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對酒當歌醉狂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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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增未曾在意霍光這一正常的舉動,心中疑惑卻是越來越深,趁著夜色,於花間獨酌一壺酒,提起石桌之上的利劍,拋向高空,又問問接於手中,半醉半醒間,一招一式如遊龍般在多變的腳步下將劍指向各方,手腕旋轉,劍鋒所到之處,搖落了幾片花葉,心中不僅僅是因為這漸大的疑問煩悶,也為解心中惆悵……

    “龍額侯好興致!”韓增正盡意間,卻有聲音在身後響起,惹得韓增收起手中之劍,轉身抬眼看了園中之人,便提起石桌上的一壇酒,向他扔了過去。

    “稀客來此,怎能不好生招待!”手中劍置於一旁,亦捧起一壇酒,灌入喉中,用手抹去沾濕的唇周,“今日怎有興致來此?”韓增放下了酒壇,坐於一旁,待來人一同入座。

    “陪你喝酒來了。”憨厚一笑,將穩穩接於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後,在一旁坐下,“何事惹得你竟借酒澆愁,這可不像龍額侯的作風啊!”

    韓增苦笑一聲,並未解釋,來人乃是郎官馮奉世,此人性耿直,若是將話與他知,隻怕第三人知曉也不遠了,“既來喝酒,龍額侯府好酒有的事,今夜隻喝酒,不言其他,若願意,陪我練上一練,倒來得實在!”韓增將壇中剩餘的酒一飲而盡,倒顯幾分灑脫之意。

    “能與韓將軍切磋,乃馮某之幸!”馮奉世此實屬謙虛之言,論功夫,馮奉世不在韓增之下,論戰謀,馮奉世要比韓增來得更深些,但馮奉世能有今日,確也因韓增的識才,所以,對於韓增,馮奉世一直有著幾分尊敬,兩人亦師亦友。

    “來人,奉上好劍!”韓增命人取來一劍,兩人便一手拿酒,一手提劍,在花間交錯成景,你來我往,劍鋒淩厲,每一劍卻又巧妙地避開了對方的要害,借石桌樹木飛身之際,更是多了幾分火花,一路向蒼穹,直至落於屋頂瓦片之上,才將劍放至一旁,手中多番晃動的酒壇早已空了佳釀,隻是就這樣抬頭望天;而後韓增,又飛身而下,將桌上酒,盡數取至屋頂,對著漫天繁星飲一個酣暢淋漓!

    繁星夜總昭示著第二日的晴空萬裏,悠悠笛聲,婉轉千回,沒有濃烈的起承轉合,看似平平淡淡,卻透著歲月的安詳,浮躁的心也似能平靜下來。

    霍成君托腮沉醉於其中,“幽朦,我早說你的笛音,也是難有人能比得上了,而今更是精進不少,不似我,早不知遺忘至何處了。”靜靜聽著上官幽朦悠長的笛音,霍成君毫不吝嗇溢美之詞,不過這也是霍成君真心覺得如此。

    上官幽朦收起手中風笛,“有一樣喜歡的便好,何必事事都會,豈不太累了些?”來至霍成君身旁坐下,“聽聞前幾日在甘泉宮遇到韓增了,都說了些什麽,你可好些日子對他避而不見了,這次重見,他定有許多話要與你說吧?”宮中一點風吹草動,便會驚了這了這些無事之人與有心之人,難有秘密。

    “你知道得倒快,我與他能說什麽,且不說那日陛下也在一旁,就宮中消息傳得如此快,你以為我還敢與他言明真相?幽朦,我就不明白,為何這世間要有這些算計?”霍成君心中總有一抹愧意,這愧意是對許平君的,更是對就劉病已的,尤其是當霍成君看到劉病已孤冷的臉上,浮現的柔情,霍成君忍不住往這個陷阱裏麵落,“我該不該將實情告訴他,或許他會網開一麵,如此我也不必日日提心吊膽的?”霍成君心中總是不安,生怕這一切會如曇花一現般,在黎明之時,便枯萎了。

    上官幽朦卻是被她這番話真正提起了心眼,“成君,你千萬別犯傻,病已若是知曉,你以為你當真能憑三言兩語將他說服,你以為他真會就此放下過往,與你攜手白頭?”霍成君聰慧,可終還是一個被保護著長大之人的心性,她知道那些複雜險惡,可是卻不知真正的人心,遠遠超於她的認知。

    有了上官幽朦的當頭棒喝,霍成君便打消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可如此,我總覺有些對不住陛下。”內心仍是糾纏著,她也想對劉病已沒有任何隱瞞,然而這卻成了自己與劉病已之間最大的秘密。

    “成君,一個傷疤,結痂了便也不同了,可你若將痂撕去,卻會再次血肉模糊,你可懂?”如同自己,不再提起昭帝,這日子便也如此過了,可一旦提起念起,又怎會無有思念如潮湧,可又有幾人能從這越發平靜的不似如今年紀的臉上看出暗中的這些情緒?

