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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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鶴:“接……要不別接了?”
常躍哈哈大笑,一手按下接聽鍵,秦揚一口“別人都欠我五個億”的腔調從那邊傳來:“一萬九千五了,剩下的倉位不多了,要繼續嗎?”
一萬九千五,這是常躍離開的時候給秦揚下的死命令。
雖然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但他說過,一旦到了這個價格秦揚必須要給他打電話,做最後的決斷。
到底是賣出平倉?還是賭上他們的全部身家?
“別。”豐鶴在他麵前用力擺手,示意他不能衝動。
常躍笑了一下,手裏拿著手機,去倉庫外麵溜達了一圈。
他租的倉庫旁邊,就是一個輪胎加工廠的原材料倉庫,裏麵本來堆滿了橡膠,但是這個時候,正有工人從倉庫裏把東西搬出來。
有一個會計模樣的小青年正在清點存貨。
“你們這是要賣貨嗎?工廠不做了?”常躍笑嘻嘻地湊上去和小青年搭話。
那會計累壞了,和他說話沒什麽好態度:“亂說什麽呀。
不知道誰發癔症了,把橡膠價格炒那麽高,海南那邊的貨都被買空了。老板叫先把庫存材料賣出去賺個差價。”
常躍:“那你們什麽時候開工呀?”
小會計一揮手:“當然是價格掉下來再開工。”
豐鶴在旁邊聽愣了。
天然橡膠有價無市?!
常躍庫房裏放著那麽一堆呢!市麵上怎麽會沒有貨?
搞得輪胎廠商寧可不做生意,都要拋出自己的原材料賺一筆,可見市麵上的貨已經缺到了什麽地步!
可是,現在不是橡膠高產期嗎?
常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複,招手叫豐鶴和自己回去。開門的時候,小會計瞥到了他倉庫裏滿滿的橡膠,驚訝地眼鏡都從鼻子上滑了下來。
“這都是你搞的鬼?”豐鶴壓低聲音問,“你到底幹什麽了?”
常躍坐在橡膠墩子上,伸長了兩條腿:“不過就是把進口膠買斷了而已。”
天然橡膠的期貨價格被自己拉高,那些死空頭和現貨商在低位拋出的賣單,已經出現浮虧。
為了保證不被多逼空,在期貨交割日到來前有貨可交,他們必須要滿大街地買入橡膠。
這年頭有權利從國外進口橡膠的機構少之又少,所以,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從海南等地購入國產膠。
天然橡膠現貨供不應求,價格當然會上漲,但是等到海南的膠被買空,連這些已經進入加工廠倉庫的橡膠,都被買空的時候,他們的目光才會放到進口膠上。
那個時候他們就會發現,常躍已經先他們一步壟斷了貨源。
空頭無力回天。
“可是你這些貨砸手裏怎麽辦?”豐鶴一邊覺得常躍這手狠絕,一邊又為他擔心。
常躍:“以後再賣就行了。而且我小時候一直有一個夢想……”
豐鶴:“什麽夢想?”
常躍:“做一個有很多橡膠的人。”
豐鶴:“……”
常躍將手機放回耳邊,離收盤還有五分鍾,電話那頭的秦楊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他開口說話,這時候,常躍的語氣才終於顯露出少有的興奮,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等待了許久之後,終於可以將獵物收網的獵人,他已經準備好了刀叉,就要開啟這場血腥的盛宴。
“封漲停,”他輕聲說,“把今天進場的空倉,全部拉爆。讓我們好好教一教他們,到底該怎樣做人。”
刹那間,豐鶴感到自己身體裏的血液已經停止了流動。
這是一場他的參與度並不高的戰役,卻是最讓他提心吊膽的一場。
在這場不見硝煙的戰爭中,他看著一個獵人,用籌集來的幾千萬,以小搏大,控製了數十億的資金,之後又層層布局,直到收網。
而戰爭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其實往往在最不起眼,他遊走在戰爭的邊緣,卻掌控全局。
那些在天膠9810市場上與常躍兵戎相見的那些人不會知道,與他們麵對麵的,並非是常躍本人。
他隻是從電話中,遙控了這一切。
五分鍾後,秦揚再次打來電話報告了價格,他已經將天膠9810封在了漲停板上。
今天暴倉的空頭如果不補保證金,或者調集足夠的天膠入庫,那麽下一個交易日,等待他們的,就是世界末日。
同時,常躍他們已經沒有多少錢了,如果空頭發力,那需要補保證金的就是他們。
“空頭會不會在交割日前買到貨?”豐鶴還是有點不放心。
常躍聽完秦揚報告的價格,掛了電話就不停地咳嗽,半天才喘勻一口氣:“我算過了,除非現在他們買到貨走空運到國內,否則他們的貨在交割日根本進不了交易所倉庫。”
“那交易所會不會製止……”
常躍在倉庫門口關門落鎖,幹脆地回答:“不會。
蘆安化纖的錢都是貸來的,交易所就算不顧及蘆安,也會顧及銀行的壞賬。就算不顧及銀行,也會顧及政府的臉麵,不會這麽快處理蘆安化纖。”
豐鶴無話可說。
他本來還以為常躍這麽有自信,是和交易所有什麽暗中交易。沒想到常躍是算準了交易所瞻前顧後,不會立刻處理蘆安化纖的過度投機行為,打了一個微妙的時間差。
常躍看了一下表:“到明天早晨開盤,空頭可有十幾個小時要忙了,這個覺,他們恐怕是睡不好了。”
