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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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紅一白兩把紙傘,一紅一白兩個身影,在雪地中,離梅林越來越遠,漸漸縮成兩個點,又慢慢相疊,最後直至消失……
雪中有人回憶,自有人靜靜享受著這一刻凝立簷下的寧靜,似乎在白色的世界中,總能得到內心的安靜,更易發覺這換上新顏的冬日之美,劉病已與許平君就是其中一對,兩人執手相看,此時,雪地已有行人足跡,路中間亦被開出一條隻覆著方落下的薄雪之路。
“平君,可還記得我們初遇那年,暖陽和煦,白梅花開,你我尚年幼,你便站在那花下……”回憶拉長了眼下時光,轉瞬回到了九年前,仿佛一切未曾改變,可時間卻是不留情地旋轉著。
“記得,這梅花不如牡丹豔麗,不如蓮花雅致,卻是最有氣節的,最不畏寒的,捱過極寒,便是絢爛,病已,你說可是如此?”許平君回頭眨眼看向劉病已,眸光流轉,自有深意。
“你與霍成君姐妹相稱,不過為了我。”劉病已用雙手裹住許平君一雙微微泛冷的手,“我不會再衝動了,可之前的我亦無悔。”語中有著難以否決的堅定,眼神更是說明著他話中真意。
許平君與劉病已更為靠近,“也未全是,霍光勢力那般大,即便是我,亦有所知,你我來自民間,你們君臣不和,鬥來鬥去,傷的還是百姓,就說上次尋劍,不還是擾了百姓。”許平君自顧自說著心中所想,卻不知,言者無意,本就有心的聽者,心中所想更為牢固。
許平君未察覺劉病已消逝明眸中蘊涵之意,依舊講著心中所想,有好久未曾與劉病已這般談心了,不是沒有時間,而是她也彷徨、也害怕,畢竟在民間,見到權勢改變人心的事不在少數,若非確定,劉病已對待自己,依然是以前那個劉病已,這些話,她是斷然不會說的,尋他之前,便已做好了不複之前的準備,“病已,我與成君交好,你以為如何?”
“平君,你心思單純,我知你,旁人未必可知,霍家是何心思,連我也難以看出,況乎你呢?”即便對霍成君的印象已有改觀,可未見她之時,便覺得霍家女兒絕不簡單、純淨的劉病已,還是少不了提防。
許平君略微一頓,頷首再對上劉病已的眼時,才如實以道:“病已,成君城府沒有那般深,她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女子,何來那些陰謀詭計,我一直未與你言,我是如何至霍府,又是如何與你重逢團聚的。”時日拖得越長,隻會讓劉病已對霍成君的誤解越深,出於個人的想法,許平君也希望夫君可以不要對自己難得的姐妹有所偏見,雖然她是霍家人。
可是說真的,霍家又何曾真正傷害過他們什麽,若非霍光,何來劉病已的皇位,霍光若是自私些,將許平君扣留於府中,待女兒當上皇後,再將其放出,也未不可,可最終,霍光還是選擇讓許平君入宮,讓他們夫妻得以團聚,是是非非又豈能一言而概之。
“你入宮後,隻顧著問你在民間那幾日如何,卻忘了你是如何入得霍府的。”相聚的喜悅,哪還顧及得了旁人,況劉病已心中的答案告訴他,凡事不會如此湊巧,便也未再相問,知道她未受委屈,一切安好便可,今日提及,方知是自己疏忽了。
成婚雖不過兩年餘,同甘共苦的日子,使得許平君對劉病已有更多的了解,也使劉病已對其有超乎常人的信任,“那日我欲至宮中尋你,被侍衛攔下去路,等待之時遇到霍成君的馬車,大著膽子攔下,承蒙她心善,不計較我驚馬之過,知我尋夫,還答應幫我夫妻團圓,如此我才入得霍府……”前因後果一一言明,再轉向劉病已,“病已,成君之心本善,我們又何必如此揣度,反是傷了人心。”對霍成君,許平君也有過劉病已最初的提防,甚至還怕她入宮陪伴自己的夫君,是個女子,再大度,也不希望夫君身邊還有旁人相伴,況且那個人還在自己眼前,隻是霍成君種種言行,讓許平君安心了。
“你既信她,我自也不會傷她。”手扶上許平君的薄肩,讓她依偎於自己懷中,共望一場雪舞。
