮躺椅的角度往上抬，讓自己的姿勢從躺變更為坐。

    “您說的每件事，我都解釋過理由。”他試探著對母親說。

    席媽媽點頭，“是的，我說了，你的每個解釋聽起來都很合理。唯一不大對勁的地方就是太突然了。雖然自從你進入軍校後我們相聚的日子就不多，你也很少對我和你父親說出自己的想法，你是個獨立的孩子，有什麽煩惱都自己解決。所以我們的確不知道你的誌願，也許你真的在我們所不知道的時候對k-02產生了什麽向往，這都有可能。我當時對你的決定雖然感到有些驚訝，但並沒有多想什麽。”

    “太突然了……”萊狄歐斯重複著母親剛才所說的話。

    “是的，突然，這是你的這些改變的共通點，”席媽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繼續道，“不是突兀，而是改變得突然。撇開我們的確不甚清楚的你的誌願，至少，我知道你是向往自由戀愛結婚的。”

    席媽媽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有些抱歉地看向九月，“我這樣說也許對你有些失禮，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不，沒關係的，請不要在意我。”九月連忙搖頭，不敢讓自己的存在打斷他們的對話。

    萊狄歐斯順著母親的目光看了九月一眼，定了定神，又問：“母親從我答應相親時起就覺得不對了嗎？”

    席媽媽搖頭，“沒那麽早。我承認我挺驚訝，不過那個時候顧不上想太多，你能答應出乎了我們的預料，但比起去猜測你願意接受那個要求的原因，父親……也就是你們祖父的身體更為重要，我們並不想拖延下去。”

    萊狄歐斯點了點頭。也就是說，母親是在這次戰爭爆發之後，才突然把懷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席媽媽笑了笑，道：“幹脆而毫無反抗地同意相親結婚，是你做的第一件改變過於突然的事。簡單點說，那不像是你的性格。”

    “然後在產生了疑問的現在，過去沒有留意的違和感就全都放大出來了麽？”

    對於萊狄歐斯的自言自語，席媽媽點頭表示正是這樣。

    “這是作為情報工作人員的能力，還是作為母親的直覺？”萊狄歐斯好奇地問。

    席媽媽瞟了他一眼，自豪地露出微笑道：“當然是母親的直覺，沒看你父親一點意識都沒有嗎？”

    知道了自己在什麽地方“露出了馬腳”，萊狄歐斯心裏微微鬆了一口氣。這種變化，這種違和感，除了母親以外，他覺得不會有其他人能察覺到了，真的如母親所說，她對自己非常了解，出乎自己意料地了解。

    父親的性格萊狄歐斯很清楚，如果他跟母親一樣對自己產生了懷疑，那麽他的做法絕不會是像母親這樣上門詢問本人，而是直接收集證據整理資料上報聯邦政府。古語所說的六親不認秉公執法，差不多指的就是他父親那樣的人。到時候等待著萊狄歐斯的，很可能是特殊機構的傳喚。

    從某些角度上來說，被母親發現問題，實在是不幸中的大幸。

    眼前坐著的，打算問出自己隱藏的最大的秘密的人，是自己的母親，而非軍情部門的上校，這個認知讓萊狄歐斯心裏踏實了下來。

    至少他可以避免染上間諜罪的嫌疑了。

    可是，雖然情況算是比較樂觀的，難道他要如實托出？且不說是否有人會相信那樣荒誕的事情，萊狄歐斯出於個人私心，也並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曾經因為任性而間接地害死了祖父，尤其這個談話的對象還是自己的母親。

    但是不說出實情，又如何讓母親滿意？他以前準備好的理由和說辭其實並沒有什麽漏洞，除了答應相親結婚太幹脆之外，其他的所有行動他都想好了解釋，也一直沒有被人懷疑。所以萊狄歐斯從沒想過若是那些說法行不通之後，該怎麽補救。

    他不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想出一套完美的新方案，如果繼續說謊，能瞞騙過母親的可能性幾乎是零。

    現在擺在萊狄歐斯麵前的，似乎隻有實話實說這一個選項了。

    隻是這個實話應該怎麽說，他必須好好想一想。

    萊狄歐斯蹙著眉，雙手無意識地握成拳，看在九月眼裏，就是一副為難的模樣。他猶豫著看了看席媽媽，發現對方的眼神專注地落在兒子陷入沉思的臉上，並沒有注意自己。舔了舔有些幹燥的下嘴唇，九月將自己的左手伸出去，輕輕搭在萊狄歐斯的右拳上。

    感受到來自伴侶掌心的溫度，萊狄歐斯從腦中混亂無章的許多念頭裏回過神，他本就低著頭，此時眼球向右邊一動就能看到九月指節分明的手。

    他就那樣定定看著那隻手，感覺自己仿佛什麽都沒在想。然後，他鬆開拳頭，將手掌翻過來握住了九月的手。

    他沒什麽力氣，也沒打算握緊，但是他的伴侶一點要將手撤出的意思也沒有。

    心裏一片溫暖安定的萊狄歐斯抬起頭，眉宇間仍然顯得有些緊張，但是肩頭已經放鬆了下來。

    他看著母親，在對方期待的眼神中抿了抿唇，看起來有些難以啟齒地開口：“老實說，母親，我並不知道該怎麽說……您也許不會相信，也許會認為太過於荒誕無稽……”

    “沒關係，”席媽媽打斷他，“不管你現在告訴我什麽，我都願意努力去相信。在我腦中冒出你也許早就知道敵襲的時間地點這個念頭，並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拋棄掉所謂的常識了。畢竟這個念頭本身就很瘋狂，不是嗎？我明明確信自己的兒子不會是間諜，也不會是奸細。”

    席媽媽說著最後一句話時的笑容有些苦澀，看得萊狄歐斯心間不大好受。他咬了咬牙，連自己也不明意義地搖搖頭，然後直直看著母親，說：“如果，我說是在夢裏知道的，您也可以相信嗎？”

    萊狄歐斯的話讓母親和九月同時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夢？”

    作者有話要說：啊……真是抱歉，今天元宵一大波親戚湧來_(:3」∠)_

    累了一天結果晚上碼字時各種困，困得一點速度都沒有，明明章綱列好了隻要照著碼就好了orz

    錯過了給姑娘們說元宵節和＂qing　ren＂節快樂的機會，淚〒_〒

    年算是全過完了，希望明天開始可以專心碼字了，我再也不想這樣追著0點了嗚嗚嗚(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