同樣睡不好的,應該還有期貨交易所所長,所有跟隨常躍做多的散戶,所有虎視眈眈的操盤手……
沒有人能預測,明天開盤,常躍是會再次將天膠價格拉上天價,還是平倉收手。
隻不過到這種血腥的地步,隻要他出現退縮的跡象,那空頭絕對會反過來將他打爆,不留半點兒活口。
“要去吃海鮮嗎?”常躍笑嘻嘻地說,“我知道這附近有家不錯。”
有件事情很奇怪。
豐鶴發現,盡管自己在來的飛機上,想了好幾種辦法叫常躍收手,然而真正到了他麵前,卻一個都用不上了。
常躍看上去沒有秦揚那麽固執,卻是真正的油鹽不進,想到什麽就做,誰的話也聽不見去。
事已至此,沒辦法,豐鶴也隻能勉強將心事放下,他本來就心寬體胖,做起這種事來倒也沒多大難度。
兩人在路邊的大排檔點了一桌各種海鮮小菜,一瓶瓶的啤酒往肚子裏灌,誰也沒喝多,但是酒精上頭,聊起亂七八糟的事情來滔滔不絕。
豐鶴在天南海北的朋友很多,不管哪兒的小道消息都知道一些。
這可比常躍強多了。
常躍這人,一心七竅,除了投機賺錢外,其餘一竅不通。
豐鶴說,當年北京城有多少富家子弟,呼朋引伴招搖過市,最終聚散南北。
同樣的富貴出身,有人後來成了階下囚,有人後來流落海外,當然也有人繼承祖業,繼續站在巔峰呼風喚雨。越是出身優越的人,行事就越要守規矩,否則落得和前者一個下場。
他講故事講得繪聲繪色,搞得旁邊一桌來海邊做生意的小年輕也過來旁聽。不過豐鶴做人還是小心,即使是講故事的時候,也是真假摻半,不說真名。
常躍一邊喝酒,一邊斷斷續續地聽著,忽然問:“你知不知道有家姓武的?”
講故事的胖子一愣,壓低聲音:“你是說永安那家?”
說來也巧,豐鶴早年在永安集團上投資過一筆錢,對這個集團還算了解,不過幾年前因為資金周轉問題,就將股份全部變現了。
“你也知道……他家是有背景的。”
常躍點頭,從盤子裏捏了一顆花生豆吃。
到現在,改革開放才二十年,永安集團就能發展到這種規模,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它“並不一般”。
但區別就在於,有些人隻是朦朦朧朧地知道它不一般,但是有些人卻知道它到底哪裏不一般。
豐鶴談到自己接觸過的事情,變得更加興奮,說:“不過永安的背景其實並不牢靠,而且它這些年經營地也很……普通。所以之前缺錢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賣它的股份。”
永安集團在軍部的背景,雖然稱得上是手眼通天,但是武老爺子和武誌明的關係,導致永安集團隨時都處於風雨飄搖之中。
當年武誌明出來做生意的時候,打的是武老爺子的旗號,所以人人都買他的賬,永安集團得以迅速發展壯大。
但是後來,知道父子二人不和的人越來越多。
武老爺子也常在人前表示自己對武誌明的失望,於是慢慢地,永安的發展便開始不那麽順暢,近來已經開始收縮產業規模。
“重要的不是這個,”豐鶴用餐巾紙抹了一把嘴,“重要的是,他們上麵的那個,年紀已經大了,虎視眈眈的人越來越多啊。”
武老爺子已經年邁,武家在部隊中沒有後起之秀,三代人青黃不接,再加上武誌明缺乏管理能力,一旦武家失勢,永安集團就會成為一塊人人垂涎的肥肉。
大樹倒掉,試問哪個人不想橫插一腳?那些聞訊而來的烏鴉,對於腐肉的嗅覺可是比誰都靈敏。
常躍嗯了一聲,目光遊移,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豐鶴不知道他認識武道,所以說話也不遮掩,但他正說中了常躍心裏想的事。
他不知道武道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也沒有問。不過他也不用抉擇,因為現在已經沒機會了。
從昨天開始,武道已經兩天沒有給常躍打電話了,而他本人的電話也開始打不通。
這個時候常躍才發現,從兩人相識開始,自己對這個人其實一直都知之甚少,現在突然失去聯係,都不知道該不該去找,該去哪裏找。
豐鶴突然覺得他的模樣不對頭:“怎麽了?你認識他家的人?”
常躍搖頭不想多說:“算了,等橡膠的事情完了以後再說吧。”
剛才旁邊的小年輕們聽他們說武家的事,聽得雲裏霧裏,現在聽見“橡膠”兩個字,突然插得上嘴了,激動道:“哎呀,你們也要買橡膠?”
常躍沒回答,反問道:“怎麽了?”
小年輕沒反應過來他在套話,誠實地說:“我們那個老板呀,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今天突然要我們在這裏采購什麽天然橡膠。
我們以前哪兒買過這個?正愁呢,你們路子廣,知道哪兒賣橡膠嗎?”
旁邊的姑娘戳了他一下:“叫你嘴巴大,叢老板不讓到處亂說。”
小年輕:“聽他瞎說。
剛才在貿易公司,我們就碰見仨買膠的,可見要買膠的人多得是,有什麽好保密的?”
豐鶴目光複雜地看了常躍一眼,意思卻很簡單:看你造的這些孽。
不過罪魁禍首也是最沒有愧疚之心的一個。
常躍伸手叫服務員結賬,一邊說:“那邊有個輪胎廠,今天好像有些庫存材料要賣,你們可以過去看看。”
說著,他把兩桌人的賬一起結了,更引得幾個年輕人連聲道謝,都喜出望外地說“謝謝大哥”。
模樣甭提多感激了。
豐鶴望著他們,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回去的路上,他咬牙切齒地問常躍:“我看你和那幾(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