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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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病已本是隨口一問,卻未想到這小丫頭竟會如此這般,臉上的氣憤之色不遜於那些朝中大臣,便饒有趣味地再次問道,“為何?”坐於一旁,一臉平靜,黝黑的雙眸盯著霍成君,若是換了旁人定會覺著不自在,隻可惜霍成君此時隻顧著思考劉病已的問題,壓根未顧及那一雙打量著他的眼睛。

    “若不戰,確可享一時安寧,然匈奴漸大,又豈會與我大漢各自為安,倒不如趁此兩國聯合,使匈奴臣服,陛下難道隻是貪圖這一世安逸,而不想大漢一統天下嗎?”霍成君從近乎自言自語的小聲到音量漸大,最後與劉病已四目交接。

    “誰都想安逸,吾為何不能?”劉病已勾唇一笑,無人猜得出他語中真假,在此時,許平君也已醒來,劉病已起身往房內而去,霍成君跟隨他身後,入得房內,向許平君辭了個行,便識趣地離開了椒房殿,往長樂宮長信殿而去。

    本始二年秋,在樹葉泛黃,即將飄零之際,大漢發兵與烏孫共討伐匈奴,劉病已先命常恵持符節往烏孫而行,與霍光商定之後,又命趙充國、韓增、田廣明、範明友、田順,分五路出發,各自為戰,且需追出國境一千裏方可,凡是敵軍,不準求和,一律格殺勿論,誰都明白戰場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今日的饒過,說不定就是他日的隱患,所以對此趙充國、韓增等在沙場奮戰之人無甚意見,劉病已雖覺過於殘忍,可一想那烽火連天,一想被誣害而亡的祖父與父母,也就點頭應下。

    “再過三日便該出發了吧。”霍成君站在韓增身旁,眼睛卻望向無邊無際的遠方,這一次與以往不同,他是真的往戰場而去,真的要進入那腥風血雨之中,以前不懂,而今知曉,怎會不擔心,尤其是聽到姐夫範明友每次從邊境歸來之時,講的那些驚心動魄的瞬間,那些命懸一線的意外,心中擔憂更甚,他們各自為戰,真有個什麽事還無人護著。

    “瞧你這模樣,何必這般,你可知大將軍給我安到何處?”與霍成君的擔憂不同,韓增反是輕鬆一笑,這笑容直至離別也未散去,“我率三萬大軍出雲中,雲中先人作戰數次,地形熟悉,你說這是不是絕佳之地?”望著霍成君疑惑的眼神,韓增好心地解釋了起來,自己作戰經驗少,又因王侯身份,霍光給自己安排了一個最為安全的地方,這點韓增豈會不知,不過他也樂於霍光這樣的安排,雖說男兒都希望建功立業,保家衛國,可戰場之上絕不是逞能之時,自己丟臉丟命事小,而害了這三萬人,甚至千千萬萬百姓事大。

    霍成君轉頭看向韓增,“你竟笑得出來,喏,這是給你求來的平安符,姐夫那兒也有一個,這會兒真上戰場,莫讓人看笑話了。”可眼中卻是化不散的濃濃擔憂。

    韓增伸手接過霍成君手中的平安符,打量了一眼,便塞入袖口之內,“成君,明年此時我總該回來了,到時天下安寧,大軍凱旋,我們再聚。”心中似乎還有好些話要與霍成君說,可又不知如何出口,最後隻得換成凱旋再言歡。

    霍成君與韓增離別之後,正遇上從於從霍府離去的範明友,“八妹,往何處看秋景了?”範明友笑問道,臉上看不出即將出戰的神情,一臉常態。

    “四姐夫可是為出征之事而來?”見範明友笑點頭之時,才道,“姐夫府中若無急事,可否至成君院中坐坐?”

    聽霍成君此言,範明友便知她有事,略一思索,“八妹既有此意,姐夫又豈能拒之,如此煩請八妹帶路。”兩人就此一前一後,一路無言往霍成君院中而去。

    至院中,範明友並未入內,隻是在竹林間的石凳上坐下,畢竟女子的院落,不可隨意出入,“八妹且說是何事?”欲從霍成君臉上看出些什麽,奈何範明友對霍成君並非十分了解。

    “姐夫還是這般從容,想必是究竟沙場之故,龍額侯年少雖常至邊關,奈何無甚經驗,姐夫若能照顧還請姐夫多擔待些。”從小到大,霍成君見到的範明友從來都不會因為戰爭而惶惶不安,反是一派鎮定自若。

    “姐夫還以為是何事,原是如此,不過我這一走不知何時歸來,你若得空,可也要範府多陪伴你四姐,莫讓她太過心憂,這龍額侯我若遇上,定替你照料好了。”範明友笑意更深,原來八妹安的是這心思,範明友以為此戰歸來,家中又會添喜事;隻不過任憑他多無畏,這一去便是一年半載的,終是放心不下在長安城記掛之人。

