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歲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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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莫要多想,一切與你無關,政治上的事,你不知,我們兩家一旦聯姻,隻會令人更生防備。”兒女情長,韓增並未顧及許多,希望能建功立業,實現滿腔抱負的他,自然更多考慮自己日後是否還有報效家國的機會。

    像韓增這樣的,婚姻一旦與政治掛鉤,需考慮的自然多了,而走的每一步必然更加謹慎,所以,對於與霍家聯姻,打從一開始,他心底就有了主意,那便是拒絕,隻不過明麵上不好說出口,而今日霍成君問及,自知與她應當實言,也就直言不諱了。

    毫不留情的拒絕怎會少得了尷尬,霍成君勉強笑笑,也就轉身離開了,已知韓增之意,應該與父親商量商量此事,切莫宣揚出去為好,免得又成了選後之事那般,上下不得。

    回府之後,因霍光尚未回府,霍成君便回了房中,雲屏也早已回來,靜待向她稟報雲瑟之事。

    “雲嶺,今日之事莫要聲張”,霍成君囑咐一聲,便命雲嶺退下,而雲嶺如同解脫一般,迅速離開,從得知要出府那一刻起,雲嶺的心未曾放下過,這一刻,終於可以安寧了。

    霍成君又對等著她的雲屏言,“雲瑟一家如何?”語氣雖平穩,麵上卻明顯帶著急意,未顧及倒上的茶水,隻一心相問。

    “回小姐,怕是不大好。”今日親見雲瑟夫君模樣,身體羸弱,麵色甚是難看,又聽雲瑟言,好轉的跡象沒有,反是吃的越發少了。

    “眼看便是年關了,可能熬得過這幾天?”大年本是團圓之時,若在這幾日離去,不但過不了安穩年,看著家家團聚,喪夫之人,心中又該如何悲涼,念及此,倒也想起了在宮中的上官幽朦,想來也好幾日未曾去看過她了。

    “這年怕是熬得過。”這也隻是一個猜測,病情何人說得準,下一刻如何,終要看天意。

    日子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逝著,轉眼間,已至除夕這日,各家自是忙活著這一晚的大團聚,霍家自也不例外,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早已是清掃幹淨,丫鬟小廝進進出出,備著這一晚的膳食,張羅著這一整天的儀式,分外慎重。

    霍府尚且裏外忙成一團,皇宮更是張燈結彩,滿是喜慶,為了這新一年的到來,總有著許多的盼望,畢竟總有一些事物將重新開始,終有新的希望在萌芽。

    除夕本是個不眠之夜,各家聚在一起守歲至天明,直到看到深夜空中綻放的絢爛,方回去歇息。

    劉病已與許平君攜手至城牆,劉病已摟上許平君的肩,讓她緊緊靠著自己,一起看著天空之中一瞬盛開的花朵,又眨眼落下,掃去留於天空的痕跡,好久好久,沒有這樣靜靜地站在一處,隻是看夜色,看風景;好久好久,沒有徹底放下朝中之事,這般暢懷地依偎著彼此,此夜,天公亦作美,無風無雨,銀河靜寂,平靜的夜空映照著平靜的賞夜人。

    “平君,此生第一幸事乃與卿相餘相知相愛……”凝眸互視,深情縈繞,劉病已在落魄之時與許平君成婚,她不棄不離,還時常鼓勵,這份情,劉病已早已銘心刻骨。

    “此生得君這般厚愛,已是足矣。”她的要求並不多,隻要夫妻同心,隻要平安常樂,溫情脈脈,此心唯一人。

    夜深露重天愈寒,劉病已在鬆開許平君之時,解下身上的披風,披於她肩上,露齒而笑,十指相扣,回宮而行。兩人的笑容,就如夜空中綻放的火樹銀花那樣明媚,帶著濃濃的希望,好似拋卻了一切的煩憂,朝堂繁事與他們都無關,好似依舊是民間之時,那一對普通的夫妻,眼中隻有彼此。

    離人已無那濃烈的悲傷,滿斟杯中酒,灑於大地中,道一句,“陛下,除夕了,猶記去歲,你體弱,淺嚐一口酒,便不再舉杯,今夕便多飲些。”似乎那人真浮現於麵前,像極了兩人的對話,看著酒漸漸滲入地麵,上官幽朦拿起酒壺,斟滿自己的酒杯,燭光的倒影映於白玉杯上,琥珀色的液體似閃著晶瑩,上官幽朦舉杯,隻淺酌一口,便不再多飲,這宮中,她需要足夠清醒。

    時間或許真能衝淡一切,隻是痕跡永難消除,大半年的時間,上官幽朦似乎已從喪夫之痛中慢慢脫離,而實際上,這大半年時間,她也沒有多久可以好好地緬懷劉弗陵,喪期之內,劉賀便已入宮,宮中更是被他折騰得烏煙瘴氣,上官幽朦為這劉弗陵辛苦守著的江山而擔憂;劉病已入宮,夾於霍光與劉病已之間,步步小心。上官幽朦無意於政事,命運卻偏偏讓她落入了這個漩渦,一旦進入,抽身談何容易?

