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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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躍!”
常躍背後突然被撞了一下,接著就是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鑽進他懷裏。這老煙民的手一抖,差點兒給別人毀了容。
他將胳膊長長地伸開:“哎呀呀,別燙了你的臉。”
葉至哲笑著退了一步。
常躍這才好好打量了他一番,人是變瘦了,但是氣色好了很多,好像又有了點漂亮清秀的模樣。
他拍了拍葉至哲的肩膀:“不錯嘛,小夥子。”
這是常躍將葉至哲送進戒毒所的三個月之後,也是9810交割日之後的半個多月。
十一月,北京溫度下降,常躍從車後座拿出給他新買的外套,扔他懷裏:“穿上試試。”
好不容易從戒毒所出來,葉至哲整個人容光煥發,喜氣洋洋地,一邊穿新衣服,一邊問常躍:“這是你新買的車?”
常躍唔了一聲:“不買車,難不成還要騎著自行車接你?”
其實這車買了有兩周了。
9810交割日後,之前上演的逼空大戰,以多方的勝利告終。
就在那天,交易所終於姍姍來遲地出了通知,要提高多方的保證金,同時要求多空雙方在交易所指定地點協議平倉。
這明顯是要處罰多方的意思,而空方有了人撐腰,一時之間大喜過望,覺得自己終於有救了。
然而到了交易所指定的時間,空方代表往談判桌上一坐,才發現多方的席位上空空如也。
根本沒人來!
交易所兩頭一合計,才發現多方早在決戰第一天就跑得沒影了,剩下的多單,全是些不明所以的散戶在拿著。
當初在9810興風作浪,最多時候手持二十九萬手多單的老狐狸,他媽的跑起路來比誰都快!
這個消息一傳出去,空方從大喜瞬間跌落到大悲,找不到多方,隻能抓住交易所罵,到交易所門口堵人,之後甚至罵到了證監會。
證監會迫於壓力,過了沒多久,就找了個借口把9810所屬交易所的所長撤了。
到他被撤職之後,9810多頭的真實身份,才慢慢地浮出了水麵。
常躍在北京,聲名鵲起。
那幾天,他忙得簡直要找不著北,豐鶴急著要給他介紹各種各樣的私募經理、基金老板、投資人……還有更多不能在外麵拋頭露麵的人。
這些人之間又彼此沾親帶故,介紹來更多的人。每天光收名片常躍就能收一遝子,賣廢紙都能賣出十塊錢來。
後來豐鶴的老婆忍不了了,勒令那胖子回家,於是酒桌上就隻有常躍一個人奮鬥。
他不願意被別人接送,但每次打車又容易耽誤事。見狀,身邊立即有人自告奮勇地要送他一輛。常躍大驚,麻利地去買了一輛最貴的,大奔。
那車的形態異常的暴發戶,每天在北京城裏招搖過市,再加上常躍那獨特的氣質,走在外麵已經好幾個人問他:
兄弟,近日煤價幾何?
此時,葉至哲也圍著車轉了一圈,感歎道:“你可真厲害呀。”
常躍難得沒在人堆裏紮著,悠悠閑閑地靠在車頭吸煙:“一般般。”
葉至哲笑了,他靠近常躍,正想要說什麽,卻忽然被常躍拉了一把,兩人身體突然貼得極近又分開。
葉至哲疑惑:“怎麽了?”
常躍的餘光飛快地往左後方瞥了一下。
“沒什麽,先上車吧。”他不動聲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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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他幹的好事兒!”
啪,一份報紙被扔在武道桌子上。
“投機分子!攪亂整個市場!”
武誌明氣得在辦公室裏團團轉,對常躍的調查,對他而言簡直就是一個接一個的重創。
9810交割日過去半個多月,天膠價格才終於企穩。
有好事者追尋溯源,將常躍的資金來源,以及抬高天膠價格的手段查了個底掉。
簡單粗暴同時悍不畏死,他的操作手法,將許多人價值投資的美夢徹底擊碎。
什麽風險轉移?什麽價格發現?
當時本著這種精神與常躍對抗,入場做空的中小散戶,被逼暴倉的比比皆是,幾乎一夜之間,就從天堂掉落到了地獄。
1997年,索羅斯在東南亞以及香港掀起的巨浪,尚未從人們的視野中退卻,心理陰影時時刻刻遮蓋在上空。
此時有人將常躍比喻為中國的索羅斯,雖然他們完全不能類比,但是也有一定的相似之處。
評論員在文章中言之鑿鑿地寫道:
“雖然,天膠9810逼空事件已經過去,但是從長遠來說,因為望江基金的出現,期貨市場的氣象很可能因此變革一新。
投機多頭的勝利,助長了期貨市場的不正之風,由此引起的種種不良後果,我們需要用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來看清。
而我們唯一確定的是,每一次的變革,終究將這個市場引向成熟,而破壞製度,鑽市場漏洞的投機者,終將在曆史的巨輪中被無情地碾壓,成為這個市場行進中的踏腳石。
投機必敗!”
對常躍非常非常得不留情麵。
尤其以這家報紙的官方背景來看,這篇文章幾乎就是對常躍的蓋棺定論,以後就算常躍想要洗心革麵,恐怕也逃不過官方的天羅地網。隻要他稍微一出錯,就會被人抓住狠狠地掐死。
但常躍會在意嗎?