    霍成君被範明友探究的眼光看得羞紅了臉,對於韓增,她隻是不想再見故人離她而去,“姐夫放心,四姐便交由我了。”她看得出範明友提到四姐之時,眼中透露的擔憂,此時,再鐵血之人,也不過是一個俠骨柔腸的夫君而已,他最深的牽掛也不過是那一個溫暖的家罷了。

    “這是我求來的平安符,姐夫定能如以往那般大勝而歸,四姐與成君在長安等姐夫的捷報。”終於,在得知這麽多人要往那生死難測之地而去後,霍成君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雖然很淺,卻也如同鬆了這幾日的沉重一般。

    沙場點兵,太廟祭祖之後,在劉病已親自斟酒送行之下,十五萬大軍兵分五路浩浩蕩蕩往各自目的地而去,一路之上不乏百姓送行,而範明友與韓增也看到了路旁熟悉的身影,無言一望,韓增地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卻不想這一別,再歸來之時,卻是天翻地覆的變化,所有的一切已離開了原有的軌道。

    秋風烈烈,卷動旌旗,望著漸行漸遠漸消失於眼中,漸不再能聽到的馬蹄聲,百官已慢慢散去,霍光卻還停留於原地,眼神望著城門的方向,好似能看到大軍一路而行的影子般,始終不願收回目光,而他身邊最後也隻留下了那兩個舊知己,張安世與邴吉。

    “大將軍,大軍已走遠,咱也回吧。”張安世在一旁勸說著。

    霍光收回了眼神,卻是轉身看向廟中所奉之人,意味深長地歎了一口氣,“我這一生,一步一步至今朝,卻隻怕難以看到大漢一統天下了,我們都老了,這天下遲早是這群年輕人的。”霍光看著泥像,頓了頓,又道,“想當初,兄長霍去病帶我入京,承蒙孝武皇帝憐惜,又托孤委以重任,昭帝臨走之時亦是如此,我霍光深受皇恩,如今陛下乃是英明之君,九泉之下我也可見兩位先帝了,隻是滅匈奴,一統天下乃孝武皇帝一生所求,奈何臨走之時尚未能如願,而今我已看到希望,卻隻怕要承蒙先帝寵召,他日天下一統之時,記得告知孝武皇帝,也與我道一聲,如此,在地下我亦可安心。”

    聽著霍光的一番感慨,邴吉與張安世也回憶起了太多當年之事,“是啊,轉眼間,我們也一把年紀了。”邴吉摸了摸不再烏黑的胡須,這天下終是年輕人的。

    他們也從韓增、劉病已這般青春年少走來,走到這把年紀,霍光也曾為權勢步步為營,可回首相看之時,他也不過是一個有著抱負、有著滿腔熱血之人,權大如他,然抵不過歲月二字,到最後,他心中所想的終還是家國天下。

    漸漸地,三人都紅了眼眶,一路走來的情景,在這肅靜的太廟之中,一幕幕從腦海閃過,相視而笑,轉身邁步。

    大軍出征後,劉病已在等待期盼之中,看著許平君的肚子一日日大起來,心想,這一仗得勝而歸之時,說不定就是這孩子出生之時,心中更多了幾分期盼,而隨著生產之日愈近,女醫早已入得宮中照料。

    照料皇後之人並非一般的醫女,而是挑選精通醫術的臣子家眷,淳於衍正是幸運者,本想著借伺候皇後之機,可為夫君求個好職位,可時間久了,就知許平君壓根不理朝中事務,更不知官場上之事,可仍還抱著僥幸的心思。

    霍成君因答應範明友之語,入宮更少,直至這日上官幽朦宣她入宮,才拾掇一番往宮牆之內而去。

    “我若不尋你,你倒是將我忘了?”一見霍成君上官幽朦便朝著她嘟囔一番,雖不想這丫頭到宮中惹是非,可也不能為避事而不再入宮,上官幽朦這些日子亦是閑得慌,雖說後宮事務繁瑣,可也不過那麽些事,再加之劉病已對許平君的重視,戎美人倒是消停了一段時日,上官幽朦便尋來霍成君講講話,實在是這宮中可談心之人不多,而秋季隨風飛舞的黃蝴蝶,好似能輕飄飄地跌入心中一般,還有涼意陣陣的秋雨,聽雨望失落了葉子的枝幹,總能回憶起太多的事情。

    眼神最難騙人,隻一眼,霍成君便知上官幽朦的心思飛到了何處,可她又能說什麽,勸解又有何用,也隻能陪著她一起靜靜看著隨一陣風來,而搖落飛舞的葉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