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0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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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朧中,裴羽意識到自己依偎在蕭錯懷裏,勉力掙紮著醒來,揉著眼睛問他:“幾時回來的?”

    “有一陣子了。”蕭錯問她,“渴了?”

    “沒。”裴羽的睫毛忽閃幾下,適應了室內昏黑的光線,“有話跟你說。”

    “嗯,我聽著。”

    裴羽這才想起自己睡前是在臨窗的大炕上,“我是不是在大炕上睡著了?怎麽回來的?”

    蕭錯輕輕地笑,“你說呢?還能夢遊回來不成?”

    裴羽有點兒不好意思,手臂環住他頸部,沉了片刻,柔柔地道:“我是想跟你說,小日子還沒來。”

    他拍拍她的背,“我知道。”

    是,他一直知道,並且這幾日都隻是與她相擁而眠。

    “知道就好。”裴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

    蕭錯手勢溫柔地把玩著她緞子一般的長發,“這種情況以前有過麽?”

    “沒有。”裴羽誠實的搖頭。

    這方麵,她還算是挺幸運的,隻初次有些許的腹痛,母親當即就親自給她做藥膳調理著,舍不得她有丁點不適。之後每個月那幾日,隻是較之平日容易疲憊,且一直算得準時。

    相反,明芳在這回事上就很受罪,到了那幾日,經常疼得滿頭是汗,恨不得整日蜷縮在床上。王夫人給她請太醫找名醫又用偏方,足足折騰了一年多,情形才好轉了一些。

    語聲停頓一下,她又道:“所以我才有些擔心。”

    “擔心什麽?”蕭錯語氣裏有著自己不曾察覺的擔憂,“顧大夫過來的時候,跟你怎麽說的?”

    “沒說什麽。”裴羽笑著咬了咬他的下巴,“我擔心如果是有喜了,那你會很辛苦。我都還沒個大人樣兒呢,再懷個孩子的話——”

    蕭錯輕輕地笑出聲來,“亂擔心。我可是樂在其中,隻需稍稍一想,便已是滿心歡愉。”

    “那好吧。”裴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什麽感覺都沒有……應該是意外推遲了。可不管怎樣,你都要記住今日說過的話,遲早我都要給你生孩子的。”

    “嗯,隻要我說過的話,就會做到,不會忘記。”蕭錯的手掌覆上她的手,“算著日子,過段時間請顧大夫來給你把脈。我曉得分寸,不會胡來。”

    “我知道。”裴羽親了親他的唇,“隻是有必要跟你照實說一說,怕害得你空歡喜一場,別的哪裏需要我擔心。”有他在,她從來不需憂心什麽。

    蕭錯清淺的親吻落在她眼瞼,用最溫柔的方式讓她閉上眼睛,“睡吧。”

    “嗯。”

    接下來,裴羽需要做的隻是等待。等待小日子忽然來了,或是到下個月請顧大夫來把脈。

    一直平心靜氣的過日子,別的她都不會多思多慮。

    沒必要。

    這一點,她是跟蕭錯學到的。隻有希望、揣測成為事實的時候,才需要方方麵麵考慮到,並做出準備、安排,在那之前,隻需做當下該做的事。

    她需要學的,還多著。

    在他麵前,她或許還需要很長一段歲月曆練、成長。

    二月下旬,崔容娘如期出嫁,比起崔儷娘,她顯得分外安靜,上花轎之前,一滴淚水也無。

    ——這些,是阮素娥告訴裴羽的,此外,麵色微紅地告訴裴羽:“我的親事,到三月初就定下來了,那邊是翰林學士的嫡長子。家母前幾日與我說的——到底是怕我日後做出糊塗事,安排我私底下遠遠瞧了瞧那個人。”

    裴羽側頭打量著對方的神色,見她神色間的落寞、不甘已經很淡很淡,多了些許羞澀、喜悅,看起來,翰林學士的嫡長子定是一表人才。她由衷地為她高興,“翰林學士,那樣的門第是詩書傳家,又是嫡長子,嫁過去是要做宗婦的。我瞧著是很好,恭喜你了。”

