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冬日，寒風蕭肅，白雪淒迷，整個皇宮籠在一片靜謐之中。

    柔嘉剛回到寢殿，折騰了一日，身子酸乏的很，正想著沐浴之後早早就寢，卻聽外頭有值夜的宮女的傳報之聲。

    “公主殿下，太傅求見！”

    終於想通了，要來見她了？

    她要見他，他拒而不見，現在輪到他要見她，她又怎會輕易答應。

    擺了擺手，端起了公主的姿態，朝一旁正在伺候她的大宮女道：“芳若，告訴太傅，雖然他是本公主的老師，但是男女有別，如今夜色已深，還請太傅自重。”

    那被喚作芳若的宮女頓了頓，見自家公主麵上不似玩笑，隨即領了命出去回複。

    殿外等待的納蘭君若聽的芳若一字不差的將公主的原話轉達，登時僵在了那。

    估摸著這小丫頭正在氣頭上呢！他深夜而來本是不妥，但是此事他想盡快與柔嘉說清楚，以免夜長夢多。

    納蘭君若歎了一聲，朝芳若施禮道：“還請姑娘轉告公主殿下，公主若不見微臣，微臣就等在這。”

    “這書呆子，還敢威脅本公主！”聽到芳若傳來的消息，柔嘉氣得直蹬腳，以為這樣就能讓她心軟，“既然太傅閑來無事，那便讓他候著吧。”

    “死男人，臭男人，沒有心，沒有肺。”

    柔嘉不斷咒罵，以發泄她的不滿，雖然愛麗絲告訴她這一切都是有心之人的詭計，不能怪納蘭君若，但是她就是咽不下去那一口氣。

    她第一個愛的男人，竟然被別的女人染指了。

    等她罵的口幹舌燥，重重的喘氣之時，才覺得心裏稍稍舒坦了一些。

    正在這時，外頭又有傳報，說是安南國的洛南星王子求見。

    想不到今日這小小的宮殿這麽熱鬧。

    不過，突然想著，這不是天賜的良機嗎？

    一個氣的納蘭君若炸毛的機會嗎？

    如此想著，她狡黠一笑，吩咐道：“讓珞南星王子進來！”說罷，又道：“為本公主更衣打扮！”

    殿外等待的兩人，在寒風中對望，眸底卻是有劈啪作響的火花。

    “這不是長公主殿下的太傅，當今狀元爺，納蘭大人嗎？常聽長公主殿下誇大人學識淵博，今日一見，大人果然風姿卓絕，世上無雙！”

    珞南星率先開了口，勾唇一笑。

    一收到納蘭君若進了宮的消息，他便馬不停蹄的趕了來，這太傅還真是膽大包天，這個點竟然敢公然出現，不過，就目前來看，這太傅吃了閉門羹。

    “王子殿下，有禮，能得殿下誇讚，君若愧不敢當。”納蘭君若朝他作了個揖，態度恭敬。

    常聽？

    這珞南星的話聽上去很恭敬，似在誇讚，卻字字帶刺。

    他首先強調的是自己的身份乃公主的太傅，暗指他需注意身份，勿行有背倫常之事，又拋出他常聽公主的誇讚，又暗指自己與公主親近。

    此人，他絕對來者不善。

    正當納蘭君若細細分析著，突然傳來一道小若蚊蟲的聲音，一抬眸便見芳若從殿內走出。

    “珞南星王子，公主殿下有請！”

    珞南星報以笑容，朝一旁的納蘭君若揚了揚唇，朗聲笑道：“太傅，小王先行一步，納蘭大人繼續！”

    繼續，喝西北風？

    納蘭君若倏地臉麵一窘，雙手緊握成拳，問道：“芳若姑娘，公主真不願意見我？”

    芳若點了點頭，輕聲道：“公主殿下說，今日不會見您，還請大人不要打擾公主。”

    她不願意見自個，卻是讓珞南星進去？還不許他打擾，她到底是何意？

    這王子動機不純，花名在外，之前無意得知他穿梭煙花柳巷，這樣子的人，柔嘉怎可與他相處，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幹柴遇到烈火，他們……

