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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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成君隨著劉病已轉動的心思,忽然被上官幽朦打斷,看向上官幽朦,頭輕搖,“我進去做什麽,他定能緩過來的。”

    “你可知外邊是何模樣;你可知有多少人因為他的兒女之長,隻能妻離子散;你可知,待他緩過來之時,這天下可等得起?”上官幽朦言語間有著從未有過的嚴肅與嚴厲,她放大了的音量,也是希望裏麵的劉病已可以透過帶著縫隙的窗紗聽到,更希望他不要從此一蹶不振,畢竟一個帝王的作為,決定著一個朝代的命運。

    霍成君聽得一番肺腑言,隻無言以對,抬頭欲往裏時,見到了不遠處眉尹眼中那一抹仇恨,霍成君隻覺渾身一顫,看了幾眼便不再多想,抬手輕敲房門,敲門聲中帶著幾分猶疑。

    劉病已確實聽到了上官幽朦的指責,這些道理他又豈會不知,可此時,他滿心隻想著為許平君報仇,哪顧得上這般多,聽到敲門聲,隻道是上官幽朦,“進來”,壺中酒再灌入喉中。

    許平君離世後,隻四五日,劉病已已消瘦不少,但臉上的悲傷卻是更添幾分,霍成君在踏入門檻的一刻停留於原地,她以為或許她不該打擾他的寧靜,他的追憶,於是隻是在門內,默默凝視著獨酌的劉病已。

    “既已來,不陪吾喝一杯?”劉病已將茶盤中的一個杯子放於桌上,斟滿酒,然後又自顧自讓酒水傾瀉入喉頭,感受著酒的濃烈,願能有一份沉醉,願能在醉夢中,夢到許平君翩翩而來……

    霍成君走進,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可細看卻發現她一雙靈動的眸子,水波蕩漾,“陛下,皇……”

    “若是喝酒你便坐下,若是別的你且走罷。”劉病已未等霍成君話落,便指了指身旁的杯子,所有的道理他都明白,不需要一個人來教導,他需要的不過是一個能陪著自己喝酒之人。

    霍成君看一眼杯中酒,舉起杯子,閉眼一飲而盡後,將杯子置於桌上,才在劉病已身旁坐下,看著劉病已再次倒入杯中的酒,隻是一杯又一杯地往肚中飲下,三杯酒後,霍成君已有些昏昏沉沉,卻依舊未拒絕劉病已再次倒入的琥珀液,兩人隻是飲酒,未曾多言。

    沒有陽光的日子,天昏暗得總是比平常早,劉病已望了一眼沉沉睡去,久久未醒的霍成君,終於起身,推開房門;終於讓自己踏出了這個房間,走出之際,他未錯過一直守在門外的上官幽朦臉上閃現的期盼,可他置之不聞,看了一眼,錯身而過,往前走去,卻被上官幽朦叫住。

    “陛下,你真要為一個已死之人置天下不顧,視萬千性命為漠然嗎?如此,你以為平君地下有知能安心嗎?”上官幽朦著急中有著幾分失望,而她更希望可以喚醒劉病已,這一關,他怎麽可以跨不過去。

    “該如何,我心中明白!”隻留下這一句劉病已拂袖而去,可又突然停下腳步,“霍成君醉了,你命人送她回府,平君的閨房,我不希望有別的人過夜!沒錯,劉病已很清楚自己現在在做什麽,隻是他沒想過原來帝王的一句話可以有如此大的殺傷力,竟會使那麽多人受到不公。

    上官幽朦看著劉病已遠去的身影,心中盡是矛盾,她的內心也在害怕,“成君,若能一直這般安穩睡著該多好。”上官幽朦望著霍成君寧靜的睡顏,忽然有一種永遠不要醒來的念頭萌芽,最終還是輕輕推了推霍成君,在她耳邊輕輕呼喚,直至霍成君揉了揉朦朧的睡眼,然後半睜半開著眼睛,帶著幾分未睡飽的不滿嘟囔一句,“幽朦,怎麽了?”

    “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跟我回去再睡吧。”

    霍成君這才猛然記起,自己趴下之時,在與劉病已飲酒,可現在劉病已顯然已經離開,自己依舊在許平君房中,瞬間起身,點點頭與上官幽朦一同離去。

    眉尹望著已經空蕩蕩的房間,未有餘溫,複雜的神色流轉於眼眸之中,耳邊又傳來宮女驚慌的聲音,“眉尹姐姐,大皇子正哭著,奴婢們如何勸都沒用,還請姐姐去看看。”

    收起自己的心思,眉尹一邊往劉奭房中而去,一邊正色問道,“乳娘呢?”劉奭雖小,可這滿殿的哀傷,四五日未見親娘,即便再小也能感受到氣氛的詭異,這幾日,劉奭一直哭鬧,可有乳娘在身旁,一會兒便也止住了。

    “乳娘在皇子身旁,可就是勸不住,這才尋姐姐來的。”小宮女在一旁小聲解釋著,眉尹不由得加快了腳下步伐,不由得頓了一下,心下一沉,隨即步子邁得更大。

    劉病已在離開長定宮後,便往許久未去的宣室而走,未至宣室,遠遠便看到了一個人的身影,身子微弓,在元月的冷風中,來回踱步,劉病已本想轉身離去,可看到他一次次向著宣室內張望的模樣,鬼使神差地走上了前,還主動向依舊往宣室內望著,未注意身邊動向的邴吉打了招呼,“邴大夫,尋吾可有何事?”