    阮素娥麵色更紅,輕輕嗯了一聲,道:“家母說,人家看得上我,大抵是瞧著我和與你看起來還算投緣的緣故,不然依我以前那個性子……怕是要落得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處境。”不等裴羽接話,便繼續道,“隻是日後不能常來與你說話了——家父可不準我似別家閨秀一樣,訂了親還四處走動——你得空的時候,可一定要過去瞧瞧我。”

    “這是自然,隻要得空便去。”裴羽笑道,“便是不方便,我們也能時時寫信,互相告知近況。”阮素娥不想讓她回應的話,她也便略過不提。

    阮素娥展顏一笑,“對啊,還可以寫信。”她如何不知道,裴羽如今需要應承的事情不少,況且,何時有了喜脈,自然要有一段日子不能隨意走動。人與人相處,就是要相互體諒、著想著度日。如裴羽這般的女子,是她想要一生交好的人,不是為著蕭錯的權勢,隻為著裴羽溫柔嫻雅、體貼誠摯的性情。

    說到底,女子間交好或結怨,之於在朝堂行走的男人,不過微末小事。這樣的前提下,讓她與裴羽交好的心思更篤定。

    轉過天來,裴羽趁著脈象還不明顯,幫二夫人在東院舉辦了一場宴請。她算來算去,若是有喜,應該是正月下旬那幾次床笫之歡——那段時日,他偶爾出門,隔日回到房裏,便想得厲害,恨不得把她吃了似的——若是在那之前,脈象不會毫無征兆。

    而時日太短,連脈象都不分明,小產在絕大多數情形下都是不可能發生的。況且,她閑來刻意翻閱了不少醫書,曉得導致女子小產的事情大多是行房沒個分寸或情緒驟然大起大落,兩者於她,在如今都是不能夠的。

    自然,她並不能因此毫無顧忌,方方麵麵都不著痕跡地謹慎了一些。

    東院舉辦宴請那日,算是向人們公開了蕭府三兄弟分家一事,但是人們因著裴羽與二夫人親如姐妹的情形,並不敢低看二夫人分毫。並且,所謂分家,三兄弟隻是隔著一道牆,原因大抵是蕭錯提早把產業均分給了兩個弟弟,沒空閑再幫他們打理——人們都是這樣想的。

    如此,當日賓主盡歡。

    **

    進到三月,裴羽變得分外嗜睡,早間賴床,午間要小憩到未正,晚間不到戌時便睜不開眼了。

    這又是鬧哪出呢?是春困得厲害,還是有喜所致?

    裴羽對自己很無奈,卻因此閉門謝客,稱不舒服,要休養一段日子。

    昏天黑地的睡了幾日,她的胃口發生了讓自己都愕然的變化:沒來由的想吃辛辣之物,且是念頭一起便無法控製,當日若是吃不到,便是一種煎熬。

    “看起來,不需人把脈便能確定了。”這晚,蕭錯滿目盡是喜悅的凝視著她,手掌撫過她的腹部,“酸兒辣女,一定是女兒。”

    裴羽歪在大炕一側,掩唇打個嗬欠,“不一定吧?萬一是我想有喜想得魔怔了呢?”她沒有全然的信心,不想過大的希望之後,承擔過重的失望。

    蕭錯逸出清朗的笑聲,“你才不是鑽這種牛角尖的人。”

    “借你吉言吧。”裴羽笑著對他張開手臂,無限嬌慵,“懶得動,侯爺抱我回床上去。”

    “這還用你說?”蕭錯將她抱起來,低頭吻了吻她的唇,語氣裏有著寵溺,“小貓似的。”真的,這幾日,她真就像極了小小的貓咪,貪睡,用膳時也似貓兒,吃到合心意的便會眯了漂亮的大眼睛滿足的笑,胃口缺缺時便挑挑揀揀,末了可憐兮兮或滿臉嫌棄的別開臉。

    “……”又多了一個綽號。不管是兔子還是小貓,在他這如狼似虎的人麵前,都是處於絕對的弱勢。她眨了眨眼,“但願我真能讓你如願,得個女兒,到時候讓他替我收拾你。”

    蕭錯的笑聲裏有著無盡的喜悅,“求之不得。”

