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天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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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連越的頭疼感逐漸減輕,但原本應該由係統自帶的記憶卻遲遲沒有接收信號。直到現在,他仍對自己這個新身份的狀況一無所知。被人圍觀的感覺實在不好,痛感一緩解,他就虛弱地靠在床邊,擺手道:“我沒事了,諸位回去吧。”

    話間,那公鴨嗓小和尚捧了一個精致的檀木藥盒進門,小心翼翼地虛窺他師父兩眼。他師父正是那個圓臉和尚,一見這藥盒便雙目放光,“這是……師兄的五鳳丹?”伸手要奪,被小和尚閃避過,忿忿道:“師父,這是師伯要給小師叔的!”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圓臉和尚羨慕地盯著那藥盒。賀連越也倍感好奇。隻見小和尚打開盒子,將裏麵的藥丸拿出來,另一手端著茶湯,遞給賀連越。這藥丸帶著一股奇異的香氣,仿如茶花開滿山徑,令人渾身舒暢。

    賀連越隱約猜到了,自己如今待的地方,應該是大理天龍寺。看這群和尚的態度,也不至於害他,便接過來吞服了。這丹藥甫一入口,滿嘴都是那股香氣,自小腹升起一股溫騰騰的熱氣,周身經脈猶如被高手用溫和的內力疏通了一遍,僅剩的一點頭疼症也完全消失了。

    小和尚欣慰道:“師伯說,小師叔這是練功岔了經脈,真氣四溢,痛風入腦,果然不錯。”

    圓臉和尚哼道:“整日師伯、師伯,別忘了我才是你師父。”他話是這樣說,語氣裏卻沒有過分責備的意思,想來也知道自己那位師兄,確實強過他不少。小和尚並不怕他,摸摸後腦勺,憨厚地一笑。

    “本參,師兄可說了什麽時候出關?”那個高瘦蒼白的和尚問道。

    賀連越聽了這個名字,心念一動,斜眼望向小和尚。原著裏對天龍寺隻是一筆帶過,但本參和尚也算是有點戲份的配角。鳩摩智來天龍寺強搶六脈神劍時,本參已經是個老和尚,現在卻還是個懵懂的變聲期少年。

    這一回,他究竟被傳送到什麽時候了?

    難道他們口中的師兄,就是那位開掛的枯榮大師?

    本參長了張讓人莫名信任的臉,廣額大眼,寬鼻厚唇,最有特色的是一對蠟筆小新眉,粗粗的像兩條毛毛蟲臥在眼皮上方,眉心還長著兩顆青春痘。他有些傻氣地說:“師伯沒出關呢,我到禪房外喊他,他就吩咐我去拿五鳳丸,沒交待其他的。”

    胖和尚道:“大約是師兄的枯榮禪功練到關鍵時候了,不然小師弟出了事,他是要出來的。”

    賀連越一聽枯榮禪功,便坐實了自己原來的猜測。原著裏鳩摩智來犯,是幾十年後的事,這一夥枯榮的師兄弟也不知圓沒圓寂,一句話都沒有提到。不過……跟這幫人同輩,他現在這具身體,到底多少歲了?

    他悚然一驚,攤開雙手來看。還好,目測是年輕人的手,修長白皙。他順勢摸了把自己的腦袋,光溜溜的,一根毛都沒有,他真成和尚了!賀連越咽了口唾沫,心底不知問候了係統的祖宗多少遍。

    然而落在其他幾人眼中,便是他瞬間失了焦距,直愣愣地坐在那兒。和尚們麵麵相覷,交頭接耳:“師弟這又是怎麽了?難道五鳳丸沒起作用?”

    本參扯著破鑼嗓子喊:“師叔!師叔!”

    賀連越回過神來,嫌棄地擺手道:“叫魂呢?沒事,你們都出去。”話一出口,他又覺得猖狂了些,不像個和尚。心虛地餘光亂瞥,卻見那幾人好似早就習以為常,高瘦和尚淡淡地說:“看來師弟確實沒事了,我的茶還泡著,先走一步。”

    “茶?什麽茶?”圓臉和尚拉住他,嘿嘿笑道,“法顯師兄你又有好東西,我跟你一起走。”

    法顯無奈地看著他:“你這性子,什麽時候能改改?讀了這麽些年經,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他們都是大理宗室,未出家時便是堂兄弟,比起少林那種嚴苛的上下製度,更多了一分脈脈親情。

    圓臉和尚撓著腦袋,訕笑兩聲。

    胖和尚打了個哈欠,兩手抄在袖子裏,一副老大爺模樣,對賀連越道:“師弟啊,你瞧你練功都險些把命丟了,那把太陰肺經和手少陰心經融合的念頭,還是趁早打消得好。六脈神劍若是這麽簡單就能被你拚湊出來,也稱不上咱們鎮寺之寶了。”

    圓臉和尚趕緊附和了一嘴,道:“道安師兄說得極是。你呀,練起武來,就跟不要命似的。我們出家之人,研讀佛經、靜心自省才是要事,切忌本末倒置。你看,就是因為你執迷武學,師兄才愈發不肯將六脈神劍傳給你。”

    道安瞪他一眼:“圖澄,你還好說別人?殘念入門晚不曉事,你反倒比他還荒唐。”

    三個和尚你一句、我一句,罵罵咧咧地出了門。本參原也想走,卻被賀連越靈機一動留住。本參老實地問道:“小師叔還有何吩咐?”

