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竹卷青燈纖纖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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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襲來,四月末的夜風已不似先前那般透著寒意,正是舒適之時,霍成君緩步至窗前,本想將被墨色映染的窗合上,卻陶醉於春風之中,此處望去便是木園,看著一片墨色之中隨風舞動的柳枝,霍成君眨了眨眼,仍有清風透過窗肆意吹入室內,返身回至劉病已身邊。
劉病已感受著仍舊拂麵而來的夜風,頓了頓手中的朱筆,看向依舊在身旁挽袖研磨的霍成君,“窗怎未合上?”分明見她前去關窗,抬眼望卻還是與方才一般模樣。
霍成君未停下手中的動作,隻一句,“這風又不寒,何必阻止它進來,況且他又未擾陛下處理公務,陛下留著它便是。”霍成君將手中墨快輕輕放於硯台邊,提起一旁的毛筆,重重使筆舔墨,雙手奉於劉病已。
劉病已未接過霍成君手中的筆,揚了揚手中朱筆,“吾手中乃朱筆,你手中乃黑墨,如何換得?”饒有趣味看著霍成君,劉病已漸漸地喜歡上了逗弄霍成君,喜歡看著她嘟嘴的撒嬌模樣。
“陛下定累了,不如換支筆,換樣東西,成君想看陛下作畫,不知陛下願不願。”霍成君又將手中筆向劉病已伸了伸,奈何劉病已仍舊未有接下的意思。
“長安城中皆傳梓童乃才女,琴棋書畫無不通,吾也未曾見過梓童之畫,梓童可願為吾而作?”這支筆劉病已並不打算接,卻是放下了手中朱筆,合上了案上竹簡,為霍成君鋪好畫卷後,讓於一旁,大有讓霍成君一展身手之意。
霍成君看劉病已這幅客氣模樣,倒是笑了笑,“聖意何人敢忤逆,常言道:君命不可違,陛下既有命,成君自當遵從。”霍成君倒也不客氣,輕提衣袖,將纖手握筆,又往硯台之中沾了沾墨汁,望了一眼被夜色潑滿的窗,一筆一筆的墨色漸漸顯於畫卷之上。
劉病已看著一臉認真的霍成君,側顏恬靜,燭光下勾勒出一抹安寧的倩影,劉病已的神情不知不覺中已從那幅畫卷轉移至作畫之人身上,隻見悠悠清風拂動她垂於耳鬢的青絲,素衣的霍成君比華服之下的她更為秀氣。
直至霍成君收筆起身,將筆置於硯台之上,低頭看了案上的畫卷,“陛下,以為如何?”語中不乏驕傲,而後又轉身抬頭看向劉病已,誰知正對上了劉病已那雙好似望著自己的眼眸,嬌嫩的臉龐不禁泛起紅色浮雲,忙躲避開,低頭看畫,以解尷尬,心中卻是欣喜。
劉病已從霍成君的言語與忽然間的一係列嬌羞動作中反映過來,隻見她的耳根已紅,原來這丫頭也知害羞,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她嬌羞模樣,卻從未像今日一般,其實劉病已不知的是,自己對於霍成君越來越關注,以至於他的一舉一動都開始能牽動自己的心緒,劉病已不言,隻低頭看著霍成君卷上之畫,未有評論。
畫上不過是一荷塘上,零星幾朵墨菏,一舟一人於池中央采蓮,那人隻依稀一個輪廓,卻又看不分明,“梓童所畫何人,怎這般模糊?”劉病已好奇那隻有背影,且分不清男女的采蓮人,似乎如煙而去,又似一抹幻象。
“我也不知,不過是遠去不明之人罷了,不知該畫什麽,犯懶,如此便罷了。”霍成君看著那抹影子,淡淡道。
不過一會,霍成君便撤了畫卷,晾於一旁,將案牘歸於劉病已,“陛下朝事要緊,耽擱了陛下這會兒, 卻是罪過。”語罷,便乖乖至一旁硯台邊,拾起墨塊,加入幾滴清水,一圈圈兒又開始研墨,其實劉病已今日未必用得了,隻不過是霍成君想尋個理由伴在他身旁。
劉病已提筆落字之際,餘光總是瞥到一旁燭光下的纖纖之影,或許此時的劉病已早已無了四五日前,獨自處理完公務,不知去往何處的落寞;亦或是他也希望漫漫長夜,青燈之下,可有一人陪伴於身旁,無關朝政,無關風月……
“手可酸了?”
霍成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眨眼望了望劉病已,“陛下不說倒不覺,這一說,卻是有些泛酸了。”放下手中之墨,甩甩略顯酸澀的手,任憑是誰折騰了這麽久,難免會覺手酸,況是霍成君這個甚少需自己動手研墨之人。
劉病已無奈搖搖頭,看了一眼霍成君所磨之墨,自己今夜怕是用不上了,到了明日難免又幹涸了,她這手卻是白酸了,即便如此,還是起身,為她揉起了手臂,“你這便是自討苦吃,吾何時需你這般伺候了?”
