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寧嬪頭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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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越荷便早早梳妝了,等著霍婕妤帶著去參拜太後。

    中宮虛懸已有數年,此番形式,按理說新人該去拜見執掌宮權的高位嬪妃。然而李貴妃才入宮一年,宮務不甚了解,又懷了身孕。蘇貴妃一向體弱,不問俗事。慧婕妤自知身份尷尬,不論真假也是稱了病。於是鳳印便由洛婕妤執掌,霍婕妤、沈貴姬為輔。這樣一來,就造就了執掌鳳印的宮嬪竟非一宮主位的尷尬局麵。所以新人便直接由本宮的老人帶著去參見太後。

    太後的壽安宮正在上次遊覽的禦花園之後。宮中種植花木無數,繁花密綴,綠葉蔥蘢,竟有恬靜淡泊之感。而顧太後一貫仁慈溫和,隻除了涉及到皇帝的事分外上心。前世顧太後早年也還喜歡月河,隻是後來越發疏淡,誰也不願見。

    太後斜倚榻上,藏青刻絲祥雲紋大袖衣襯得麵容慈和寧靜,隻垂著眼皮的眸中不時閃過的一絲精光,讓人明白她絕非等閑之輩。

    眾人見了禮,太後微微點頭叫起,隨後將頭轉向洛婕妤一邊,笑道:

    “又是好些鮮嫩漂亮的小姑娘,倒顯得哀家老了。”

    洛婕妤剛要開口,霍婕妤已經搶先笑道:“娘娘在胡沁些什麽呢?今兒咱們不過是帶著些新人來仰慕您風姿的。說起來,這後宮哪有比您更可親的人兒哪?”

    太後見她插嘴,也不喝斥,隻是微微一笑,問道:“顧修容在嗎?”

    這便是宮務了,洛婕妤垂首恭謹道:“昨兒個剛派人來報過風寒不適,想要休息幾日。”

    “哦?”太後微微皺眉,半晌,才接道,“可惜了。”她自個兒養的兒子自個兒清楚,皇帝怕是打算今晚就招顧盼的,誰知道她身子這樣不爭氣。

    “顧妹妹有您疼著,福氣還在後頭呢。”卻是丁修儀笑著開口了。她是景宣四年入得宮,一副嫵媚嬌弱的好模樣。早年得寵過,如今雖稀薄不少,卻也比一般妃嬪強得多。此刻她言笑晏晏,仿佛根本不嫉妒顧盼甫一入宮便與她平級的事實。

    太後笑罵道:“就你會說話!哀家不過白問一句——盼兒雖是哀家的侄女,哀家卻也許久沒見到她了,很是想念,如今既然她病了,”環視一圈,目光定格在洛婕妤身上,太後微微一笑,自抬手從發間取下一支金累絲銜珠蝶形簪遞與洛微言,“你如今掌管後宮,便替哀家走一趟,好好看看盼兒。再將這個賞給她,告訴她哀家念著她呢。”

    洛婕妤忙是應諾。餘下妃嬪也都將太後對顧修容的重視記在心上。

    太後呷了口茶,忽而發問道:“楚美人是哪一位?”

    楚懷蘭急忙出列下拜:“嬪妾楚氏拜見太後。”

    太後也不叫她起,仔細打量了一番,方才說道:

    “你既是卿玉那孩子的堂妹,也該好好學學她的本分。”

    這話便有些重了,楚懷蘭不敢分辨,心中想起越荷的提醒,以及自己當日當眾質疑顧盼入選,悔之不及,應道:“嬪妾省的。”

    太後見她格外溫馴,也算滿意,複又開口道:

    “卿玉身子弱,你素日裏該體貼著,別去鬧她。先頭微言將你安排去長樂宮,也是讓你們堂姐妹互相扶持的意思。但你自己可得顧著卿玉的身子。”

    楚懷蘭麵皮漲紅卻不敢露出半分不敬:“嬪妾必然尊重友愛慧婕妤。”

    太後滿意地點點頭,轉頭吩咐道:“寶扇,將哀家那翠鑲碧璽花扳指取來賞給楚美人。”這一招恩威並施,誰也說不得太後就真的針對了楚懷蘭,畢竟那日事端最終被壓下,所知者不過當時同殿的秀女。

    楚懷蘭急欲推辭:“這怎麽敢……”

    太後打斷她道:“無妨。你先收著,日後說不得就有這個福氣。”這樣的貴重扳指多是高位彰顯身份佩戴的,對於低位嬪妃來說的確顯得雞肋了些,但又何嚐不是勉勵?不知當日事端的人隻當太後先前那番嚴厲是愛護,十分看重楚懷蘭呢。

    楚懷蘭諾諾應下,寶扇已捧了盛著扳指的金邊托盤至前來,楚懷蘭瞳孔一縮——這正是當日強將布匹塞到自己手中的宮女!電光火石之間念頭飛轉,她連忙恭敬接來謝恩,太後的警告之意甚重,楚懷蘭也隻能心中苦澀委屈。

