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上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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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京城竹竿兒巷出了一場禍事。
翌日清晨就是二次公審,府衙廊下一早就簇擁著百姓。
謝蘅和許世雋左等右等,一直等不來周通,臨近上堂的前一刻,也沒見個人影兒。
謝蘅有些不安,料想著可能是出了甚麽變故,於是就讓許世雋留下。
謝蘅說:“如果周通沒能及時趕到,你就去求吳行知將開堂的時間押後片刻。記住,在我們回來之前,不要多說一句話。”
許世雋認真應下,讓她放心。
謝蘅令回青陪著許世雋,自己即刻火速趕去周通的家宅。
周通家是在青溝巷中,正巧處在訴訟司和府衙中間,去哪兒都方便。沒多久,謝蘅的轎子就穩穩地落在了周家門前。
仆從上前去敲了敲門,門卻沒有關。謝蘅讓一幹下人在門外等候,自個兒不請而入,走進了周家。
甫一踏入,清苦濃鬱的藥味飄滿了整個小四合院。抄過影壁,謝蘅正巧看見門房前周通的夫人送了一人出來,這人左肩上掛著藥箱,看出是個大夫。
謝蘅暗道不妙,趕忙大步上前拜道:“周夫人。”
周夫人抬眼,許是剛剛哭過一場,目裏通紅。她認得謝蘅,隻是多年未見,有些生疏了,反應了好一陣兒,這才顫著聲喚道:“謝二姑娘,您來了。”
“周夫人,這是發生甚麽事了?今兒還有周通一場官司,怎麽不見他去府衙?”
周夫人哭道:“他不知惹了甚麽人,在竹竿兒巷被狠打了一頓,今早天不亮教人發現時,手腳都涼了。歹說閻王爺不要他,又用參湯吊了吊命,這才堪堪留住了一口氣兒。”
謝蘅急得心火直冒,道:“快帶我去看看。”
周通癱在床上,臉上到處都是傷,尤其是眼眶處一片淤紫,擠得本來就不大的眼睛更小,幾乎都快睜不開了。連嘴巴也是腫得老高,的確被揍得不輕。
周通小兒子估計也教他爹這鼻青臉腫的嚇得不輕,給他喂藥的手抖個不停。
本來他嘴唇子就哆嗦,小周這麽一抖,藥汁全都順著嘴角淌下來,就舔到了點兒苦味。
周通眼睛都瞪圓了。苦的。
他吭哧吭哧噴著氣,周夫人看出他是惱了,取來他的寶貝佛珠子給他套到手上,又輕拍著說道:“二姑娘來看你了。”
周通對周夫人乞憐,說:“苦。”
周夫人說:“我讓兒子給你買點甜水來,一會兒混著喝。”
周通眨眨眼睛算答應。眨眼睛也疼,周通就眨了一下,目光定定就探向夫人身後的謝蘅。
謝蘅收到示意,順著床邊坐下,問道:“怎麽樣了?”
“死,死不了。”
“誰幹的?那群痞子?”
周通再眨了一下眼睛,“他們,心虛,也恨我,就打了。”
謝蘅握緊拳頭,心中萬分懊悔,悔不該讓周通再去調查。
昨日她從紅袖館的記錄簿子上看到,經常跟常文浩混跡的幾個地痞流氓當日都留宿在紅袖館中。
去紅袖館的客人大都非富即貴,連普通平民進去都要剝一層金衣,更別提這些整日裏無所事事、不務正業的地痞流氓了。
他們哪裏有錢進紅袖館?又有甚麽理由,耗著白花花的銀子,要在紅袖館中留住一宿?
與巧靈的事一結合,謝蘅大概能推斷出個七七八八。
&n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原本謝蘅和周通都隻是猜測罷了,沒有任何真憑實據。昨晚,周通也隻是想去打聽打聽常文浩的這幫子朋友到底都是些甚麽人而已……
沒想到對方做賊心虛,先將周通往死裏狠打了一頓。
一來,這能阻止周通繼續摸查他們的底細;二來,周通不死也是重傷,必定錯過翌日公審。按照大燕律例,一旦狀師缺席,而且在短時間內訴訟司無人接手此案的話,許世雋就得自己為自己申辯。
沒了周通,想贏官司還不簡單麽?
周通拿一條縫的眼睛看她,哀道:“我恨……”
謝蘅忙輕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做安慰,不拍還好,一拍正拍到他的痛處。周通疼得瞪眼挺身,這一動正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哪兒都開始泛起疼痛來。
謝蘅忙按住他:“我錯了、錯了,你別動,你別動。”
周通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委屈可憐,磕磕巴巴地又重複了一句:“我恨!”他吃力地伸出兩根還能活動的手指頭,捏住謝蘅的袖角,死死盯著她說:“為我,報仇。”
謝蘅一愣。
周通涕淚俱下,“我不管。你,替我,報仇!”
“…………”
不是,這怎麽還撒起潑了?
謝蘅有些尷尬地扭頭看向周夫人,周夫人似乎還在為周通這一身的傷勢難過,低頭拿著帕子直抹淚兒。
謝蘅一時愧疚難當,許世雋的案子是她拜托周通接的;去竹竿兒巷去找人,也是她引導的。如今周通遭了打,奄奄一息差點兒連命都沒了,還害得周夫人和小周這麽傷心……
謝蘅找著一塊完好的地方拍了一拍作安慰,道:“你放心,我不會放過他們。”
向來都是她欺負別人,哪裏有教人如此欺負的時候?