    想到這，他胸口一陣發悶，幾乎要透不過氣來了。

    珞南星進了殿內，隔著百鳥繡屏隱約可見到一名身姿嫋嫋的女子慵懶的依靠在貴妃榻上，一陣清風將紗帷帳子吹起，送來陣陣幽香。

    平日見她都是一副氣焰囂張，趾高氣揚的模樣，鮮少見她這般清麗脫俗，婉約優美，讓人不禁怦然心動。

    “長公主殿下！”

    “王子來的正好，本公主這剛好有瓶治療外傷的良藥，今日不小心傷了你，這藥就當是賠罪！”從榻上起來，柔嘉本不欲理會他，但是先前自己給了他一鞭子，自己心裏到底是有些歉疚，加上納蘭君若在外，她非得好好氣氣他不成。

    “勞公主費心了！”

    看著她盈盈如水的眸子，他抿了抿僵硬的嘴唇，生生咽下一口唾沫。

    想他所見美女多如牛毛，卻難得有能占據他心頭的女人。

    “是本公主不好意思才對！”

    兩人所見次數並不多，哪次不是劍拔弩張，刀劍相向，今日這般客套有禮倒是頭一回，兩人視線相觸，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太傅，太傅，您不能進來！”芳若有些焦急的聲音突然傳入耳內，打破了殿內有些尷尬而靜謐的氣氛。

    納蘭君若徑直闖入了殿內，入目就是珞南星王子眉目深情，柔嘉一臉嬌媚，似在談情說愛一般。

    “公主殿下！”

    心口狠狠一窒，俊美溫潤的臉瞬間黑沉如墨，他的聲音極為冷峻，一字一頓，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殿內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柔嘉心裏一股怒火燒起，敢情這隻需州官點燈不許百姓放火，不許他進來，他竟然擅自闖了進來。

    “微臣參見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納蘭君若收起胸腔內不斷翻滾的酸意，正色問道：“公主殿下，今日為何沒來上書房！”

    兀自翻了個白眼兒，又鄙視的瞪他一眼，“太傅，沒看見本公主有貴客招待嗎？”

    “貴客？”納蘭君若不自覺的瞥了一眼珞南星，挑了挑眉，見他一臉想吞她入腹的表情，就想將他那張臉揍得麵目全非。

    還招待，你想用什麽招待？

    自己要是晚進來一步，後果不堪設想，這王子心懷叵測，柔嘉一個弱女子，如何能抵抗。

    “太傅，本公主很忙，恕不遠送，請吧！”柔嘉直接下逐客令。

    納蘭君若雙手緊緊握拳，他從未如此氣憤過，這個女人，她到底想幹嘛？

    “你跟我來！”

    納蘭君若自然不會離去，二話不說就要拉走她。

    “站住，太傅想要幹嘛？”

    珞南星擋住他麵前，一雙如湖水般湛藍的眸子似有薄怒。

    納蘭君若溫雅的麵色微沉了幾分，心裏那一股子描繪不出來的酸脹澀意愈加濃厚。

    柔嘉是她的女人，他憑什麽攔住他們。

    “太傅，男女授受不親，請放手！”狠狠地甩開他的手，她一句話都懶得再與他說。

    氣氛僵持一瞬，納蘭君若唇角抽搐不已，她在不遺餘力的攆走他，這女人難道還想單獨和他在一塊？

    她難道沒看出他對你別有用心嗎？

    見他麵色難看至極點，柔嘉稍微覺得贏回了一點顏麵。

    “納蘭大人，您雖是公主太傅，但公主是君，太傅是臣，方才此舉太傅不覺得僭越嗎？”

    珞南星雖是別國之人，卻也知道，自古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納蘭君若與柔嘉這段畸戀本就是世俗所不能忍，即使他們能衝破險阻最後勉強在一起，卻也免不了那些閑言碎語，如今兩人出現隔閡，更是他乘虛而入之時，雖有失坦蕩，但自己對她心存愛意，自己身份與她也算門當戶對，若是與他同去了安南國，她想必會喜歡。

