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李氏貴妃
字數:4641 加入書籤
越荷微微一愣,道:“我曉得了,去罷。”沉吟一刻,心裏大致已推出原因。不覺有些諷刺,輕輕擺頭複又握住姚黃手道:“你我雖為主仆,可我初初入宮,事事都是你與——與魏紫周全著的,我心裏頭是念著的。”
姚黃垂首道:“奴婢不敢。”目中有水光氤氳。
越荷一歎:“你心裏,想必也更親近賢德貴妃的妹妹罷。我承你的情,可你也實在不必委屈自己。”
姚黃拭去淚水,俯身下拜:“魏紫她不懂事,還請主子見諒。”
越荷的笑便淡了幾分:“我明白的,你不必說了。”說到底,魏紫忠於的是先前的她,或者說是她的家族。她又有什麽立場怪魏紫?隻是姚黃——
姚黃跪伏於地:“奴婢是真心跟隨理嬪主子的。”
越荷忽而眼眶一酸:“你先起來,地上涼。”
姚黃拗不過她,仍是行了一個大禮才慢慢起來道:
“奴婢曉得,主子雖覺得魏紫叫您丟了麵子,可也敬著這樣的忠仆。奴婢旁的不敢說,對賢德貴妃的忠心不絕比魏紫遜色半分。隻是賢德貴妃去了,蘇貴妃將奴婢指來服侍主子。奴婢盡自己的本分,主子也肯信任奴婢,奴婢心中感激不盡。奴婢是真心跟隨理嬪主子的。主子許是不信罷,隻是奴婢的確是這樣想的,奴婢才見了主子便覺得熟悉親切。”
熟悉親切,這樣輕忽的理由在越荷心中卻重若千鈞,姚黃不知,她自己怎會不知?便覺得淚欲湧出。父親總好與人爭高下,漸漸地便權欲熏心。母親在世時雖顧惜她,更寵愛的卻是妹妹玉河。兄長則一切為家族考慮,兩人自小又甚少相處......月河去了一年,究竟還是有個人記著她,念著她,並且跟到這一世來。一時心中感慨萬千。
姚黃見久無回應,心中一歎,正要再說下去,越荷已握住她手道:
“姚黃,能與你有這樣的緣分,我十分歡喜。我必不錯待你。”
姚黃見理嬪目光溫情而肯定,密睫微顫,含淚應了聲是。
——————
江承光至時越荷堪堪清洗好手上的傷口重新敷藥。方才她應急射出幾箭,來不及尋指環,因此弓弦在右手拇指上勒出深深一道血痕,左右拇指也有些許擦傷。按理說這樣是不方便接駕的,但是皇帝自己提了要來,也沒有不長眼的硬要上趕著勸。
江承光免了禮命越荷坐下,拿起她的手細看了看:“青玉膏抹著是不錯,姚黃,記得用理嬪用。”姚黃連忙答應。又問越荷:“怎麽都不曉得帶上扳指?你從前學過箭術?”
越荷羽睫覆下,輕輕掩過:“箭術是與從前跟隨爺爺的家將學的......我爺爺昔日是從小兵摸爬滾打上來的,小兵哪裏有扳指護著?後來雖成了將軍,但他嫌帶了扳指手感不對,又無暇練習,竟一直是這樣射箭。爺爺的家將同爺爺一般。”
江承光“哦”了一聲,似乎才回想起來麵前女子的爺爺是陳朝的越威將軍,曾讓夏軍吃盡苦頭,最後敗於李伯欣之手。正想說什麽,瞥見越荷麵前的杯盞,微微一笑:“你也喜歡用花露飲?”
越荷失笑:“隻是看宜貴嬪用的香甜。”
江承光遂不再說話,許久後才輕輕一歎:
“今日委屈你了。”
越荷麵上隻是不露聲色的柔順笑意:“嬪妾不委屈,貴妃也隻是性情中人。”
江承光冷哼一聲:“性情?阿越你不必勸,她素日裏的驕縱任性朕何嚐不知!李家不過是要她繼續占住貴妃的位置,可她哪裏及得上她姐姐——”自覺失言,忙住了口。卻見越荷神色未變,隻垂首道:“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遂歎了一聲。
“貴妃驕縱,朕素日裏也的確慣著她。”
越荷聽出皇帝話中有不滿李家的意思在,一顆心早就提起。先前她曉得皇帝不喜歡李家獨大,但的確沒有幾個皇帝會喜歡先帝留下的功臣,也不至於為此提心吊膽。可他寵愛玉河若不是因為真心喜歡——江承光從來不是喜歡委屈自己的人。
進京路上,不是沒有聽人議論過大將軍、成國公李伯欣居功自傲、權勢熏天,但從皇帝口中聽見這些......越荷再睜開眼時,眸光已是清明,她道:
“貴妃不是心思多的人。嬪妾聽聞貴妃家居時就深得大將軍寵愛,因貴妃與將軍性情仿佛,直言快語,不打拐彎。”見江承光看她,淺淡一笑,“怎麽?嬪妾爺爺是因敗於大將軍而自刎,嬪妾就一定得說大將軍的不是?越荷旁的不知,隻知當時雖情勢傾覆,大將軍勝過爺爺卻是憑的真本事。爺爺敗於大將軍之手,嬪妾總不見得希望贏了爺爺的是個奸詐小人罷?”