    邴吉見到憔悴了許多,又有好幾日未曾見到的劉病已,頓時一陣激動,“陛下,臣邴吉有要事稟奏。”眼中帶著對晚輩的疼惜,劉病已與許平君的情意,邴吉知道,當初為立後如何衝動,如今這份心隻會更痛。

    “邴大夫進來說罷。”邴吉要說什麽,劉病已已猜到幾分,此時的他也想著尋個人說說話,可如許平君所言,他又有何人可尋,邴吉是劉病已可信得過之人,他既來了,先聽他說說也無妨。

    “臣請陛下收手!”邴吉雖劉病已至宣室,劉病已方坐下,邴吉便跪於地上,眼中含淚,一臉誠摯懇求著劉病已。

    “該如何,吾自有思量,若為此事,大夫不必多言。”;劉病已隻想隨心,隻想做一回可任性之人,可他忘了,自從進入漢宮門那一刻,他早已不是他,不是那個民間的劉病已,而是大漢的劉詢。

    “陛下……”

    邴吉還欲言,卻被劉病已伸手攔下,“大夫莫非也想如太皇太後那般將吾教訓一番?”說罷劉病已自嘲一聲,任誰都看得出這抹牽強的笑容,飽含著多少苦澀,“邴大夫,你可知皇後突然辭世,乃是有人為之,皇後在吾身邊五年,無怨無言,卻難得善終,你教吾如何作罷,你教吾如何放下?”劉病已的眼睛已蓄滿淚水,自許平君離開後,每每念及此,心中的酸痛總如浪潮般湧來,難以平息。

    劉病已的痛,邴吉看在眼中,不再多言,明知他不該如此,可人哪能沒有七情六欲,道一聲“陛下龍體要緊”便轉身離去,終還是未能勸阻他。

    滿室又隻剩下獨自一人,曾經多少個日夜他也如此過,可從未感覺這般孤寂,這般累,閉上眼,仿佛還能看到她在深夜為自己披衣相伴的情形,而今,燭光依舊搖曳,可卻再未能迎來夜色中懷著憂心而來之人。

    宣室安靜地似乎能蝕了劉病已的心,獄中卻是依舊審問鞭撻哀嚎聲不止,淳於衍雙手抱膝縮於女牢一角落,聽著一聲聲哭泣與受刑後的痛苦之聲時,心中皆一震,身子也是瑟縮一回,眼看一個個人被提去審問,有的半死不活地被仍入牢內;有的一去之後再未回來,從未有過的恐懼在淳於衍心頭不住地蔓延,而此刻她能想到能救她的隻有霍顯,靠著入獄之時的那點首飾,與一番夫妻之情,買通了牢頭,第二日終得見淳於賞一麵,兩人幾句言語,便已定下主意。

    淳於賞自大獄出來,裝扮一番,便往霍府而去,特殊時期,總是小心著些好,到了霍府隻說有要事求見霍夫人。

    霍顯一聽來人是淳於賞,便連忙召見,她在擔心的是在獄中的淳於衍,而淳於賞此時來,除了那淳於衍想必也不會有旁人,霍顯不知淳於賞對自己與淳於衍所做之事知曉幾分,盡管想避嫌,卻也隻得相見。

    “霍夫人”,淳於賞行禮後,望向四周,用意很明顯,霍顯揮揮手,屏退下人後,淳於賞才又開口,“小的前來,是求夫人救賤內一命,小的方於獄中見了賤內……”

    淳於賞還未多說,霍顯在聽到淳於賞見過淳於衍後,便急不可耐地問道:“淳於衍如何了,她可有說些什麽?”

    “夫人,賤內什麽都不知,自不知該交代什麽,奈何獄中酷刑難擋,若再下去,隻怕隻能如那些人那般胡謅一些,躲過這一劫了,還求夫人能出手相助。”淳於賞看到霍顯情急模樣,便知自己來對了。

    “我明白了,你們放心,淳於衍若不多言,自不會有事的。”霍顯強裝鎮定,內心卻已是雲雨翻湧,在淳於賞走後,連忙叫了兩個丫鬟前去打聽外邊與獄中的情形,自己卻是無力地坐於椅子上,忽然間她也開始恐慌。

    霍光回府之時,恰好遇上了正從霍府出來的淳於賞,隻見他東張西望,好似有何告不得人之事,霍光頓時皺起了眉頭,心想:霍府何時進了這等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