    “公主！”對於珞南星的挑釁，納蘭君若卻並不理會他，隻是看著無動於衷的柔嘉，他的目光露出一抹極為複雜的情緒來。

    難道她也是覺得他僭越了嗎？

    難道她真對自己失望透頂，轉而喜歡上了那珞南星王子？

    思及此，他不由心慌意亂，一股涼意瞬間躥上了背脊。

    “跟我走！”

    他若是真的留下他們兩人獨處，或許，他將失去她，什麽禮教束縛，什麽君臣之禮，他統統都拋諸腦後，他一定要帶她走。

    想不到這平日呆板的書呆子竟然敢公然拉著她的手，說要跟他走，柔嘉倒是微微有些愣怔。

    平日兩人都是鬼鬼祟祟，不敢明目張膽的談情說愛，恐被人發現兩人不尋常的關係。

    “站住！”不知何時，珞南星手執著一柄長劍擋在了他麵前，他眼神犀利的巡視著她的眉眼，似要從她眼底看出她的心思。

    納蘭君若微微一頓，卻是越過他，拉著柔嘉揚長而去。

    珞南星怔怔的望著兩人消失的方向，喉頭滑動了一下，抬著劍的手才慢慢的往下落。

    已經來不及了嗎？

    一路上，柔嘉對他罵罵咧咧，而他卻是一直沉默不語。

    由於月色黯淡無光，此時已入夜，一路走來，並未有人察覺他們，在一處僻靜的廊下停住腳步，納蘭君若冷眸裏全是怒火，拉著她的手，不放開，望著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柔嘉！你真要與他單獨相處嗎？”

    “你能與那秦清苓花前月下，恩愛纏綿，我就不能與珞南星談天論地，把酒言歡嗎？納蘭君若，你不覺得很過分嗎？”

    柔嘉被他的話激的血氣上湧，壓抑不住的狂躁了起來，目光酸澀不已，明明做錯事的是他，他沒有任何的解釋也就算了，如今還要質問她。

    四目相接，兩人凝視良久，納蘭君若終於是敗下了陣來。

    心裏一歎，慍怒散了。

    “柔嘉，我之前沒有來赴約是因為清苓尋了短見，危在旦夕。昨夜是我酒後亂性，行了糊塗之事，但是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心中僅你一人而已，對於她，我隻有兄妹之情。”

    想起莫梓鳶之前的話，此事乃是有心人故意設計為之，其實也怪不得君若。

    “那你打算如何安置她？”雖然蘭納君若身不由己，但是他與那秦清苓的確發生了關係，隻要每每想起就如魚刺卡在喉嚨一般，心窩子堵得很，突然鼻子一酸，就有種無力的想哭的衝動。

    “清苓她……她不會追究。”

    歸根結底，還是有負於她的。

    但是他也不想負了柔嘉的一片真心，這個結果已經是最好的了，隻是往後對於清苓的事，他不能再視而不見了。

    不會追究。

    柔嘉仔細回味這四個字的含義，她總覺著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她不追究，我還要追究呢！”

    心裏雖然原諒了他，但是想著這個男人曾與別的女子歡好，她的心還是忍不住的難受，要她這般輕易的原諒了他，讓她如何解氣。

    “柔嘉，對不起，我知道此事傷了你的心，但是我心裏隻有你一個，你若不信，我便對天起誓，若是有一字虛言，叫我不得好死……”

    為了證實自己的話，納蘭君若賭咒發誓，她是天之驕女，尊貴的公主殿下，能得她的傾心，本是他該祖上燒高香的大事，這事確實是他的錯，害的她傷了心。

    “君若！”

    他的誓言在心上舞蹈，她的聲音登時軟化了幾分。

    聽到她的呼喚，納蘭君若伸出雙手，將她的身子往前一帶，便禁錮在了他的胸前，鼻間是他所熟悉而久違的幽幽的香味，撞入胸懷，隻覺得好似桃花沾麵，隻感旖旎香旋，差點讓他無法呼吸。

    “柔嘉，你還喜歡我的對吧？”

