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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邴吉懷著滿腔疑問,卻不好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相問,轉而看向當事人之一的韓增,霍光方才聲音不小,鄰近的韓增定然是聽到了的,可韓增卻如同沒事人一樣,見到邴吉打量猜測的眼神,邪邪一笑,舉起了手中的酒盞,一飲而盡,反倒惹得邴吉尷尬地別過頭。
劉病已因不知霍成君與韓增這樁事,況且,霍成君稱病之事與自己還有幾分關係,於情於理,都點頭應允了,“大將軍為國盡心盡力,吾又豈能不加體恤,自當同意。”
得到劉病已的首肯,霍光的眼神漸漸拉遠,看著站立在上官幽朦與許平君麵前的霍成君,有著欣慰,也有著難以言說的複雜,都說女大不中留,女兒終有一日需嫁人,嫁到別人家,終不像在家中那樣,這麽多年,想著有一天,她會離開自己的身邊,霍光難免不舍與傷感。
而當目光掃過霍成君對麵的上官幽朦之時,也無法再離開,幽朦自幼喪父母,霍光何曾不是嚐了一回“白發人送黑發人”之痛,念及於此,不僅對上官幽朦多了幾分憐惜之人,恰巧上官幽朦抬眸間,清晰地看到了霍光微紅的眼眶,微笑著頷首點頭。
這一刻,上官幽朦才意識到,外祖父再強勢,也不過是一個已有年歲之人,他的憂慮,他的擔心也越來越濃重,再強悍之人,麵對親情,總有脆弱一麵,他也漸漸地開始展現他柔軟的一麵。
“陛下,太皇太後還請多照拂一二。”也是有自己骨血之人,如今這般孤零零的,於心何忍,也正因看到上官幽朦的今日,霍光才越發不想掌中寶成為這深宮之中凋零之花,何況依霍家如今的勢力,隻要不犯大錯,何愁從雲中顛落,以女換一身榮耀,多此一舉。
歲首之宴中,一派祥和,如同這已從先帝之痛中漸漸恢複平靜的大漢王朝一般,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走著;而宴後卻沒了這般安詳,邴吉疾步攔下方出宮門的霍光,欲上前問個明白,若不將這來龍去脈問清,隻怕此夜無眠。
“子孟,這是為何?龍額侯與成君兩人乃是舊時,那日在侯府見成君前往,兩人雖故作疏離,神色之中卻是熟絡,這樁美事你怎就拆散了,若是如此,教我做什麽媒人?”邴吉越想越氣,敢情自己之前對韓增的死纏爛打都白費了,雙手一攤,想看看霍光有何解釋,對於霍成君與韓增之間,邴吉當時是被霍成君之語嚇懵了,回府冷靜後,便也慢慢明白了。
霍光的重點則是停留在了他中間那句話,“成君去過侯府?”邴吉無意一語,也讓霍光大致猜到了霍成君為何會突然提出不嫁之語,見到邴吉點頭,方接下去,“少卿啊,我們也有年紀了,小的不願,何苦勉強?我身邊,如今也隻有成君這一個女兒陪在身邊,也想多留她幾日,來來往往牽線之人,有幾人是真心的,不過不想女兒錯付終身罷了。”霍光也不過是一個父親罷了。
邴吉沉默,不再言語,霍光所言,句句屬實,這麽多年風雨,這麽多年刀光劍影,他們也已染上了歲月的痕跡,轉頭間,黑發已泛白,清秀的臉龐,也已有了須髯,一切的一切都提醒著他們,那個屬於他們的時代將慢慢遠去,新的一年,亦是再添年歲的一年。
新歲至,喜慶之色總偏多,偶爾的一絲感慨,也會融入這熱熱鬧鬧的一片,劉病已自也是享受著這一片和樂,可是還未安然幾月,一則消息,便令他犯了愁,更是無顏與許平君相說,權衡之下,還是到了長樂宮中,找上官幽朦能有何解決之法。
與劉病已一臉愁容形成對比的是,上官幽朦一臉了然與淡然,輕呡香茶,“病已,你以為我與昭帝如何?”這看似毫不相幹的問題,使得劉病已一怔。
木然開口,“該是有情的……”帝王家的情幾多真幾多假,誰分得清,不是每個帝王都如自己這般幸運,能與所愛之人相守。
