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幽隻覺得一陣陣寒風襲來，涼入骨髓。

    “你……很好！”

    他涼薄的嗓音，淡然的飄入耳中，等凝幽鼓起勇氣抬頭之時，他的身影已到了幾米開外，袍角一蕩便脫離了視線。

    你很好。

    三個字，看似誇她，聽得卻十分刺耳。

    顯然，顧子墨並不是感激她，或許在怪她多管閑事，他一向不喜歡別人幹預他的。

    徑自一笑，紫鳶過了門，有她作陪，自個便可順理成章的留在宮內了。

    今後，對誰都好。

    那夜被他無情的強行占有之後，她便暗自對已故的母親發誓，此生此世，她都不會再妄動情念，必以餘生盡心侍候皇後，報皇上的救命之恩，皇後的知遇之恩。

    彼時，屋內安靜的隻剩下彼此的呼吸之聲，莫梓鳶就著頭部的穴位，一下一下輕柔的替他按摩，心裏盤算著要怎麽套他的話。

    “爺，妾身伺候的可舒服嗎？”

    “嗯……很舒服！”他一副極致享受的模樣。

    “舒服，那就好……”嘴角一勾，她卻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繼續……”

    她唇角的梨渦浮出一絲調皮的笑意，慢悠悠道：“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麽事，值得你主動來勾引爺？”

    “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啦！”眼睫輕輕眨動一下，她似是不經意的問道：“金魚，你真的要他的命嗎？”

    她想，他應該不會吧。

    他雖看似無情，其中骨子裏最重情意，他與景瀟兩人一起長大，感情一直深厚。

    “此事，我自有打算。”他淡淡說了一句，又轉移了話題，“她順利出宮了？”

    顯然，景瑜並不想莫梓鳶參合進來。

    莫梓鳶微一攏心神，衛茗舞的事果然是他一手策劃的。

    “恩，我將宮外的別院暫且給他們落腳，衛茗舞的事，是你特意安排的？”

    景瑜微笑著點頭，“夫人就是冰雪聰明！”

    “不是聰明，隻是了解你，衛茗舞守了你那麽多年，即使你用聖旨逼她離開，她勢必不願，所以，你想讓她對你死心。”頓了頓，莫梓鳶眼眸劃過他，“隻是，你怎麽知道我會去‘劫獄’？”

    “夫人那般愛管閑事，此事你又怎會錯過！”

    莫梓鳶飛了一記冷冽的白眼過去，明明是聰明伶俐卻變成了愛管閑事？

    隻是他沒有提起衛玨，他知道，在她的心裏，他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

    即使，她對他沒有愛，卻是有情的。

    “夫人我這是智慧，懂得什麽叫智慧嗎？”

    景瑜上下打量她，似是想從她身上看出半分具有的智慧，可他盯了她半晌，才搖頭道：“恕為夫眼拙，並未看出半分！”

    莫梓鳶並不在意，雙眸一抬，亮閃閃地看著他，“知道不，一個人想要幸福安逸，就不能太聰明了，但是也不能太傻，這種介於聰明與傻之間的狀態就叫做智慧，夫人我正是如此，你這腦袋瓜就是太好用了，所以，你瞧，都生了白發了！”

    景瑜聞言，眉毛一攏，愣怔的看著她從他頭上拔下的一根銀絲。

    “鳶兒……我……我老了嗎？”

    本意隻是想跟他說讓他不要那般辛苦，腦裏那麽多的算計，這男人卻是想到自己老了？

    莫梓鳶忍住笑意，安慰道：“我夫君是成熟穩重，不是老！”

    見莫梓鳶這樣說，他才似是鬆了一口氣。

    “不過，想不到你倒是挺有做紅娘的潛質！隻是，你就不擔心我沒看懂你的心思，當場揭穿你布置的局？”

    “噢？”景瑜疑惑的抬眼看他，薄唇微抿。

    “難道，你不是想撮合衛茗舞和櫻？納尼？”

