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夜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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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連越將天龍寺中的人全部過濾了一遍,連掃地做飯都沒有放過,然而那個永遠隻存在於“傳說”中的宿主,卻仍然沒有絲毫線索。

    他懷疑過打傷圖澄和法顯的,就是那位宿主,然而這件案子,卻成了樁無頭公案。兩人清醒之後,都表示根本沒看清那人的樣子,突然就被人襲擊了。

    賀連越總覺得兩人還隱瞞了一些事情,但他也不是好管閑事的人,跟圖澄、法顯二人,也談不上多深的交情,自然也懶得去戳穿他們。更何況,看兩人這架勢,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和“小師弟”交待底細的了。

    圖澄的傷勢還好,雖然斷了右手手腕,左手還是無礙的,以後寫字吃飯練武,都換用另一隻手,至多是不方便。法顯則比他慘得多,兩條胳膊齊臂斷裂,又受了內傷,到現在還沒醒。圖澄不眠不休地照顧他,圓潤的臉頰很快消瘦了下去,原本愛笑愛嘮叨的性子也變得消沉不少。

    天龍寺中黑影籠罩,氣氛肅穆,眾人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霾

    賀連越練了一日少商劍,將內力耗得一絲不剩,才從房中出來,到院子裏透口氣。隻見禪院菩提樹蔭下,本參正蹲在土丘後,揀了一根樹枝在地上戳戳點點。賀連越悄無聲息地走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

    本參嚇了一跳,整個人顫抖起來,飛快扔掉樹棍站起身,下意識便使出了一陽指,向賀連越頭麵上攻來。賀連越右手一格,左手反握住他手腕,一腳踢在他膝蓋上。本參被他踢的膝蓋一彎,痛得倒吸涼氣。

    “小師叔!”

    “你還知道我是你小師叔啊?”賀連越使勁敲了一下他的光頭,“都不看是誰,就用一陽指。換做個功夫差的,直接就給你打吐血了。”

    本參愧疚之極,連連道歉。賀連越擺手道:“算了,算了。你師父剛出了事,你神情恍惚也正常。我不跟你個小輩計較。”其實他比本參大不了多少,說出來的話卻是老神在在,擺足了師叔架子。

    本參嘴唇張了張,欲言又止,低頭絞弄手指,半晌才回道:“多謝師叔。”

    賀連越“嗯”了一聲,背著手往外走。剛走出兩步,忽聽得本參在他背後道:“聽說師叔您要去少林?”法顯二人受襲的事還沒結果,天龍寺正準備派人去少林。一是為了調查真相,討個公道;另一個目的就是治療兩人的骨傷。

    他們認為,既然大力金剛指起源少林,那少林自然也有辦法醫治。隻有賀連越知道,這世上還沒出現黑玉斷續膏,大力金剛指的傷口基本等同於無藥可醫。但他也不會傻到跑去和枯榮說,別白費勁了,這兩人殘廢定了!

    畢竟他如今還頂著殘念的身份,設定是個沒出過大理的中二少年。

    六脈神劍經他已經背得滾瓜爛熟,天龍寺沒有久留的必要,時間長了反而容易露餡。這次他死纏爛打,好不容易才從枯榮那裏爭取到一個隨隊名額,能跟著一起去少林。此去少林,少說也得一年半載,他要是找到了懸心,就陪伴著小懸心長大。要是找不到,那便雲遊四海,直到找到為止。

    總之,這天龍寺,他怕是不會再回來了。這麽想想,還是要跟本參道個別。賀連越於是轉身走回去,踮腳摸了摸本參的圓腦袋,神情慈愛地說:“是啊,這一去就是幾千裏,你在寺裏要好好保重。”

    本參憋著氣不敢躲開,臉都漲紅了,任由他把自己的光頭搓了又搓。他個子魁梧,比賀連越還高了半個頭。這畫麵著實有些搞笑。

    “師叔……”

    “嗯?”

    本參囁喏道:“其實,我也要隨隊,您不用跟我告別的。”

    -

    李三河帶著十個禁軍,連同趙許、何叔、軍醫,統共十四個人,晝夜不停,總算趕到了洛陽城。洛陽是唐代的東都,繁華不遜東京,車馬熙熙攘攘。李三河不敢放鬆警惕,帶人喬裝打扮,住進一家不起眼的客棧。

    連日來走訪了數家洛陽的名醫館,然而趙許的病既沒有好起來,也沒有繼續壞下去,仍是那副奄奄一息、麵黃肌瘦的模樣。夜裏,李三河點著一盞豆大的燈,坐在床前,苦悶地掰著指頭數日子。

    他必須要在約定時間內到登封,與秦容一行人會合。但趙許這樣的狀況,能走得了嗎?

    突然,他麵前的燈火微微晃了一下,閃得他的影子像被風搖晃的樹枝,在牆上倏而飄過。李三河警覺地推開窗子,向兩邊望去。他們住的是客棧二樓,底下正對著馬廄。

    “陳久、王行,你們倆去樓下看看。”

    “是。”

    多年的軍旅生涯養成了他謹慎的性格,這也正是秦容敢放心把趙許交到他手裏的原因之一。李三河快步走出房間,一手摁在腰刀上,一手握拳輕敲隔壁房門。房中除了趙許與何叔外,還有兩個他的屬下日夜監視。這兩人連忙來給他開了門。

    李三河往床幔裏瞧了一眼,被子微微隆起一個小包,趙許正安安靜靜地睡著,何叔在替他掖被角。

    “沒出什麽事吧?”