    因著對他態度篤定的認可,裴羽反倒不急著請顧大夫把脈了,直拖到三月初十下午,才將這位連皇後都分外看重的名醫請到家中。

    顧大夫凝神把脈,末了綻放出由衷的喜悅,“恭喜夫人,是喜脈。”

    “啊?”預測得到證實這一刻,裴羽以為自己會非常平靜,實情是她反倒有點兒懵了,茫然地看著顧大夫,纖長的睫毛偶爾撲閃一下。

    顧大夫被她這樣的反應引得笑意更濃,起身屈膝行禮:“恭喜夫人,是喜脈,您已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哦。”裴羽的手落在腹部,視線亦是,片刻後才徐徐綻放出溫柔、喜悅的笑容,“太好了。”片刻後便清醒過來,“您快請坐,有不少事情要請教您呢。”

    顧大夫笑吟吟落座,“這是自然,我定會知無不言。”

    裴羽便根據自己的情形詢問日後需要注意哪些事項,若是需得調理,又該如何。

    顧大夫生平最討厭的人是不聽話的病人,最討厭的一件事則是人為著滋補的名頭亂用藥材——是真的醫者仁心。藥材藥材,不可忽視的是那個“藥”字,隻要沾上那個字,身體便會受到些許影響,哪怕影響再小,亦不容小覷,冰凍三尺,正是一日一日地嚴寒所致。

    麵對著裴羽,她從不隱瞞自己這種心跡,且曉得這位侯夫人自來是對自己的叮囑言聽計從,便又多了幾分耐心,仔細地給裴羽列出一張單子,要她平日裏避開所列出的食物、花草。隨後,又仔細叮囑裴羽飲食方麵需得隔三差五要用的膳食,“這些都是於您的身子有益的膳食,隔三五日用一次,比那些溫補的方子、安胎藥還要有效用。”

    “嗯!”裴羽正色點頭,“我會全然照辦的。”

    顧大夫神色愈發和藹,“每隔一半個月,我就來給夫人看看脈象可好?”

    “那自然再好不過,勞煩您了。”裴羽笑著取出一個荷包,遞到顧大夫手裏,“一定要收下。”

    顧大夫便沒推辭,笑道:“多謝夫人,我也跟著沾沾您的喜氣。若是日後害喜得厲害,夫人喚人去知會一聲,我曉得一些小偏方,還算靈驗。”

    裴羽再度點頭,“我會的。”

    送走顧大夫,裴羽便笑微微地坐在床上出神。

    是真的,她有了她和蕭錯的孩子。

    這般的生之愉悅籠罩於心海,讓她因為過度的歡喜有些恍惚。

    不出意外的話,到冬日,孩子便能降生,就此陪伴著她和蕭錯。

    蕭錯是真的無視那些繁文縟節的性情,心心念念想要個女兒,兒子於他是有了很好,沒有也無妨。子嗣傳承基業,在他腦子裏是不存在的事兒。

    她受他這樣的影響,對這些便也是存著一份隨遇而安的心思,生涯給自己什麽,便接受什麽,不去平白奢望。

    到了此時此刻,不由得她不憧憬:如果胎兒是酷似他的男孩兒,該是個怎樣漂亮、可愛的孩子?她一定會疼愛到骨子裏。若是女兒,那自是不需說,便隻憑著蕭錯的寵愛,都能讓女兒成為天之驕女,如她一般無憂無慮的長大。

    怎樣都好。

    半夏、甘藍等人見夫人一直麵含微笑卻神思恍惚,隻得按捺下滿心的喜悅,等待她回過神來再上前道喜。

    這時候,蕭錯回來了。

    他今日顯得格外的神采奕奕,雙眸仍是光華流轉,隻是不同於平日裏的清冷鋒利,那般愉悅的光芒,叫人的情緒不自主地被他的好心情感染。

    蕭錯輕一擺手,眾丫鬟齊齊屈膝,魚貫退出。

    裴羽卻並沒察覺,視線落在近前的虛空,心緒縹緲無邊。

    “傻丫頭。”蕭錯到了她近前,雙臂撐在她身側,語氣溫柔之至,“想什麽呢?”

    “嗯?”裴羽這才被驚動,回過神來,赧然一笑,繼而察覺到他神色的不同,問,“你知道了,是不是?”