    方才還說了解他，難道她猜錯了嗎？

    “除了你，誰也提不起我的‘性’致！”好看的鳳眸劃過一絲狡黠，他還故意加大了那個性字。

    莫梓鳶抽了抽嘴角，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目光。

    “嘿嘿嘿，我以為你賜的那杯毒酒是想試探櫻的心意呢，不過呢，歪打正著，相信他們能有個美好的夜晚！”

    想著那四十九次的‘解毒’，她就興奮莫名，隻是看那櫻似乎很威猛，不知道衛茗舞可受的了。

    “鳶兒。”

    他忽然沉聲一喚，那雙黑眸飽含深情，毫不掩飾的流瀉了出來。

    “恩？”

    “過來！”他笑著招手。

    莫梓鳶很順從的靠近了幾步，他伸出手，將她抱坐在他腿上，頭埋進她的脖間，聞著她沁人的幽香，唇瓣吻向她的脖頸，呢喃，“鳶兒！”

    “別……這樣恩。”她俏臉酡紅，星眸微闔，這大白日的就發情的男人，讓她相當的無語，但是他身為皇帝，她人微言輕，能抗拒嗎？

    顯然是不能，隻能推拒了一番之後，自個與他一起沉淪。

    正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嘈雜的爭吵的聲音。

    “外頭何事？”

    軟香滿懷卻被人所擾，景瑜不悅的皺起了眉。

    “皇上，紫鳶姑娘求見！”

    感覺懷裏的女子身子微微一震，他擺了擺衣袖，薄唇淺抿，涼薄地吐出一句話。

    “轟走！”

    “是！”凝幽眼神微微一閃，抬起眼時，已是一片平靜。

    皇上說的不是‘不見’，而是‘轟走’。

    悄然的將門關上，她正想著怎麽轟走她，卻見董靜萱正疾奔而來。

    凝幽神情微僵，本想以武力製止她，可腦中忽的想到她如今乃是孕婦之身，若是自個動手不小心傷了她的胎兒可如何是好。

    可就在她四下為難之時，董靜萱竟然越過了她破門闖入。

    “隱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董靜萱連著磕了幾個響頭，蒼白的臉上，一行眼淚，倏然流下，“求你不要趕我走！”

    原本坐在景瑜大腿上的莫梓鳶被她突然的闖入嚇了一跳，忙的從腿上滑下來，有些狼狽的整了整方才被他弄亂的衣襟。

    “放肆！”

    好事被打斷，景瑜寒冷的俊臉滿是怒氣。

    “皇上恕罪，娘娘恕罪！”凝幽懊惱的跪在一側，自己的一絲惻隱之心，竟然讓她闖了進來，打擾了帝後的恩愛。

    “隱之，你對我就真的那般絕情嗎？”

    董靜萱早不複往日輕柔婉約，自大婚後，她想盡辦法要見上他一麵未果，今日，是她最後的機會，她不能再錯失了良機。

    既然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索性跟他攤牌，想著他總能念著從前的情分。

    “董靜萱，你我本就無情，又何來絕情一說！”他的眸色如潭，深不見底。

    聽到這話，跪在地上的董靜萱麵色一麵，咬著顫抖的唇道：“曾經的那些耳鬢廝磨，花前月下，難道都不算是情？”

    此話一出，景瑜卻是瞄了一旁的莫梓鳶，見她神色無恙，才冷冷道：“你以為你從前的那些情分可以用一輩子？朕那一刀已經還給你，就算不夠，你犯下大錯，朕饒你一命，前塵舊事，你我已如同陌路，可你不思悔改，如今回來，你目的為何，你當朕不知道？若不是顧子墨相求，朕早就容不得你，此番出宮，若不好好收斂，仍是妄想天開，朕絕不會讓你好過。”

    他冰冷的聲線，涼薄如水。

    董靜萱聽完，渾身如墜入冰窖，直接便癱軟在地。

    她一直以為，景瑜雖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是他卻沒有責怪她的欺瞞，是因為他對她仍有情。

    她能活著，竟然隻是因為，顧子墨求了他。

    “為什麽？為什麽你都能重新接納她，我卻不行。”董靜萱絕望的眼神裏，淚水氤氳，指著莫梓鳶的手顫抖不已。

    她不甘心，她有著比她更似蕭靈的臉，愛麗絲為什麽可以，她卻不行。

    “凝幽，轟走！”

