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攜稚子欲行天下 恨佳人仍留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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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主”築風又走進了浴房,見屈巫還在浴池裏,趕緊拿著幹布巾遞了過去。
屈巫回過神來,接過布巾擦拭著身上的水。半響才問:“有事?”築風不經他呼喚就進來,肯定是有事。
“天子要見您。”築風剛剛接到了康長老的急報。一天接到兩次訊息,都是讓屈巫不開心的事,可他又不能不說,隻得再次硬著頭皮說了出來。
“說什麽事了嗎?”屈巫語氣和緩了許多,他的心緒漸漸地寧靜下來了。
“康長老說,前幾日洛邑天呈異象,日月同輝,天子不解。”築風詳細地報告著。七大長老早已適應了屈巫的行事作風,報告事情一定要有來龍去脈,打啞謎或者一頭霧水之類的不允許報告。
天呈異像,日月同輝?屈巫在心裏嘀咕了一聲。看來,天子又想要哪個諸侯的命了!估計姬姓一脈,他認為不會動搖大周的根基,應該還是像秦國那樣的異性諸侯。
齊國?楚國?陳國?屈巫心底忽地閃過了一個念頭。按國力來說,天子可能最不放心齊楚兩國,但他希望天子這次是想要陳靈公的命!
“走吧!”屈巫走出浴室時說道。
“這、這就走?”築風似是沒反應過來,有點結巴地問。
屈巫點點頭,又加了一句:“套車,把三個孩子帶上。”
羋夫人聽說屈巫要帶著兒子和徒兒出遠門,還真覺得奇怪,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原本想和屈巫套幾句近乎,可一眼睃見築風在拾掇路上用的東西,她打心底冒上來一股不舒服,淡淡地說了幾句,扭著腰肢頭也不回地走了。
馬車一出城上了官道,屈巫便從車廂裏出來坐到了築風身邊,將空間讓給了三個孩子。
車廂兩邊的窗簾都已撩開,幾個孩子左顧右盼,恨不能將外邊的景色盡收眼底。一時間,歡聲笑語差點掀掉了車頂。
路旁山坡上有個山楂林,樹上綴滿了一顆顆紅瑪瑙似的果子,遠遠地看去,猶如一片跳動的火苗。
“好美啊!”伊蕪小聲驚呼。
“我去摘來。”話音未落,屈狐庸已從車廂裏飛了出去,幾個跳躍到了山楂林,摘了一大捧山楂果子,全部塞到寬大的衣袖裏,連蹦帶跳地回了馬車。
見屈巫坐在車頭,屈狐庸拍馬屁一般,趕緊從袖中掏出幾個山楂果遞給屈巫,屈巫嗬嗬一笑,接了過去。
屈狐庸開心地鑽進車廂,衣袖一甩,山楂果子全部倒在了車座上。“快吃,看甜不甜?”
“謝謝大師兄!”伊蕪開心地叫著,拿起山楂果吃了起來。
夏征書吃了一口,悶悶地說了聲:“不甜,有點酸。”
“二師兄,山楂果本來就是酸酸甜甜的。”伊蕪趕緊對夏征書說。屈巫早已讓他們改了口,師兄妹,就是他們在這個世上的親人,一輩子的親人。
夏征書心中卻是有點不開心。大師兄不僅武功好,書念得更好,自己與他相比,著實慘了點。可自己確實不喜歡讀書,有什麽辦法呢!
“師弟,快看,山坡上有隻兔子。”屈狐庸見夏征書不太開心,眼珠一轉,喊了起來。
“真的?”夏征書一聽就來了勁,連忙拿起自己的弓箭站到了車頭,擺開架勢搜尋著兔子。
真的有隻兔子在山坡上靜靜地吃著草,夏征書屏住呼吸,穩穩地射出了一箭,不偏不倚正中兔子後背。
一聲讚歎,屈狐庸已經飛身而去,撿起兔子回到車廂,笑嘻嘻地說:“師弟好箭法,我們有烤兔肉吃了!”
夏征書終於得意起來,自己還是有勝過屈狐庸之處的。他走進車廂放下弓箭,接過伊蕪遞過來的山楂果,大大地咬了一口。
“門主,他們幾個很開心哦!”築風見屈巫臉上難得地漾出了笑意,沒話找話地說著。
“正是無憂無慮的時候。”屈巫答著,朝遠處的山野望去,蒼鬆翠柏,高下相間,期間夾雜著幾株丹楓,仿佛一副妙筆丹青。紅的火紅,綠的碧綠,相映成趣。
“天氣涼了。”築風又提起了話頭。他總覺著屈巫有些神思恍惚,無奈自己不能讓他恢複正常。
“是啊,再下幾次場雨就徹底涼了。”屈巫隨口答著。築風卻聽得心驚,門主這是說天氣嗎?怎麽聽上去,像是滄桑斷腸一樣。
築風不敢再提話頭,悶悶地趕著車。屈巫側臉看他一眼,忽然問道:“狐仙的夾板你去下了嗎?”
築風趕緊答道:“一直想告訴您,還沒找到機會。去年春天特意去了一趟。哼,當時它蹲在那塊大石頭上,我飛身上去,竟然把我弄昏過去了!”
