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刁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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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上文書證明,吳行知再不信謝蘅的話,卻也不能不信事實。
許世雋頓時有了底氣,腰也不彎了,頭也不垂了,倚仗著謝蘅,一派神氣地環顧四周。
巧靈萬萬沒想到謝蘅竟是個狀師,分明隻是個女子而已……
她訝然地看了一眼封坤,卻沒有在他臉上看到以往的自信。封坤當然不會確定自己有十足的把握贏下這場官司,畢竟謝蘅是梁以江的弟子,可他卻是滿懷鬥誌,躍躍欲試,很期待這一場與謝蘅的交戰。
吳行知攤開卷宗,威嚴道:“巧靈,對於先前所提供的人證、物證,正如周通周狀師所言,暫時不能作為強有力的證供,隻有等到直接證據出現以後,本府才能考慮將其納入佐證當中。但為了給你雪恥白冤,本府曾連夜研讀案宗,卻發現你對當日情形的供述,尚且有不明之處。今日開堂再審,你需對許世雋當場對質,將事情的經過細細稟明。”
謝蘅撫扇,垂眸定定地望住巧靈,道:“巧靈姑娘,公堂上不容錯稟,案宗上有錯漏尚且可以辯駁,可當堂一字一句說給吳府尹的,必定要是真話,才可免受皮肉之苦。是吳府尹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要好好珍惜。”
吳行知喝道:“謝狀師,本府未傳你,你就不要多言。”
謝蘅垂眸應下,稍稍退開一步。
封坤卻皺起眉來,滿腹狐疑地打量謝蘅。
實在大不應該。
謝蘅既是梁以江的弟子,就應該知道在公堂上明目張膽地威脅原告乃是狀師的大忌,她怎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巧靈抿抿唇,似乎整理了好一番情緒,才神態淒然地答道:“奴家當日見過客人後,本應是在閉館前離開的,去二樓放琴時經過翠玉軒,結果教、教許公子攔下。”
巧靈膽怯地看了許世雋一眼,繼續道:“他身上酒氣頗重,是飲過大酒的,卻還拉著我進到軒閣中,非要我陪他喝上幾盅。許公子是紅袖館的貴客……我實在不敢怠慢,就想著喝上幾杯本也無妨的,卻沒想到……”說著,她掩麵低哭起來,悲悲哀哀,“那酒中教他下過了藥,拖著我到床上,試圖強行惡事。我力氣不敵,又呼救不得,遭他欺辱,強奪去清白之身……!奴家隻恨不能親手殺了他,可又不願再為這個奸徒毀了自己的下半生,唯望大人速將他繩之以法,為奴家主持公道!”
若不是謝蘅在身邊,許世雋非得撲過去,扯住她的頭發質問,為何要如此冤枉人!
他哪裏做過?當夜喝醉了酒,他一頭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哪裏能幹出這麽不要臉的事來?
更何況……
更何況他雖長期混跡於風月場所,卻也隻是因為喜歡那些個說話頂好聽的女孩子罷了,愛跟她們一處頑兒,也愛聽咿呀婉轉的小曲兒。
因許家家規森嚴,他一向潔身自好,守身如玉,可從未與旁人行過雲雨情.事。
再說了,他心裏擱著人的。誰又能,誰又能及得上她呢?
他偷偷瞥了一眼謝蘅。
謝蘅麵色靜如止水,波瀾不驚,抬手請吳行知允許她問話。
吳行知應允後,謝蘅盤問巧靈:“你是幾時進到翠玉軒中的?”
巧靈回答:“子時。因紅袖館要服國喪,夜有宵禁,常以打更聲提醒閉館,我進到翠玉軒中時剛過三更天。”
時辰倒是對得上,許世雋的朋友在子時前就散席了,當時的翠玉軒中除卻邀請巧靈進去的人,再無旁人。
三更天,巧靈進到軒子裏,正好教打掃的奴役小九看到這一幕。即便小九的供詞不能成為直接證供,但與無法證明己身清白的許世雋相比,巧靈的言辭顯得更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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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蘅了然地點點頭,輕挑長眉,再問道:“那你為甚麽要狀告許世雋?”
巧靈麵色激紅,道:“方才奴家已向大人稟明,是許世雋下藥奸汙,奪我清白。”
“清白?巧靈姑娘,你知不知道自己當時身在何處?麵對的又是甚麽人呢?”
“在紅袖館中,那人就是許世雋!”
“錯!”謝蘅目光一凜,“我問你,按照狀紙上言,許世雋曾多番提及欲納你為妾,是也不是?!”
巧靈眼睫亂動了幾下,“是。”
“你胡說!”許世雋激動道。
謝蘅一展折扇,擋住他怒火中燒的視線,示意他不要多嘴。
她盯向巧靈,冷聲道:“那麽當日你不是在紅袖館,而是在青樓;麵對的不是許世雋,而是一個對你愛慕已久卻滿身酒臭的男人。時是三更天,夜已大深,這個男人就那麽哄了你兩句,你便乖乖隨他進去……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令你大為困擾,可是你竟然從了他的話,喝下三杯烈酒……”
封坤一時警鈴大作,驚怒地看向謝蘅:“你這是甚麽意思!”
謝蘅屈膝半蹲在巧靈的麵前,眼睛微眯,似刀一樣刮割在巧靈的臉上,說出的言辭實在毒如蛇蠍。她道:“與其說強.奸玷汙,倒不如說是一場水到渠成的男歡女愛!”
此番話一出,連許世雋都愣了。
“你胡說!我沒有!”