江承光眸光暗沉:“你倒懂事。隻是旁人未必這樣想。”
越荷看他眼睛:“雖說三人成虎,可嬪妾隻相信自己看到的。”
皇帝的眉頭舒緩了些:“你還小。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好了,手上還有傷,睡著了會長得快些。你先歇罷,朕再看卷書。”
——————
“你是說——”玉河驚得站了起來,旋即厲聲喝道,“魏紫!誰準你紅口白牙地汙蔑蘇貴妃!我姐姐是身體虛弱小產而死,與蘇姐姐有甚麽關係?”
魏紫重重磕在地上,額上血跡斑斑:“奴婢所言句句為實,娘娘若不信,奴婢願一死證清白!蘇氏心腸歹毒口蜜腹劍,是她害死了賢德貴妃!她、她怕貴妃誕下龍子得封後位,就對賢德貴妃下了手!娘娘,那蘇氏和她父親一樣都是忘恩的豺狼,蘇相不是我們將軍救下的麽?這些年卻和將軍翻臉鬧到人盡皆知!蘇氏入太子府後,事事也是賢德貴妃照拂的,照樣負了貴妃!娘娘,您就算不肯為賢德貴妃報仇,也千萬得提防著呀!娘娘,您還有身子呢!”
玉河攥住胸前長長的妃色瓔珞,許久才平定了氣息:“你先下去,讓本宮再想想。”
魏紫泣而再拜,方才退下。
見她退下,玉河一下子攤在貴妃榻上,青絲散落,烏眸中俱是慌亂,緊緊抓著瓊英的手:“瓊英,她說的是真的麽?蘇姐姐真的會害我?我,我還有孩子......”
瓊英急忙為她拍背:“娘娘定神,定神......”又揚聲向殿外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給娘娘煮點兒桂圓紅糖水來安神?”一麵哄孩子一般輕輕拍著玉河的背。
玉河漸漸定了神,好看的眉驟然蹙起:“瓊英,你不覺得這事兒有古怪麽?”
瓊英道:“奴婢看魏紫確是誠心誠意。隻是——”又猶豫道,“先前賢德貴妃的事,實在難說。娘娘那時還在閨中,哪裏能知道些旁的?”
玉河急促道:“入宮前爹爹囑咐我多交好蘇姐姐——瓊英,那時候爹爹告訴我,他與蘇相仍是至交。隻不過朝中避諱文臣武將的結交,為了蘇伯伯的仕途才假意鬧翻,私下還有往來。不然,蘇伯伯這些年不可能這樣快地封了左相。這件事,旁人都不知。”
瓊英大吃一驚:“那小姐你——”一不留神,閨中的稱呼脫口而出。
玉河沉吟道:“暫且留心著,尋機會讓大嫂入宮看我。”
瓊英自是應下。又琢磨著問道:“此番那越氏僥幸,主子可還有打算?”畢竟比起蘇貴妃來說,理嬪實在是微不足道。玉河若要對付,輕鬆得很。瓊英的意圖不過是讓玉河不用太憂慮處境。
玉河微微愣神,又想起那女子手握弓箭走來的模樣。那模樣一時竟與姐姐的重合在一起,不由脫口道:“且不必了。”見瓊英不解,便道,“我沒多厭惡她,不過是打算借她掃一掃仙都宮的麵子。魏紫的事陰差陽錯也算是達到了目的。日後,我長信宮的人不許與越氏為難。”說完仿佛鬆了口氣似的,這次的事是丁修儀提的議。玉河心中雖有些莫名的不舒服卻不肯承認,便胡亂應下了。
瓊英稍一猶豫,又道:“奴婢記著了。隻是奴婢總覺得,丁修儀當日獻糕之舉不是意外。”
玉河一挑眉,不以為意:“那又如何?她一計不成再生一計罷了,總歸是有心討好本宮。雖然是自作主張,結果倒也不差。”她下意識又恢複了“本宮”的自稱,仿佛宮中的尊榮帶給她的底氣一般,玉河麵上重新露了點笑容,“明日丁修儀來時,本宮說她兩句就是了。瓊英,你說我這次賞她點什麽好?”
瓊英笑道:“不拘什麽。娘娘的福氣,旁人想沾還沾不上呢。”見玉河神色輕鬆了不少,便笑道,“奴婢去捧桂圓紅糖水與娘娘喝。”
玉河允了,瓊英自躬身而出。玉河散著青絲獨坐殿內,忽覺周身一陣寒涼,卻是那熱熱的桂圓紅糖水也驅不散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