    景瑜卻是宛如未聞，聲音依舊冷漠如冰。

    “是！”凝幽微微一愣之後，便要將董靜萱帶走。

    介於她有身子，凝幽沒有強行拖走，隻是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不走！”她怒吼。

    既然如此，也不能怪她使用武力了，按住她的肩膀，盡量避免碰到她的腹部，架著就要走。

    可董靜萱哪裏肯讓步，使勁的掙紮著，那些個細密的拳頭全落在她的身上。

    凝幽有些為難，但是瞥見皇上越來越陰暗的臉，隻得一咬牙，不顧她的拳打腳踢將她提了起來。

    董靜萱卻是更加用力，在拉扯中，凝幽一不留神，竟然將董靜萱那原本烏黑秀麗的頭發給扯了下來。

    饒是一向淡定的凝幽也不禁被駭了一跳，目光愣愣的看著她禿了一大塊的頭頂。

    莫梓鳶也是懵了，董靜萱竟然變成了一個禿子？

    董靜萱看著凝幽手心拽著的那一大把的頭發，下意識的伸手摸向自己的頭頂，從前的秀發早已不複存在，那一地早已是光溜溜的一片。

    “啊！”

    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的董靜萱，兩眼暴突，掩麵而逃。

    她一向愛美，在她最愛的人和最恨的人麵前出了這樣的糗事，她想投井的念頭都有了，可是她不能死，就算死，也要拉著他們一起墊背。

    將眼淚逼近腹內，她告誡自己，敵人在笑，她不能哭。

    “靜萱？”

    差點忘記這個男人了，方才為了能順利進入，她故意支走了他，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她淚眼婆娑的撲進了顧子墨的懷裏，放聲大哭。

    “子墨，這幾日我已經想通了，決定放下前塵往事，我想好好和你還有我們的孩子在一起的。”

    “孩子？”顧子墨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開口道：“你懷了身子？”

    董靜萱點點頭，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是的……是你的孩子，可是凝幽……她不放過我。”

    “她對你做了什麽？”顧子墨瞬間僵滯，連帶著聲線也嘶啞了不少。

    董靜萱緩緩的將手移開，顧子墨心驚不已，“這是怎麽……”

    “子墨，你也知道，我隻是一個弱女子，她明知道我有你的孩子，卻對我動手動腳，我要護著我們的孩子。她卻……我如今這個樣子，我如何能配得上你，我還不如死了的好。”

    深吸了一口氣，顧子墨一雙幽深的眸子直直的望著天空，腦中在激烈的鬥爭，半晌後，他似是下了決心一般。

    “靜萱，配不上你的是我，無論怎麽樣，你都是你。我會好生照顧你們母子倆。”

    凝幽，既然你不願意我娶她，為何又要去求皇上。

    原本還想著，雖然她是‘綠茶婊’加‘白蓮花’，但是畢竟是顧子墨馬上要娶的人，而且又懷了孩子，想著追出來看看情況，卻不想看到了那一幕。

    如此，是最好的結果。

    **

    屋內。

    “景瑜，董靜萱那個樣子是因為顏蠱的副作用？”

    “或許吧。”

    “哎！”莫梓鳶暗自歎了一口氣，感覺凝幽要步她的後塵，想到當初景瑜為了氣她，將董靜萱迎到府中。

    她的手段雖然不高明，但若是在顧子墨的麵前應當很受用，畢竟他心裏有她。

    凝幽，搞得定嗎？

    不行，一會一定要給她支招，不過，眼下她還得確認一件事。

    “金魚，景瀟他……”

    繞來繞去，她還是把話題轉移到了寧王的身上。

    將她一縷長發握在手心，他淡淡的道：“鳶兒，我說了這件事我自有決策。”

    “淑落……”

    “好好當你的皇後娘娘，努力給我生個孩子，其餘的事，都別管。”

    “生孩子！你當我是生孩子的機器嗎？金魚，我不喜歡那種被你護在身後的感覺，這樣我會覺得我很沒用！”

    “我把你當什麽你還不清楚嗎？你是我的夫人，我此生最愛的女人，我未來孩子的娘親，守護你，是我身為你的男人應該做的事。”