巧靈麵對謝蘅如此指控,大為羞憤,咬牙揚起手狠狠打向她。
許世雋大驚,下意識去護,卻不想謝蘅眼疾手快,一把捉住她細弱的手腕子,目光凶狠,道:“就憑你,也敢打我麽?”
兩側的衙役趕忙上前將巧靈拉開。
謝蘅聲音冰冷,“讓你進你就進,讓你喝酒你便喝酒,真是個為了願為名節而死的烈女,還說甚麽迫於權貴、半推半就!早幹甚麽去了?”
觀審的百姓一陣唏噓嘲諷,皆教謝蘅的話鋒引到一處,對著巧靈指指點點起來。
甚麽“本就是娼妓”、“立甚麽牌坊”……諸如此等,如若鋒銳的碎刃,將尊嚴和臉麵劃得遍體鱗傷。
巧靈眼睛通紅,對著謝蘅嘶吼亂叫,形如瘋癲,卻說不成一句辯駁的話。
吳行知連拍驚堂木,喝止聽審的百姓再亂議論,派衙役將巧靈拉到後堂去休息冷靜。
“謝蘅!”封坤怒喝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謝蘅慢悠悠地站起身來,毫無畏懼地直視封坤,道:“敢問封狀師,我怎麽欺人太甚了?”
她分明是將凶犯的惡行歪曲成巧靈的過錯。
同為女人,謝蘅就是再想在公堂上勝訴,也不該無憑無據之下就說出這樣的話,當真無所不用其極。惡毒,實在惡毒!封坤想不到鼎鼎有名、萬古流芳的梁以江竟然教出來這麽一個弟子。
怕是梁狀王泉下有知,都難以瞑目了!
封坤氣得汗毛倒豎,冷冷一笑,道:“謝蘅,你莫不是忘了,上一堂周通還在堅持聲稱許世雋當日並不在紅袖館中。現在可是承認了他在場麽?”
謝蘅折扇,勾起泠然笑意:“許世雋自然不在,可巧靈姑娘一番看似有眉有眼的說辭,實在大不合情理。本狀師隻是按照她的說法,讓這一切變得合情合理起來罷了。”
好一個謝蘅!
初審時,封坤在周通的身上就看得出,她辯法靈精,角度刁鑽,非常擅於引導堂審;可當真與謝蘅對打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起官司,他才明白此人不是刁鑽,而是刁滑!
現在,謝蘅隻給了他兩條路。
要麽認可許世雋當晚並不在紅袖館中;要麽承認巧靈當日並非遭受強.暴,而是甘願與之共赴巫山。
荒唐!何其荒唐!
封坤舌頭打顫,再道:“好,既按照你所言,她與許公子是男歡女愛,又何必將他告上公堂?又有哪個女子甘願頂著被奸汙的名聲出來誣陷?”
“因為錢啊大人——!”謝蘅轉身稟向吳行知,道,“想必吳府尹也知道,在初審之前,巧靈的弟弟常文浩曾來到府衙,要許世雋拿五百兩銀子作交換,意圖私了。”
“確有此事。”吳行知點了點頭。
“大人有所不知,常氏姊弟自小相依為命,弟弟常文浩經年靠著姐姐巧靈養活,兩人感情有多深厚,相信在座各位都能明白。可在巧靈遭受欺淩之後,常文浩竟要以五百兩私了此事……敢問大人,此舉與那賣弄的娼妓有何分別?”
謝蘅一合折扇,“學生還有兩位證人。”
“傳。”
一是紅袖館主事的紅姨,一是賭坊的老板。
“巧靈是上年紀的老人了嘛,就靠著幾位舊客過活,白占著紅袖館一個好位置,卻替館子賺不了幾個錢。上個月我就跟她提過,讓她再做三個月就離開。”
“常文浩麽,老顧客。每天都來賭坊裏玩骰子,可他這人手氣不好,十有九輸,輸光了就回家。不過……也有幾次上頭,跟掌櫃借過幾款銀子,前後大約百十餘兩。我們催了好幾次債,每次他都是往後拖,拖到現在都沒還上呢!”
謝蘅再道:“大人,您可聽清楚了?”
她此刻卻不點破了,就等著吳行知自己去推斷。
可即便她不說明,吳行知也隻能推斷出一個結果——訛詐。
吳行知沉眉思定,緩了緩神,下令道:“鑒於巧靈情緒不穩,暫且休堂。一個時辰後再行審理。”
他一拍驚堂木,宣布退堂。
……
許世雋差下人去買了碗冰糖綠豆沙來,給謝蘅解暑。來到暫供休息的回燕堂中,許世雋穿過屏風,見謝蘅正半躺在長榻上閉目養神,回青屈膝在側,為她輕輕揉著膝蓋。
腳步聲一近,謝蘅就睜開了眼。許世雋將綠豆沙擱在一旁的小茶幾上,小心問道:“腿疼了?”
謝蘅說:“還成。”
這是老毛病,謝蘅站得久了膝蓋就會疼,隆冬時最為難熬。
許世雋說:“公堂上就不能坐著麽?怎麽說,你也是長公主的女兒,不比那姓吳的差。”
謝蘅笑道:“你還是少卿兒子呢,還不是跪了一晌?”
“那不一樣。”許世雋拍拍胸脯道,“我是男人!”
他一說這話,連回青都笑。許世雋臉紅了紅,正想再強調一遍,這廂聽見有人進來,外頭侍候的下人恭敬喚了聲:“張大人。”
一行人全都望過去,見來者卻是張雪硯。
好。
這下不用放鞭炮,也可以炸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和諧部分,勿看)
封坤:無情無義無理取鬧!
謝蘅:隻接受前麵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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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咪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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