    賀連越從他們的話中,整理了一些線索,用套話的方式向本參一一求證了。本參性情淳樸,又絲毫不對他設防,隻需稍加引導,便將事情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賀連越全部聽完後,心情複雜地讓他出去,一個人坐在床邊,陷入了沉思。

    這次他穿越來的時間點,不可謂不糟糕,足足比上一次早了十年。同樣一個副本,一次次向前穿越,這是係統中絕無僅有的事。因為這樣一來,很可能形成蝴蝶效應,導致整個副本的崩塌。

    而且他能感覺到,係統已經虛弱到了極點,連提供記憶傳輸的能力都沒有了。要是係統完全癱瘓也就罷了,最慘的是這家夥還老抽風,每次穿越都毫無預兆。

    賀連越重重歎了一口氣,仰臉倒在床上,四肢攤開,凝視著床頂的帷幔。

    “懸心……懸心……”

    他千裏迢迢地從大理到嵩山,一轉眼又回到了起點,真是好笑得緊。十年前的懸心,在不在少林還是個未知數。如果他不在少林,那賀連越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還有懸心的師父這個變數,在係統已經崩潰,全部宿主撤出的情況下,這位前輩,究竟算存在呢,還是不存在?

    賀連越心中的疑問太多,層層累積之下,反而令他不願再多作思考。不如專注眼前的事,再慢慢打算。他環顧自己身處的這個房間,不像一間和尚的禪房,與懸心那間廂房更是天壤之別。梨花木雕花的拔步床上掛著青色帳幔,屏風、茶案、漆器、瓷器,一應俱全,件件精致,仿佛是個富貴公子的臥室。

    不過根據他從本參口中得到的信息拚湊,實際情況也差不多。

    天龍寺的高僧多為皇室宗親,他的幾位師兄裏,除枯榮和那個瘦高的法顯外,都是迫不得已才出家。圖澄是因為不願迎娶父母指定的妻子,寧可放棄世子之位,退避為僧,而道安則是涉及宗親黨爭,避禍削發。

    至於自己這個原身……賀連越真是不知該從哪裏吐槽起。

    簡單地來說,這是一個重度中二病少年。從輩分上來看,應該是段譽的小爺爺,段延慶的小叔,大理□□皇帝的嫡親血脈,十分尊貴。但他不愛江山,也不愛美人,就喜歡行俠仗義。這是個絕頂武癡,自十歲開始學習一陽指,天賦極高。可他夢寐以求的是段氏至高武學,六脈神劍。

    在經過多次下跪懇求無果後,他幹脆自己剃了頭,死皮賴臉地拜到枯榮門下。他出身太高,連枯榮都不敢托大,隻敢將他收作師弟。於是他就正兒八經地住進了天龍寺,還有了一個法號——殘念。

    這個法號,在賀連越看來,也中二到了極點!他都懷疑原身是不是穿越過來的了。

    不過最起碼,這個身份有一點好處:可以讓他順理成章地去謀奪六脈神劍,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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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事情就簡單了許多,賀連越發揮自己的演技,成功扮演了一個中二病傲嬌少年,每天的日常,就是耍智障,惹得一眾師兄跳腳,以及拙劣地去偷六脈神劍劍譜。劍譜在枯榮大師手中,而枯榮又成日閉關不出,怎麽可能讓他偷到手?

    一開始,法顯等人還聲勢浩蕩,聽到寺院裏鬧賊,舉起火把四處搜拿。後來發現是他搞的鬼,訓斥了幾遍,也就不當回事了。半個月後,再聽見本參扯著嗓子喊:“有賊啊,快捉賊——”幾人都恨不得把他嘴堵上。

    圖澄直接推開門,揪著他的耳朵罵:“臭小子,你有完沒完?有完沒完?”

    這話明著是罵本參,實際上是作勢抽賀連越耳刮子。不過他向來不敢惹這位中二病師弟,隻好拿自己的徒弟出氣。本參委屈地揉著耳朵,道:“師父,你怎麽又從法顯師伯的房裏出來?”

    圖澄白淨的臉頰一紅,虛張聲勢地瞪著他那卡通人物似的圓眼睛,沉聲喝道:“你懂什麽,我跟你法顯師伯徹夜辯論佛經呢。”

    “哦。”人家說什麽,本參就信什麽,一點兒也不起疑。

    高而瘦削的法顯,披著僧袍,手中擎著一盞豆大的油燈,火光跳躍,映得那張蒼白雋秀的臉有了一絲血色,麵帶嫌棄地說:“趕緊回房睡吧,平白纏了我半夜。”圖澄顛顛跟上去,卻被他反手一推,關在門外,吃了一鼻子灰。

    “都怪你,師兄都不理我了。”他瞪著本參。

    本參無辜地眨巴眼睛。

    翹著二郎腿坐在屋簷上,嘴巴油汪汪的賀連越,一根一根地吮著指尖。他分明看到法顯點漆般深沉的眼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這就是友情啊——嘴上嫌棄,心裏還是歡喜,心口不一罷了。

    賀連越仰頭望向月亮:不曉得懸心此時在哪裏,幹什麽?(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