    “話是沒錯！但是，金魚，這樣的溺愛，我不喜歡，我想和你一起並肩作戰，就像當初和衛玨那樣！”

    後麵那句話就那樣脫口而出，她剛說完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空氣凝滯了幾秒，景瑜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如果罵她兩句她倒覺得沒事，可是他卻安靜了，這樣的景瑜，讓她心裏有些發毛。

    “金魚。”她低喚了一句，他沒有應她。

    半晌後，他忽的抬眸，一雙銳利的眸子掠過一抹傷痛。

    “你還想著他，是不是？”

    她不否定，她偶爾還是會想起他的。

    但是，那個與愛無關，僅僅隻是懷念而已。

    見她眼底的猶豫，他眸如幽譚，深不見底。

    那段日子，是他此生最怕觸碰的記憶，他從旁人的嘴裏聽說，他與她攜手抗敵，珠聯璧合，是衛國人人歌頌的眷侶。

    他不懼拓跋逸與老十二，但是唯獨衛玨，一直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莫梓鳶暗道不好，心中就一個念頭，這男人又吃醋了。

    這換了往常，她可能還會去刺他幾句，但是現在看這情形，這男人似乎在跟自己較真呢。

    “你心裏有他！”

    他這一句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景瑜，你能別那麽幼稚行嗎？我除了愛情，難道我就不能有其他的感情嗎？你這樣子，會讓我覺得很累！”

    “累……”他聲若寒霜，臉色變幻不定，突然長袖一揮將一個花瓶給打翻，“你……和我在一起，真的會累嗎？”

    他的眼底那一閃而過的脆弱和受傷卻逃不過莫梓鳶雪亮的眼眸。

    向來高高在上的他，姿態永遠都是雍容華貴，被人仰望，這樣的神情，幾乎不會在他的臉上出現。

    “金魚……”

    她被他的動作嚇的一個愣怔，待她回神，他已經甩袖出了屋，她的呼喚哽在了喉間。

    看著那孤傲冷清的身影消失在視線，懊惱與後悔刹那間湧上了心頭。

    她不應該說起衛玨，明明知道他心裏有芥蒂，她就那樣口沒遮攔的說了出來。

    但是，她仍是不希望景瑜因為所謂的不想讓她累，什麽事都瞞著她，她不想做一個整日隻知道等著他下朝的望夫石。

    其實，她也可以幫他分擔的，夫妻之間不應該就是同甘共苦，風雨同舟嗎？那樣的溺愛隔開了彼此的心，不是她想要的。

    他曾經也說過，兩人之間要坦誠相待，但也僅限於他認為對她沒有危險的事。

    她知道，她都知道，那是因為他愛她，他全心全意為她好。

    可是，她不想成為那樣的人。

    “娘娘！出什麽事了？”

    見皇上突然離去，臉色黑的好似挨了一記悶雷，凝幽大步進了門來，卻見莫梓鳶一人獨自哀傷。

    兩人一向琴瑟相和，恩恩愛愛，就算拌嘴，皇上斷不會丟下皇後一人離去。

    今日，到底出了何事？

    “我沒事。”莫梓鳶朝她溫婉一笑，默默坐在那，神思恍惚。

    她這樣子，怎麽會沒事。

    凝幽咬了咬嘴唇，她張口想勸說些什麽，可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她自己都是這樣，如何能勸娘娘。

    鬱鬱起身，莫梓鳶收起滿臉的惆悵。

    “凝幽，我們出趟宮。”

    “娘娘，皇上似乎很生氣，我們……”

    皇上正在氣頭上，若是皇後再出宮，會不會徹底激怒皇上，雖然皇上對娘娘寵愛有加，但是他畢竟是九五之尊，至高無上的皇權，又豈是小小的女子所能挑戰的呢。

    想到這兒，她背脊一寒。

    “沒事，他就是在跟我生氣，等他自個想通吧。”

    她的語氣似乎很輕鬆，凝幽低著頭，望著自己的腳尖，心中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娘娘……”

    “好了，別囉嗦了，趕緊的，江湖救急！”

    說罷，她大步出了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