    太後見她接了賞賜,也不再看她。又和顏悅色地和宮嬪們說了幾句話,便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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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慰了一番楚懷蘭,越荷與金羽、聶軻相攜回西宮,又在路上一一告別。才到牡丹閣,便立刻打發姚黃去探望顧修容。姚黃回來隻道:“修容麵色憔悴,臥病在床,不能起身。”越荷與她本無交情,宮室又相隔甚遠,縱然猜測顧盼的病情是故意為之,也不做多餘動作。

    午睡起後,便去薛嬪的聽雪閣小坐片刻。薛嬪性子冷清,與性如烈火的霍婕妤恰是兩個極端,兩人同居仙都宮卻相處得不錯。前世越荷與薛嬪並無太多往來,隻是看著少府司,不至於太短了失寵宮嬪的分例。如今同居一宮,少不得多加往來。薛嬪一向以才女自矜,說話喜好引經據典。越荷觀她確有才情,隻是好似平素無人可分享一般,說起話來不免有些急欲賣弄的心思。不過她那張清冷的臉倒衝淡了這種感覺。

    到了晚間自是回牡丹閣用膳。這一夜,皇帝果然打算點顧修容,無奈她身體有恙。於是鍾嬪拔得頭籌,得以侍寢。次日,鍾嬪被賜封號“寧”,是為寧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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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倒是好大的能耐啊。”霍婕妤手執銀白點朱流霞花盞,麵上露出點點冷笑來,“寧嬪還真是好本事,本宮都還沒有個封號呢,她倒搶了先機!”

    依例,正三品貴嬪以上獨掌一宮。若至貴嬪而無封號,那足見不得聖心。霍嫵如今乃從三品婕妤,本是不必有封號的。然而傅卿玉憑著一個封號壓了她一頭已讓她處處不快,現下一個新進宮的鍾薇初次侍寢便蒙賜封號,怎麽叫霍嫵痛快?

    “娘娘何必動氣。”薛嬪清淡一笑,她在霍嫵麵前倒有幾分薄麵。就勢接過霍婕妤手中的銀白點朱流霞花盞,就這酒盞細細說來,“此杯又名溫玉盞,乃是成都府進貢過來的,宮中獨娘娘有一份兒。前朝宮廷誌記載,‘溫玉盞杯上青紋如亂絲,其薄如紙,於杯足上有縷金字。命倒酒,溫溫然有氣相生如沸湯’。即便是冷酒倒進去,也溫了。成都府的能工巧匠不知費盡多少心思,才從短短詞句中推敲出來,最終也隻得了這一盞。聖上愛惜娘娘,知道娘娘素日愛飲些清酒,這才獨獨賜給了娘娘。怎麽娘娘自己倒不肯愛惜自己,反要傷了身子呢?”

    霍嫵懶懶接過,麵上總算有了點兒暖色:“難為你記得這一樁典故,不然我還不曉得聖上的心意哩——也罷了。隻是昨日拜見太後時我也沒好好打量打量那寧嬪,沒想到她有這等手段……如今不用向李氏請安,倒也沒機會再酸她兩句了。算她好運。”

    宮中無後,為約束宮嬪,原是按每三天一次向賢德貴妃請安來的。後來賢德貴妃病逝,小李貴妃入宮,她又年幼,便鬆散了一陣子。前段時候皇帝剛剛讓恢複了請安,李玉河卻懷孕了。聽聞皇帝是打算等她胎穩後,命後宮妃嬪每五日向她請安一次。蘇貴妃一向避世自是不算在內的。

    霍嫵啜一口香花飲,轉頭卻見薛嬪清冷容顏,心下一動,道:“你倒是沉得住氣。她才進宮不過一日,就壓到了你頭上。”

    薛嬪淡淡一笑:“嬪妾書香世家出身,比不得寧嬪右相之女來的煊赫。”竟似毫不在意。又道,“先頭兩位李氏都是入宮即封貴妃——到底是天下已經大定了,寧嬪身世未必若於她們,卻隻封了正六品的嬪。雖是右相謹慎的緣故,她卻也是委屈了。”

    霍嫵也沒搭話,隻是思量著該找個機會向皇帝請封一回薛嬪了,到底是自己仙都宮住著的人,不好薄待了。這樣一想,便想起剛剛才請安離去的越荷,不禁問道:“你看越貴人怎麽樣?”

    薛嬪略沉吟了下,道:“看著似乎有些太過……”似乎不知道怎麽形容,她頓了頓,“她不大像個鮮嫩的小姑娘,反而像是有些暮氣。不過也難說,嬪妾不能下斷言。”

    霍嫵扶了扶發上雲腳珍珠卷須簪,仿佛是喃喃自語一般:“是啊,將來的事情,誰知道呢。”

    當晚,景宣帝江承光點了貴人越氏的牌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