    “若讓我選,我倒寧可是那個平君,至少所思之人不是自己。”上官幽朦念及自己,真恨不得與許平君對換,深宮的孤寂有誰能懂,都道劉病已心傷,可他卻還有人相伴相隨,還有一直惦念,為他而想,他還有這天下,他還有這無上的權利,尚有幾分自由可言,可自己呢?“成君,你總為病已擔憂,卻不知他要比我好得多。”至少他不必為了安身而小心翼翼,至少這漢宮是劉病已的,而她上官幽朦,在昭帝走後,在一個個新君入主後,便注定了隻能受著太後之尊,卻過著一步一回頭的日子。

    “幽朦……你莫要思慮太多,昭帝哥哥已去,我不是入宮了,日後有我陪你解悶,切莫這般了,也怪我,提這些事做什麽?”霍成君看不得上官幽朦緊緊凝起的兩彎籠眉,玉手覆於上官幽朦手背。

    “成君,你且記著,不論前事如何,你既已入宮,既已為他的皇後,便也算是有緣分之人,你珍惜好這份緣便事,那些事過去便過去了,莫要想這般多,他日後與你恩恩愛愛,不也是你想要的,何苦為難了自己?”上官幽朦知道有的事永遠過不去,對於劉病已而言,許平君便是那樣一個人,但她期望著,有朝一日,他可以為了霍成君而將許平君放下,擱置於心中的一個角落,“成君,那些事,你可打算與他說了?”或者劉病已知道了那些,兩人之間會更進一步。

    霍成君卻是搖搖頭,“惜今日之緣便是了,往事無須念。”終於恢複了平淡的臉龐,嘴角終於揚起了屬於她的單純的笑容。

    春末的暖風拂過臉頰,是這般的舒適,靜靜拂動兩鬢旁的青絲,楊柳依依,一池水之旁,長長的枝葉垂於水中,好似雙手波動一池春水,那樣溫柔,波光漣漪,映著柔和的暖陽,融融日光,粼粼水麵,偶有幾瓣被風吹落的話,飄零於水麵,徒添幾分情意。

    霍成君與上官幽朦不知有多久未能這樣,隻將心事擱置一旁,靜靜看著眼前風光,“幽朦,你再吹一曲可好?”帶著幾分興奮,霍成君忽然對上官幽朦道。

    非難事,上官幽朦便也點頭答應,於是笛賦之音縈繞於碧波楊柳之間,霍成君起身,纖手輕展,身段如燕,隨著笛聲輾轉起伏,腳尖輕點,舞步輕旋,一歌一舞,直教守於不遠處的頌挽、雲瑟、雲嶺側目而視,紛紛隨著綿長的笛音轉身而望,癡纏於這如畫的情景中。

    “這樣的笛聲,有許久未聽太後吹起過。”自從上官幽朦成了太後,便鮮少動那一支風笛,每每觸及,不過思念太甚,想借它一解相思苦,除了低低徘徊的音,未再這般清麗過,頌挽此時亦是滿腔感慨。

    “主子,也許久未曾起舞,雲瑟姐姐,自你離府後,好似主子也甚少這般過。”對於雲瑟的離去霍成君自是不舍的,可又不能私心將她留下,那年冬天,霍成君的一場病,自有為雲瑟煩憂的。

    雲瑟聽雲嶺之言,隻覺自己回來是對的,因為霍成君也是真心待她,自己更不能看她在深宮之中凋零,雲瑟暗暗想:不論如何變幻,不論日後如何,她隻會站在霍成君的身邊。

    三人無限飄遠的思緒間,也晃了一人的眼,此人正是聞聲而來,立於三人身後,又不忍上前打擾這般景象的劉病已,從未見過這般大的笑容在霍成君臉上綻放過;從未聽到過上官幽朦這樣的笛音,便立於一旁靜靜看著春水佳人玉笛舞飛揚。

    隻可惜劉病已站立不久,便被霍成君無意中瞥見,忙不迭,停下了腳步,一個踉蹌,幸而上官幽朦在不遠處,尚能將人扶住,“小心崴了腳!”上官幽朦一聲嗔怪,卻感受到身邊的身影遮住了一絲暖陽,抬頭看,便見劉病已,上官幽朦總算明白,為何忽然之間,霍成君會如此,便不再多言。

    “見到吾你就這般慌張?”劉病已的內心卻是排斥霍成君見到他的緊張模樣,可言語中卻還偷著幾分責怪,斜睨霍成君一眼,見她沒事,方才驚奇的心,才算緩了波瀾,轉而對上官幽朦道:“今日怎有了這般興致?如此看來,你也確實該出去散散心。”

    霍成君不言語,隻是乖巧地立於一旁,一副小鳥依人樣,上官幽朦一笑,“我們成君,大概隻有見到陛下,才會有這番表現。”又將目光望向三個還不知什麽情況,一臉發懵之人,“你們三個,竟還不知陛下來了,回去領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