“你也被它迷昏了?我不是告訴你它的氣體有毒嗎?”屈巫眯起了眼睛。
“不過,它也真挺神奇的,能聽懂人話。我醒來後告訴它,您去天山不能來,讓我來給它下夾板。它竟然眼含熱淚,真的,不騙您,它當時真的是眼含熱淚。哦,對了,還送了我這個,差點忘了。”築風說著,在馬車前麵的暗匣裏拿出一塊鴿子蛋大的紅寶石,遞給屈巫。
屈巫接過來,沒看出什麽特別之處,放到鼻子下麵嗅了一下,似有股淡淡的狐臊味。
“紅寶石?不太像。”屈巫搖了搖頭,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去狐仙洞,姬子夷曾說他有祖傳的《秘聞錄》,或許上麵有記載。
想到姬子夷,屈巫的心忽地一沉。自己和他那次雙雙在狐仙洞被迷倒,自己在夢中呼喊姬心瑤,才在姬子夷麵前泄露了自己的心事。
那個夢 ?屈巫依然清晰地記得。一個身著粉色衣裙的背影正在掩淚而泣,數輛戰車向著她而去。惶然間,那背影轉了過來,遠遠地衝著自己淒然一笑,任那數輛戰車從她身上碾過。那粉色的衣裙被風吹起,飄飄忽忽地浮在空中。
屈巫搖了搖頭,將那頑固占據自己腦海的粉色身影趕走。
自己一廂情願,整天牽掛她這牽掛她那的,連做夢都在牽掛著她!生怕她不開心不幸福,可事實卻是給了自己一記響亮的耳光。
沒有姬子夷,沒有夏禦叔,她依然活得很滋潤。自己對她的那份牽掛就是個笑話,貽笑大方的笑話!
“師傅,我們去哪?”不知何時,伊蕪已出車廂坐到了屈巫的身後。
屈巫回頭笑著說:“你想去哪?”
伊蕪撲閃著大眼睛,乖巧地說:“師傅去哪我就去哪!”
真是個乖巧的孩子,再有兩年就要及笄了吧。瞬地,姬心瑤一身明亮的淡黃色衣裙,綰了個鬆鬆的少女髻,閉著眼睛縮在易韶懷裏的樣子又浮現在屈巫的眼前。
那天是她的及笄禮吧!第一次遇見她時,她還沒成人,自己那一年都二十八了,竟然會陷到一場不能自拔的愛戀之中。屈巫苦笑著搖了搖頭,真是冤孽,怎麽趕都趕不走!一說話一想事,她的身影就精靈古怪地鑽了出來。
“伊蕪,你想家嗎?”屈巫側過身來說著,他試圖用談話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伊蕪臉色暗了暗,她看了一眼屈巫,小聲地說:“我想母親,還有公主姐姐。”
這個孩子的心事好重!她根本不提家。也許,家對她就是冷漠的場所,隻有母親和公主姐姐才給了她關愛。公主姐姐,又繞到她了!唉,怎麽像塊狗皮膏藥,貼在我腦海裏了!屈巫悶悶地想著,輕歎了口氣。
“嗯,待我們從洛邑回來,繞道鄭國,你去看看母親。收你為徒的事,我已派人告訴了她。據說她現在府中過的還好。”屈巫微笑著說。
事實上,他是讓暗莊弟子給那位王爺送了封密函,說伊蕪郡主已被七殺門收為弟子,請家中不要掛念。結果,那位王爺嚇得屁滾尿流,立馬將伊蕪母親的身份由侍妾抬了側妃。七殺門,他可惹不起啊!
“噠噠”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屈巫的身子本就側著,他稍稍偏了下頭向後麵看去,隻見羋和騎著一匹快馬,從後麵追來。
“停車”屈巫說著,已跳下馬車站到了路中間。築風緊拉韁繩,馬車停在了十幾米開外。
“爺,夫人讓您立即回去。”羋和還沒下馬就喊道。
屈巫看著滿頭大汗的羋和,問道:“府中有事?”
羋和跳下馬來,揮著衣袖一邊擦汗一邊說:“夫人說,大王召見。”
回來幾個月了,早不召見晚不召見,偏偏在我去洛邑的時候召見,還真會選時間。屈巫一陣腹誹。
“可說事由了?”屈巫皺著眉頭問。
羋和搖了搖頭,一臉可憐巴巴的樣子說:“爺,您要是不回去,夫人會、會扒了奴才的皮。”
屈巫歎了口氣說:“好吧,你先回去,我晚上回府。”
馬車依然不急不慢地往前走著。太陽漸漸地被慢慢堆積起來的灰黑色雲片埋葬了,官道兩旁的山野朦朧起來。
暗淡的光線中,客棧的剪影越來越濃。終於,馬車停了下來。
安排好住處,屈巫才對築風說:“你們先在這等我,我回去一下就來。”轉而對幾個孩子們說:“你們仨要聽師叔的話,不許淘氣。”
隨即,撩起衣袍,在漸漸濃重的夜色裏疾行而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