    兩個禁軍對看一眼,搖了搖頭。

    李三河暗自送了一口氣,覺得是自己多心了。都金盆洗手這麽多年了,還是改不了刀口舔血時那草木皆兵的毛病。

    忽然,樓下響起了一聲慘叫。李三河全身寒毛豎起,猛地推窗看出去。隻見馬廄燒得火紅一片,幹草劈裏啪啦炸響,馬的嘶鳴與人的驚叫混在一起。店小二扯開嗓子喊道:“救火啊!快救火!”

    李三河眼尖地看見一匹馬跑了出去。馬背上橫著兩具屍體,就並排擱在馬鞍上,屍體衣服上的血跡在火光照耀下,變得不甚顯眼,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禁軍專用的靴子。死的是他派下去的兩個人!

    他暗叫一聲不好,探出上半身,眼看那馬越跑越遠,左手壓在窗欞上,下意識地準備翻身跳下去。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不對!不管來人是誰,肯定不是衝著他們幾個小嘍囉,目標隻可能是一個人。他的視線落在趙許身上。外麵動靜鬧得太大,孩子已經醒了過來,被何叔抱著,腦袋埋在何叔懷裏,渾身僵硬,一動不動。

    “把人都叫回來,全部集中到這裏!”李三河當機立斷。

    走廊上、大堂裏值夜的禁軍,包括正在睡夢中的軍醫,全被叫到了趙許這間房內。眾人神色凝重,瞪大眼睛,一刻不敢放鬆。李三河腰刀出鞘,搬了把太師椅,坐在房中央。

    何叔和趙許,縮在帳子裏一言不發。

    李三河見他二人瑟瑟發抖,心道:難道不是信王府的餘孽趁機劫人,而是信王的仇家要殺他們?這兩人當真毫不知情?對方是怎麽得到的消息,知道他們要來洛陽,是不是軍伍裏出了奸細?

    他心頭有無數疑問,徘徊不去。

    這時,他突然聞到一股淡淡尿騷味,皺著眉頭望向臭味來源處,竟是在床上。他歎了一口氣,道:“是不是小侯爺……來兩個人,端尿桶過來。”雖然趙許已淪為階下囚,但信王餘威猶存,他不敢直呼國姓,還是管人叫小侯爺。

    那兩個原本就守在趙許房中的禁軍,麵麵相覷,其中一個道:“小侯爺一刻鍾前,剛剛才去過茅廁,怎麽又……不是鬧肚子了吧?”

    李三河不悅道:“不是說了不準讓他出去嗎?”

    “小侯爺在尿桶上泄不出來,所以我們才……”兩人話音未落,李三河驟然靈光一閃,大聲道:“不好!”一腳踹了椅子站起,倏地撩開床幔。隻見兩個形容身材與何叔、趙許有七分相似的人,相擁抱在床頭,驚恐地望著他。

    那孩子滿臉是淚,尿水從床上淌到了地下。

    “蠢貨!蠢貨!”

    李三河懊惱至極,氣得恨不得一巴掌扇死這兩個守衛。但他也明白,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把趙許追回來。

    “去通知洛陽府衙,全城封鎖,禁止出城。”

    “剩下的人,跟我一起追!他們肯定還沒走遠!”

    禁軍們心裏明鏡一般清楚,如果找不回趙許,他們這十來號人包括李三河,都難逃一個死字。幾人額上背後瞬時濕了,冷汗、熱汗一齊沁出來,心跳如擂鼓,急忙按照李三河的吩咐,各自活動起來,飛也似的衝了出去。

    -

    趙許橫在馬背上,一顛一顛的,五髒六腑都像是被鍋鏟翻攪起來。他那張總是毫無生氣的臉上,也顯出了一絲難受的神情,齊整的眉毛皺著,嘴唇青白。何叔枯瘦的手壓住他後腦勺,讓他連抬一抬頭都不能。

    無論是長出一大截的血汙長袍,還是臭烘烘的靴子,都讓他不舒服到了極點。更何況,這靴子還那麽大,套在他腳上,晃晃悠悠的,像是隨時要掉下來。而事實上,馬兒跑出客棧的時候,其中一隻確實“啪”地掉在了地上。

    他覺得這樣比較舒服,就把另一隻靴子也踢掉了。

    夜風割著他的臉,也割著他的赤腳。

    漸漸的,那衝天的火光消失在了視線裏。他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麽地方。馬兒越跑越慢,最後停在了一個黑漆漆的巷子口。從巷子裏傳出個粗糲沙啞的男人聲音:“到了,下來吧。”

    黑暗中有一雙手,把他從馬背上抱下來。落地之前,他腳跟踢到了那人腰間硬硬的東西——是一握刀柄,烏沉沉的,在月下泛著鐵質的暗光。

    “血鐵刀張隼,見過小侯爺。”

    然後……那把刀的刃尖,就抵在了趙許細瘦的脖子邊上。

    他耳邊響起何叔憤怒的驚叫:“大膽張隼!你這是做什麽!”(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