    “先帝,你安心去吧,幽朦會照顧好自己,會替你守著這江山,劉病已不似劉賀,這大漢江山交於他,你可放心了,你常道,衛太子可惜可歎,如今這皇權又還於衛太子一脈,許一切冥冥中已注定,已無可遺憾了。”對著空蕩的房間,平靜地講述著劉弗陵生前願身後事。

    漢宮熱鬧的景象中,卻藏著幾顆平靜的心,霍府卻注定難以平靜。

    趁著酒興,霍光講著自己的決定,“平君,明日晚宴之時,為父便奏請陛下,為你與韓增賜婚。”於霍光而言,這自是值得高興的,卻不知讓兩人麵露了難色,一人是霍成君,另一人自是霍顯。

    霍顯是有著更大的心,見霍光意已決,不好多言;霍成君卻是因那日尋不得,將實情擱置了的尷尬,也確幸那日親自前去問了韓增,否則明日不知會讓多少人看了笑話,呡了一口杯中酒,才道:“父親,這樁婚事,女兒不願,還請父親三思。”

    “成君,你這話何意?幾日前,不是尚無異議,如今又是為何?”眼神掃視一周後,落在了霍顯的身上,霍顯對這門婚事的態度如何,霍光一直都很清楚,自然認為,霍成君如此大的轉變,她功不可滅。

    霍顯看到霍光大量自己的眼神後,立馬辯解,“老爺,我可什麽都沒說,此乃成君自己的決定。”在聽到霍成君方出口的那一刻,霍顯也有一刹疑慮,不過馬上便被喜悅取代了,她深知,霍光對霍成君疼到了骨子裏,隻要她不願,霍光定然不會勉強,管它什麽年齡幾何,以霍光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有何人敢說什麽。

    “父親,龍額侯府,女兒高攀不上。”一句帶過,未再多解釋,霍光也不再追問,卻偏偏有看不懂霍成君神色之人,還欲問個清楚。

    “八妹,你可是郡主,父親也是侯爺,高攀他什麽了……”霍禹話未講完,坐於他身旁的少夫人,便以腳輕輕碰了碰他的腳尖,霍禹疑惑看向自己夫人後,又見她眼神暗往霍光處瞧,才知自己失言了,便將接下去的疑問都吞入了腹中。

    霍光一夜無眠,一早就與邴吉、張安世、田延年幾人一同入了宮,率百官向陛下朝賀,安排祭祖事宜,一頓忙活,出宮入宮之後,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一盞盞紅紙包裹的宮燈,也漸次點燃,歌舞升平夜如晝,晚宴之上,帝後並坐,舉手投足間的默契,總有人半是羨慕半嫉妒。

    宴會至一半,劉病已起身,放低了姿態,向各位功臣敬酒,許平君依舊坐於席上,眸光追隨著劉病已的方向,也時不時與身旁的上官幽朦低語幾句,而正遠望之時,一抹倩影,以至自己麵前。

    “成君敬太皇太後與皇後娘娘。”眉目巧笑,嫣然如花,手捧酒杯,站立於前,風吹過披落的發絲,更添一絲柔和。

    “你的心意領了,這酒便不要喝了。”上官幽朦看著她手中杯,泛起一抹擔憂,誰知霍成君往前幾步,將酒杯湊近上官幽朦鼻尖,小聲道,“杯中乃真水,你們何必揭穿我?”翹了翹嘴,似有幾分嗔怪。

    “哪來的鬼主意?”語落,三人皆開顏,正好吸引了往這邊看過來的劉病已與霍光的注意。

    一番客套後,霍光便提出了自己的請求,“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請,不知陛下可否施恩?”

    劉病已見霍光目光與自己所望為同一個方向,既擔心,卻又無法直接拒絕,隻得道,“大將軍請講,吾盡力而為。”

    劉病已不傻,霍光也是隻老狐狸,怎會不曉他所慮何事,“陛下,小女成君,自上次一病,身體未全好,過了年,雖已至十五,臣私心,希望她養好身子,再行擇婿,陛下可否施恩,莫讓小女急急出嫁。”女子十五未嫁者,當罰銀兩,作為霍光之女更是受了不少注視,既然韓增不行,對於未來女婿人選,霍光自得好好選選,又怎能草率決定,便有了這麽一出。

    霍光這一出,劉病已倒是樂得同意,隻要不打自己的主意便可,而邴吉確實咋了舌,依他所見,依老霍之前的意思,今日不該是請旨賜婚,怎會如此,這滿腹的疑問,也隻能待宴後再相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