一日至黃昏,雪靜靜飄落,未曾停歇,卻也漸漸地小了下去,天為全黑,昏黃之中,透著雪色映射的白光,如同銀河與天地相接般,一半人間一半天上。
微雪之中,霍成君與上官幽朦焚香相和,一琴一蕭,甚是和諧,一曲繞於長樂宮中,融於樂聲之中,慢慢化了心頭愁思,暫且放下了擱置的繁事,似乎隻是曲中人,手起音落,尚有餘聲,人也仿佛醉於曲中,不願醒來,問一句此曲為何,隻道是《夢》。
“曲已畢,雪已小,道路定也被清,何不趁此再去瞧瞧,我倒是想賞這暮雪美景。”上官幽朦難得俏皮對著霍成君而言。
霍成君也仿若回到了從前,都還是未有心事之時,都隻是天真年華,奈何時光在讓她們成長之時,也讓她們慢慢有了不複從前的思緒,也添了時光愁思,“太皇太後的意思,成君怎敢違背,走吧!”語罷,挽上了上官幽朦的手腕,嫣然一笑,從長樂宮而出。
“這宮中似也無處可去”,隨意走著,卻不知該往何地,“和風亭坐坐如何?”上官幽朦抬眼望了望依然飄雪的天空,隨便說了個地方。
“早上方言紅梅白梅,此時若不去看看那白梅,未免可惜,何必隻坐於亭中,要說也坐了一日了。”霍成君勸說著上官幽朦,其實一路走來,風景已在眼中,雪天莽莽一片,最令人流連忘返的也莫過於這片潔淨。
上官幽朦亦然點頭,一路往白梅之地而去,其實宮中白梅不少,不過是此地幾叢,他方幾株罷了,若是移往一處栽,未必比那紅梅少。
這邊佳人持傘而往,卻原來那兒已有一對未打傘之人,小雪飄落,他們迎雪而立,一黑一紅,成了銀白之中惹人駐足之處。
“難怪宮中這麽多人說,帝後乃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平日不覺,今站一處,方知此言不虛。”那麽多人的眼睛豈會有假,但最開始卻不知灼了多少人的眼。
上官幽朦聲音雖小,靜謐之中劉病已還是聽到了,兩人雙雙回頭,看到同樣站立於雪中的兩個女子,皆凝視而笑。
第一次,這般平靜地見麵;第一次,默默靜視了這麽久;第一次,卸去了那些防備,好似大雪抹去了過往一切,所有的事又重新開始。
“大雪天,怎不打傘,也不怕受了寒?”上官幽朦微微一笑,隨著這話兩人也打傘將那兩人庇於傘下。
“一陣暮雪,倒是白了你兩的頭,看來是個白頭偕老的好預兆。”霍成君看著在雪中,發絲已染上雪花,竟有幾分白,打趣道。
“借霍小姐吉言,梓童宮中少人伴,卻與霍小姐交好,霍小姐與太皇太後又是本家,可時常入宮閑語解悶也好。”說話間,劉病已已於寬袖之中取出一枚令牌,遞於霍成君麵前。
霍成君僵在原地,手遲遲未伸出,看向上官幽朦,見她點頭才雙手接下,“謝陛下,承蒙不棄,成君便收下了。”落落大方之餘,霍成君也知,此乃劉病已婉轉的示好,雖不知為何,有了這令牌確實方便多,上官幽朦又點頭,許平君亦笑意相示,自也不能拂了劉病已麵子,便也就收下了。
劉病已此舉,一是知許平君的心思,希望自己如此,可為許平君謀求一份平安;二是,經許平君早上之言,又有霍成君此時的祝福,劉病已也漸漸開始試著放下對她的防備,或許她確實是個無辜之人。
“既然遇上了,不如一同至椒房殿用膳,出來之時我已命人備膳,此時回去正好。”劉病已的令牌,不僅收得了上官幽朦與霍成君的安心,也讓許平君心底更為暢快,知他有意放下,便也出言相邀。
卻不知一餐飯,已慢慢拉近幾人之間的距離,都是相仿的年紀,都有著各自的彷徨,若放下政治立場,他們或許真的可以成為朋友,隻是誰又能知道,究竟有誰願意放下,又有誰放不下呢?
霍成君不在府中,霍光得空,正烹茶待韓增。韓增是千萬個不願,奈何大將軍相邀,怎麽能這點麵子都不給,可若去了,任誰都能知曉,霍光所為何事,本以為熬過了這幾日,這事恐怕就此作罷,誰知,還有這麽一出。
韓增硬著頭皮而往,故作輕鬆,與或高談闊論,尤是談及軍事,韓增講得頭頭是道,霍光就越發認為自己是尋對了人,正當他想問出那個韓增擔心的問題時,卻被阻止了。霍光也是著急了,畢竟過完年女兒便是十五歲了,這親事能早一日定下便早一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