    一直憋在他心裏的話，終是在這情景之下問了出來。

    他是王子，她是公主，兩人門當戶對，身份匹配，若是光從這看，他們才是良配。

    對於他突如其來的問題，柔嘉一愣，假裝不解。

    納蘭君若這邊見她沉默不語，隻是目光怪異的看著他，他急得直撓心，一顆心好似落入了萬丈深淵一般，忍不住再次發問，“柔嘉，你是不是喜歡了那個珞南星王子？”

    “你傻啊！你當本公主是什麽？本公主認定的人，能說變就變嗎？”

    原本不回答他就是讓他著急，見目的已經達成，她也不想兩人再生出嫌隙，好不容易重歸於好，應當是把握當下，及時行樂才對。

    “嘉兒，你真好！”

    得到她的肯定，納蘭君若微微一笑，眼眶有些發熱。

    “知道我好，還不好好對我？”

    柔嘉臉上一紅，忍不住出聲提醒，此刻不應該是冰釋前嫌，相擁相吻才對嗎？

    納蘭君若莫名其妙的望了她一眼，見她羞紅的臉才恍然大悟，低下頭便對著那微微張著的小嘴吻了下去。

    **

    衝完涼水的景瑜將莫梓鳶哄著入睡之後便去了禦書房批閱奏章。

    有些事，是該攤牌的時候了。

    “皇上，顧大人到。”

    正在這時，一道尖細的嗓音傳入耳中。

    小英子作為皇帝身前的唯一的內侍，他的吆喝聲自然得勁的很。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顧子墨跪在地上，莊重的行著天子禮節。

    景瑜放下手中的折子，雲淡風輕的看著他，唇角勾出一抹漫不經心的淺笑來。

    “起來吧，子墨，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八年！”顧子墨沒有猶豫，便說了出來。

    “八年光景！”景瑜目光一深，喃喃道：“朕，可曾虧待過你。”

    “皇上待屬下極好，屬下此生無以為報！”

    “你早便知道那紫鳶便是董靜萱吧？你卻瞞著朕，這就是你所謂的無以為報嗎？”

    顧子墨一愣，皇上竟然知道了董靜萱的真實的身份。

    他此刻相問，而之前他與董靜萱相見正被凝幽撞見，難道是她向皇上告了密？

    不會，凝幽應該不是那種人。

    但是，她與愛麗絲公主情意深厚，難免不會與其傾吐。

    “皇上當初讓屬下假扮您之時，屬於已經確定。”

    “朕一向惜才，若不是如此，在你五年前第一次為了她背叛朕時，朕應當要了你的命！”景瑜說的淡淡的，卻讓顧子墨背脊一片冷汗。

    “皇上，屬下罪該萬死，有負皇恩，還請皇上責罰！”顧子墨撩袍跪下，額上滿是冷汗。

    “你本就該死，念你今日成功將愛麗絲公主救出，也算是將功補過，再者，看在那丫頭的份上，朕不予追究，隻是，若有下次，數罪共罰，朕定不輕饒。”

    景瑜長長一歎，這顧子墨也是長情之人，雖然可惡卻罪不致死，再者，他也隻是想保董靜萱一命而已。

    “謝皇上恩典！”手指微微顫了一下，顧子墨慢慢地磕了個頭，然後抬頭望向景瑜，“皇上會如何處置她。”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董靜萱。

    “即使朕不處置她，她也會生不如死，朕為何要親自動手？”

    一開始，就是他錯了，他不是神，他不能將所有的已知的和未知的都謀劃的毫無紕漏，今日之事，雖然有驚無險，但是這樣的錯誤不能再有下次了。

    顧子墨身子一僵，驚懼間，心髒微縮。

    皇上所說的生不如死，當指的是服用顏蠱之後的症狀。

    能維持容貌不變，那蠱蟲是以人的精血供養，隨著時間的推移，那蠱蟲會慢慢的蠶食她，直至她虛弱而亡。

    自然，這不牢皇上動手，董靜萱也注定以慘敗收場，他早已知道這個既定的結局，所以當初他知道紫鳶就是董靜萱時，他才會選擇了緘默。

    他一直認為，她隻是因為太愛那個男人了，她其實並沒有什麽錯。(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