“光明正大的,贏官司,別動刀。”周通說。
“好。”
二人言語詼諧,似正經似不正經,可謝蘅的目光卻是刀鋒一樣的雪亮,低聲承諾道:“一定贏。”
周通都快分不清她是在鄭重起誓,還是隻一時意氣而已。
開堂時辰已過,謝蘅不能再耽誤,同周夫人再囑咐了幾句,就由她送出了宅子。
周夫人在府門前張望片刻,目送謝蘅的轎子消失在巷口,才緩緩闔上門,轉回到正房中來。
床帳中的周通聲音遙遙,問了句:“走啦?”
周夫人帶上房門,點頭道:“轎子都送出巷子口了。”
方才還在謝蘅麵前四肢癱瘓、渾身骨折的周通,現在一下翹起了二郎腿,枕著胳膊得意又悠閑地哼了幾聲不成調的京曲。
周夫人走到床邊兒去給他喂水,又審慎地瞧著他臉上的傷勢。
周通是挨了打沒錯,但沒有說得那麽嚴重,就看著可怕了些,多養兩天又準活蹦亂跳了。
周夫人想起送謝蘅時,她臉上積鬱的悔恨和憤怒,不禁嗔怪道:“作甚要騙二姑娘?讓旁人白為你擔心。是這官司打不贏了麽?可你向來都不怕輸的。”
周通轉著發僵的脖子,又抽連到臉上的皮肉,疼得抽了口冷氣。
他緩了緩,目色有些出離,口吻娓娓道來:“夫人,你可聽說過古書上講,國有大鳥,止於王庭,三年不蜚不嗚的典故?”
周夫人笑道:“我肚子裏哪有這麽多墨水?也就識得幾個大字罷了。”
“謝蘅就是咱們燕朝的大鳥,如今已不蜚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嗚了五年。這場官司,她一定會贏。”
正如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
廊廡下聽審的百姓已經等候多時,但遲遲不見開堂。
堂外驕陽似火,烤得人肌膚發疼,大汗直冒。府衙外來了個小販,擔來兩桶冰糖綠豆沙,一口下肚,入喉便是一線冰雪似的涼爽,叫賣得極好。
吳行知縱然再威風凜凜,也擋不住長久浸淫在熱浪當中,官袍圓領早已汗濕了一圈。
坐在案台上,卻還不如底下聽審的百姓。至少他們還有一碗綠豆甜湯喝。
吳行知一拍驚堂木,旁邊昏昏欲睡的師爺猛地打了個戰,徹底清醒過來,胡亂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
吳行瞪向許世雋,“等這麽久也夠了罷!本府可沒這麽多的閑工夫跟你耗,也別想再耍甚麽花招兒。升堂——!”
許世雋已經拖延多時,眼見著再無以為繼,一時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左右見無人再上堂前來,也隻能先硬著頭皮跪下。
正值開堂之際,一聲輕喝從堂外傳來。
“且慢。”
這聲音水一樣靈,清涼似穿堂風過。
聽審的百姓很快讓出一條道來,堂上眾人聞聲望去,見謝蘅正不疾不徐地步入公堂。
水墨文竹的大袖紗袍襯得人豐神出俏,她一紙折扇合在手心,眉眼帶笑,走到許世雋身側,躬身給吳行知行禮。
吳行知皺眉道:“謝蘅?你來作甚?”
謝蘅道:“周通身子不爽,難能出席。他已經將此案移交於我,此番前來,正是以狀師的身份為許世雋打這一場官司。”
許世雋抬頭看她,笑容都要咧到耳根兒去了,眼裏激動興奮得過了頭,都有些淚花泛出。
“你?”吳行知揚眉,哼笑道,“按照大燕律例,凡府衙斷案,上堂的狀師皆應是出身訴訟司,即便再不濟,也需得是個有功名的秀才。謝蘅,這裏可不是你胡鬧的地方。”
“正巧了,府尹大人。”謝蘅作揖,行學生禮,“學生於鴻瑞二十七年參加京考,才學不佳,堪堪忝居末列,卻也是入讀過府學,拜過孔廟,如假包換的——天子門生!”
她一抬眉,眼眸似融入了星芒,氣焰淩人。
吳行知眉頭擰得更狠,顯然不敢置信。
大燕設女學已有三十餘年,朝中不乏女官,更不乏功名加身的女秀才。若換了任何一個女子,吳行知都不會如此驚疑,可謝蘅此人……左看右看,無論怎麽看……
都不像個讀過書的人。
吳行知忽地想起入京途中,曾有一次與張雪硯把酒言歡,席間聽他提及自己的未過門的妻子。
說起“謝蘅”二字,張雪硯向來波瀾不興的眸子裏泛起了春水漣漪。
吳行知還是第一次見京師魁才這般毫無吝嗇地誇獎一個人。
他說:“吾妻承纓,識她者,皆喜她至情至性、負氣含靈,殊不知她的‘才情’卻是第一位的。”
作者有話要說: 張雪硯:吾妻承纓……
許世雋:小爺鞭炮都已經放了一個多月了,你清醒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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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不更,後天11點半再見。
感謝薄荷貓的地雷,今天給自己加雞腿!
這麽開心,那就擁吻5分鍾吧!=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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