“是何情,昭帝已去,我難以得知,可即便我們相依近十載,即便我當時有外祖父相護,中間尚有周陽氏,帝王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們若真兩心如一心,也不必擔心這些。”上官幽朦自己也不清楚與劉弗陵之間會是什麽感情,若說愛,當時不過是為了政治的一場聯姻,自己不過是一個棋子,而最後,在這深宮之中相伴時間最長的也是他們兩個,或許兩人之間早已互相依賴,或許彼此都已成了一種習慣……
劉病已不言,他很清楚上官幽朦的意思,一到這個位置, 總會有些身不由己,後宮也是個無法規避的問題,其實去年,便已有人動了這心思,不過被劉病已壓了下來,而今再提起,已是難以再拒絕,但還抱著一絲僥幸,上官幽朦之言便是將劉病已的這點小幸運也打破了。
“平君是明理之人,你夫妻恩愛,這些人又能奈何?”看到劉病已的躑躅,上官幽朦又言,“你若不便,我與平君言便是了,其實,此事,我去歲便該與平君言,隻想讓她過個安樂之年,才未出口,未想,朝臣卻是急了。”粉麵笑微露,朝臣怎能不急,皇帝選妃是進入外戚之列的好機會,自不會錯過。
“我自己與平君說。”負手而立,少年帝王,已知承擔為何意,既是他們之間的事,劉病已找不到理由讓上官幽朦前去,而上官幽朦前往與自己親去又有不同,“幽朦,有空讓霍成君入宮陪平君幾日。”劉病已知霍光已無讓霍成君入宮之意,而霍成君對於他們倆一路成全,也讓劉病已放了心。
“好!”上官幽朦爽快應下,有幾人會希望與那麽些人一同伺候夫君,雨露均沾,說得容易,卻不知所言之人的心酸,對於許平君,這個沒有外戚為靠的皇後,上官幽朦總多幾分嗬護。
皇帝充盈後宮,選良家女入宮的消息一公布,便已引起了天下的注視,在長安城中,近水樓台之人,自是想著能讓女兒入宮,平常人家之女,哪怕到漢宮為婢,一家溫飽亦不成問題,自可安然度日。
貴婦人聞得此消息更是想更上一層樓,無不為自己的女兒張羅著,多少人自打劉病已登基,便等著這一日,昭帝在時,礙於霍光權勢,不敢將女兒送入宮中,霍光亦不許宮中其她女子過多接近皇帝,都道霍光想外孫女常坐皇後之位,可穩固自己這唯一外戚的身份,卻不知,這也是霍光對上官幽朦的一種彌補,上官被滅,霍光也有一份,他希望年幼的上官幽朦在失去至親後,不要再孤守空閨,誰知到最後,她還是需一個人度過未來這漫長的歲月。
霍顯眼看著,一個個忙活著女兒入宮之事,心中不甘又氣憤,不安分的心又開始躁動,試圖說服霍光,卻被霍光一句,“我霍光之女隻能為正室,其餘一切休提,堂堂大將軍之女與人為妾,我丟不起這個臉”。
霍顯更清楚,霍成君這條路斷然是走不通的,隻得哀歎一聲,父女兩皆無此意,自己便也不討沒趣了,回頭一想,那些個人,忙活半天,隻為一個妾位,倒也可笑,便不再糾結於此事。
靜坐於閨房內的霍成君,卻無心思琢磨這些事,一則自己一放手,便不會再糾纏;二則是,兩日前,她才聽得雲瑟的夫君已長逝於世間,而雲瑟扶靈離開了長安,聽說是回她夫君故裏了,落葉歸根,這一回,不知是否還能再見麵。
滿心的離別愁緒,再聽春風吹過竹葉的“瑟瑟”聲,更是堵得慌,雖已是春日,可吹著這風,不免還是受了寒,霍成君這回倒是真病倒了,頌挽來時,正巧她咳得厲害之時,回宮稟報之時,嚇壞了上官幽朦,連忙遣禦醫往霍府而去,知隻是受了風寒,才放下了心,隻不過這三五日也無法召她入宮了。
霍成君這一病,倒是讓那些怕她還會入宮之人安了心,卻也讓人懷疑怎會每一次都病得如此巧,這當中韓增自不可少,他明白前兩次霍成君病未好的原因,這一次,在好奇心驅動下,便來到了霍府,似有若無地與霍光閑話了好一會兒,才看似無意地問了一句,“聽聞郡主病重,太皇太後亦命人前來,不知可好些?”
霍光眯了眯眼,眉微皺,“勞侯爺掛心,小女前幾日受了風寒,禦醫來過後,這幾日身子也漸好了。”說實話,霍光也不清楚,霍成君何時能全好,她自幼遭霍家細心愛護,甚少生病,這次不知為何,三五日尚不見好,霍光也滿是擔憂。
“我可否能前去看看,隔簾相望便可。”話出口,韓增才知自己這要求有點過分了,“是我冒犯了,還請郡主好生養病。”為避免尷尬,韓增語罷便欲離開,奈何霍光一句話,讓他停下了欲行的腳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