    “對。”蕭錯點了點她的唇,“今日在衙門裏如何都坐不住,隻想著回家來。在外院遇見了顧大夫,便詢問了幾句。”

    自然不是隻詢問幾句那麽簡單,他一定仔細問過她身體的情形,確定沒有隱患之後,才能有這般毫無保留的歡悅。裴羽笑著摟住他,“看得出,你特別高興。我也是。都要高興傻了。”

    蕭錯親昵地用下巴蹭著她嬌嫩的麵頰,“看出來了。”

    他下巴上冒出了胡子茬,她感覺癢癢的,心裏則是暖暖的,因此並不躲閃。

    “到冬日,我們便是一家三口了。”

    “嗯。”她眨著眼睛,“我從來沒有這樣高興過,真的。也從沒有這樣忐忑過,怕我沒本事教導孩子。”

    “有我呢。”他說,“懷胎生子是這塵世最辛苦的事情之一。阿羽,日後隻需為自己著想,照顧好自己就好。”

    “嗯,我曉得。”裴羽唇畔綻放出璀璨的笑容,“別的事有你呢。”

    他的唇滑過她麵頰,落在她唇上,輾轉吮吻,溫柔綿長。

    她在呼吸起伏間,輾轉回應。

    這親吻,交織的是彼此心頭湧動的喜悅、滿足、情意。

    唯有情,不關欲。

    良久,她將下巴安置在他肩頭,“可是……蕭錯,我這會兒想要兒子呢。”

    “我要女兒。不是早就說好了的?”

    夫妻兩個對這件喜事唯一的分歧,全在這一點上。

    “誰跟你說好了?”裴羽忍俊不禁,“要不然……你給我算一卦好不好?我知道你算得出。”奇門遁甲,不精通的人大多會認為是子虛烏有,可很多事在精通奇門遁甲人的預測之後,結果大多非常精準。

    “我才不攬這種事兒。”蕭錯笑道,“就是女兒,沒得商量。況且,關心則亂,與你相關的事兒,我哪裏算得出個所以然。”

    “那你就請別人算算……”話未說完,她已先笑起來,“不妥,當我沒說。”哪能為這種事讓他請人預測呢?太為難他了。

    “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我都會特別疼愛。”

    裴羽卻和他拉開一點距離,嘟了嘟嘴,“那怎麽行?我呢?你提都不提我。”

    蕭錯朗聲笑起來,重重地親了她一口,“這時候就開始跟孩子吃醋,是不是太早了些?”語聲稍稍停頓,又溫柔道,“沒有你哪有兒女。”

    裴羽這才釋然一笑,愛嬌地蹭了蹭他的肩頭,“反正不準忘了我。”

    蕭錯心海翻湧著溫柔的漣漪,“最親最近,始終是你。”

    裴羽投入到他懷裏,滿足地輕輕歎息。這男人是最不愛說情話的,可無意之間的流露,卻是格外動聽,一字一句,都說到了她心坎兒上。

    蕭錯轉身落座,將嬌妻安置在懷裏,柔聲問道:“可曾遣人去告知嶽父嶽母?”  8☆8☆.$.

    “啊……沒有呢。”裴羽沮喪地撓了撓自己的臉頰,“隻顧著傻乎乎的高興了。”

    “沒事,等會兒我吩咐人去報喜,請嶽母、大嫂得空就來看看你。”蕭錯又拿起她放在一旁的顧大夫列出的兩個單子,仔細看過,眉宇愈發柔和,“這個人,果然是少見的良醫。”一看便知,顧大夫是遵循著少用藥並且盡量不用藥調理的大夫。

    裴羽由衷地頷首附和,“是,難怪皇後都對她分外推崇。”

    “這倒是。皇後以前可是天下皆知的病秧子,如今已與常人無異。”蕭錯委婉地證實顧大夫對她的說辭字字屬實。

    裴羽因此愈發心安,隨後就意識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睡相不好的毛病,可真要改一改了,不然還了得?

    若是還如以往的折騰,等到胎兒月份大一些,焉知不會鬧出事?便是有蕭錯在一旁,他又能對睡夢中的她有多少法子?關鍵是,能改掉麽?

    唉——她在心裏長歎,果然凡事有利就有弊。折騰蕭錯的日子告一段落,現在輪到了自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