他現在忙得連看報紙的時間都沒有。
武道倒是把提到他的報紙看了個遍,武誌明摔在他眼前的這一張,他昨天就看過了,每一個字都記憶深刻。
武道低頭,將文件簽好,遞給旁邊戰戰兢兢的秘書,目光瞥都不瞥那報紙一眼,完全不為所動。
武誌明更生氣了,他完全沒法接受,自己的兒子找了個男人,男人!還是個這樣的男人!
如果這個男人行事低調,不出風頭、不冒尖,願意安安靜靜地呆在家裏給武道打理家事,武誌明還能勉強接受,大不了另外找女人給武道生孩子。
他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當常躍這人不存在。
可是常躍,就要在北京城裏翻起天來了!
昨天他在飯局上還聽到了這個名字,有人要將常躍介紹給他,搞得武誌明又驚又氣,急匆匆走了,生怕兩人一見麵,將這件事捅得盡人皆知。
“這是他的工作。”武道淡淡地說。
“工作!”武誌明怒吼道,“他要是要他的工作,就這輩子別進武家的門!”
秘書將門闔上,武誌明終於能將心裏的話吼出來。
這還不夠,他將一枚信封,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看看他幹的好事兒!”
武道沒有伸手去拿,但是因為武誌明的力氣太大,照片從信封裏散出來,可以看見拍攝的主角。
這是時隔一個月之後,武道再次看到常躍的麵孔……還有他身邊的那個人。
也許是因為自己也知道手上的證據難以取信,武誌明的聲音降了一個調,說:“這是前幾天在戒毒所門口拍的,看看他每天交往的都是些什麽人!”
照片上,常躍穿著白襯衣,身材依然削瘦,他一手夾著煙,另一手攬著懷裏的少年。因為角度的關係,他微微低頭的時候,看上去正像是一個輕佻的薄吻。
他懷裏的少年看上去有些驚慌失措,神情中還有幾分羞澀。
另外的幾張照片雖然沒有這樣近距離的接觸,但是也能看到他望向常躍的時候,不管是麵目表情還是肢體動作,都透露出幾分崇拜。
即使照片十分模糊,但這種崇拜的神情依然呼之欲出。
武道掃了一眼,一邊拿起手邊豐鎮市發來的文件,一邊說:“那是他的朋友。”
葉至哲是武道親眼看見他被常躍送進戒毒所的,之後雖然常躍和他去了泰國,但是一路上都沒有忘記葉至哲。
因為戒毒所隻允許直係親屬探望,出國之前,常躍托豐鶴找了不少關係,才讓他進去看了一眼葉至哲的狀況。葉至哲吸毒時間不長,體質也不錯,三個月,恰好是他能出來的最短的時間。
常躍去接他,理所應當。
武誌明忍無可忍:“朋友?!他就是交往的這些朋友?我——”
“我已經按你說的,在事情完成前不再和他聯係。如果你繼續派人跟蹤他,豐鎮市的地皮很可能就不屬於永安了。”
“永安是你的!”武誌明一拳搗在桌子上,看那模樣,他恨不得這一拳是搗在武道臉上。
“我費盡一生心血,全都是為了你!永安,它遲早是你的!而你現在居然為了一個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變態,威脅我!威脅你的父親!”
武誌明嘩得將辦公室的窗簾拉開,窗外,是北京城最繁華的區域。
半個城市都被他們踩在腳下,而這一切,都歸屬於永安集團。它高聳入雲的大樓屹立在城市的街頭。
剛剛從沉睡中醒來沒多久的城市,在這樣的權勢麵前,就仿若被驚嚇到的食草動物,隻得俯首帖耳,看不出一絲反擊的餘地。
武誌明不相信,在這樣令人無法抗拒的權利麵前,居然有人能無動於衷。
武道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
兩人穿著相似的西裝,一站一坐,父子兩難得目光相接,氣質卻迥然不同。
武誌明盡管在憤怒當中,但是因為久居上位,他的憤怒也好像力愈千鈞,將人嚇得不敢直視。
但老了畢竟就是老了,武誌明兩頰的肌肉已經開始鬆垮,法令紋就像是兩道深深的溝渠,顯得他像是個固執得不可理喻的老頭子。
人年紀大了,憤怒就開始變得無力,開始變得不值一提,尤其在那樣的年輕人麵前——
武道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麵容冷峻:“他不是變態,永安也不會是我的。”
年輕的麵孔與武誌明略有相似,卻更像武將軍。
武道和他一樣,麵容上帶著些冷硬的殺伐之氣,就像是剛從槍林彈雨中走出來似的。這是在商場上無論如何都磨練不出來的氣質,讓他在很多年前開始,就開始與武誌明顯得格格不入。
更別提在京城的那幫子弟當中,武道都是一個不可說的存在。他更像是一個遙遠的符號,像是上一個年代的人,但凡回京,就會引起一個圈子的震動。
這是武誌明當時做不到的。
同樣的年齡,武道比他更見鋒銳,同時性格深沉穩重,可擔大任,掌舵永安集團。
但讓武誌明永遠無法接受的是,(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