“陛下可記得新婚之夜,問成君可知如何伺候君王,這便是成君伺候君王之法,陛下若不滿意,盡可去掖庭找各位美人。”霍成君不甘示弱,言語中有她自己的未曾察覺的醋意,霍成君便是那給三分顏色便能開染坊之人,劉病已幾句貼心,幾句軟語,自己的性子便全然呈現於他麵前。
劉病已卻未責怪她,不過薄唇淺笑,“可餓了?”霍成君一直陪在劉病已身旁,兩人皆已錯過了晚膳,劉病已自己已有幾分饑,況她一個女子,又在身旁立了這般久,待霍成君點頭後,便拉著她往房中而去,房內廖公公早已為兩人備好了膳。
霍成君這是頭一遭,但劉病已早已是常態,因此,隻要劉病已在處理朝政之時,錯過了晚膳時間,廖公公也不會進去打擾,隻是默默為他備好晚膳,待他忙完之時,不至於餓著肚子,之前,這些事都是許平君做的,而許平君走後,便由廖公公接下了。
甘泉宮這幾日一室寧靜和祥,劉病已與霍成君五日,日日在一起,也已有了微妙的變化,霍成君好似又回到了年前的日子,好似依舊是那個世事不諳幾分的女子;而劉病已也開始有了或深或淺的笑容,那一抹因許平君離世的陰霾,也好似慢慢散開,還於晴空。
霍府卻沒有這般幸運,大有風雨欲來之感,霍光的病情稍好些,便得知霍顯又見淳於衍密談之事,之前許平君的事便是壞在大膽的淳於衍與旁人不知的密談,霍光便也多了個心眼,在霍顯院中留了幾人,隻要她有何不尋常之處,便讓她們稟告自己,這事自也逃不過霍光之耳了。
言語碰撞之間,霍顯一氣之下,便將事情合盤與霍光托出,眼中帶淚,還含著幾分委屈,“老爺老了,卻是不為女兒想了,明知戎氏知曉幾分實情,卻還放由她威脅成君,老爺女兒多,不在意成君,妾可隻有成君一個女兒,豈能讓她眼看被那等低賤之人欺負!”自霍光獨攬大權後,霍顯便已不將那些個人放在眼中,如今霍成君貴為皇後,那些人自又低了一等,霍顯打從心底瞧不起她們,可霍顯卻總是忘了,自己當初的身份卻是比她們尚不如,人不過是在各自看不起,各自自大中慢慢迷失了方向……
“你啊你,早與你講安分些,卻還在此時興風作浪,你不怕被陛下抓住把柄,屆時,我霍家便毀於一旦,你難道忘了成君進宮是為何?為的就是彌補你闖下的彌天大禍,你卻還不知悔改,老夫也為成君不值!”霍光緩了緩氣,語氣稍平和幾分,“你以為那皇宮當真那般好,漢宮之中多少冤魂在,衛家當年有衛大將軍,有我大哥霍去病,個個功勳蓋世,可最後衛皇後與衛太子又是何等結局,你為何還不肯收斂些?”霍光痛心於霍顯的不識趣,可除了這些無用之語,還能與她說什麽呢,自己在,尚還能喝住她,自己若撒手人寰呢,霍禹不偏幫著便是不錯的,還有誰能阻止呢?
霍光也不願再多言,哀歎一聲,便離開了霍顯的院子,一頂軟轎,出府而去。
“子孟,今日怎有閑情至寒舍?”邴吉捋著胡須,嗬嗬一笑。
“至此的不止我一人,張安世也該到了。”霍光自軟轎而出,與邴吉一同往府內而去,霍光自霍府坐入軟轎的那一刻,便命人請張安世至邴吉府中,因這一場病,與幾個老友也許久未聚,或許也隻有在這兒才能得心中一方寧靜。
霍光出府後,便有人將消息傳於有心之人,此人正是韓增,韓增無法得知自己回來後所發生的一切變化,記得出征前還言要凱旋相聚,可凱旋而歸時,還來不及相聚,她一句“我又不傻”後,卻還是犯了傻,入了那深深宮門之中,且自消息傳出後,不再見自己一麵,那日甘泉宮相遇,她一句未解釋,卻是多了幾句莫名其妙之語,這一切,韓增自想弄個明白,而這答案,自然離霍府是最近的,便在見過霍光後,一直命人注意著霍府與霍光的一舉一動。
“霍府可還有何動靜?”霍光尋邴吉、張安世也是正常之事,誰都知曉,霍光與這兩人皆是從武帝朝中走過來,一同經曆的風雨,自讓他們更有惺惺相惜之感,張安世乃是霍光一手提拔的,兩家又是姻親,關係自是親密;邴吉乃是老好人,與朝中似也無不和之人,與霍光共事至今,自也是不錯的,這樣的消息韓增自然不在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