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強勢而活安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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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光雙眸堅定地注視著邴吉,邴吉明白這當中之意,臨終托孤,他這是將霍禹托付給自己了。

    “子孟,霍禹侄兒我會好生照料的。”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幾次皇帝的更迭, 多少次的多少驚心動魄,都是邴吉與霍光一路走來的,到了這會兒,霍光將兒子交到自己手上,邴吉也義無反顧地應下這份承諾。

    其實,邴吉不知道,自己有什麽能照顧霍禹的,除了看著他別再瞎闖禍,別的以霍禹如今的官位,也不用怕的,右將軍,那可是與韓增、趙充國隸屬同一級別了。

    霍光這才放下了手,可眼睛一直未閉上,睜得大大地看著邴吉,邴吉一遍遍問霍光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可每次換來的都是霍光的搖頭,無奈之下隻得多找些人來猜猜霍光的心思。

    霍府這些日子的動靜,許多人也都關注著,張安世更是時不時命人至霍府打探消息,得知霍光如此後,也連忙趕至霍府,門口時遇上了杜延年與難得到霍府的韓增

    看著霍光久久未合上的眼睛,與微弱的呼吸,誰都明白他有放不下的事,可眼前人已齊,究竟還有什麽能使他這樣強撐著。

    “大將軍是擔心成君嗎?我韓增定會給她在外朝撐腰。”韓增以為霍光擔心的是未在場的霍成君,或許正因他心中是如此想的,所以也如此猜測了霍光,可霍光的眼睛仍然吃力地睜著,不肯合上。

    霍光這可算是死不瞑目,從中午一直到晚上,最後連韋賢也顫顫巍巍地在夏侯勝的陪同下來至霍府,一看霍光的情形,心裏愣是不好受,那不可一世的他,臨了臨了,竟然是這般模樣,一下子是又急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邴大夫,不如將這事稟告陛下,看看陛下可有何法子,也興許是皇後娘娘未至,大將軍才放心不下的。”夏侯勝倒是給出了主意。

    “子孟啊,我這便入宮,你千萬要等我回來啊!”語罷,邴吉拔腿就往皇宮而去,他在趕時間,要趕在霍光還撐得住的時候傳來劉病已的消息。

    邴吉踏出門才知外邊早已下起了雨,雖是初七的天,卻因烏雲籠罩,星河難見,早早就該掛在空中的月牙,也悄無聲息地隱匿於其中,仿佛黑夜從未這般黑過,看一眼這天氣,不顧大雨瓢潑,直往皇宮而去。

    皇宮中,霍成君立於簷下,看著越下越大的雨,好似在昭示著什麽,“雲瑟,今早陛下說爹爹病危,這雨這般大是不是也在預示什麽?”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她知道霍光有什麽消息,定然會有人至宣室殿通報,便命雲嶺在宣室殿不遠處等著。

    “小姐,小姐,奴婢方才看到邴大夫入宮了,一臉著急,定然是為老爺之事而來的,隻是他們在殿內說話,奴婢探不得!”雲嶺衣裳的一邊已被雨水打濕,鞋襪也已經被雨水浸透。

    “雲嶺,快進去換身衣裳;雲瑟,讓人給雲嶺熬碗薑湯,別著涼了。”雲嶺的消息似乎在霍成君意料之內,並未在臉上有什麽起伏。

    邴吉至宣室,向劉病已講了一番霍光的情況,想著讓劉病已恩準霍成君與霍光見最後一麵,好讓霍光安心離去,卻不想劉病已在思索片刻後,竟然還是拒絕了。

    “邴大夫,你將這道旨意拿與霍大將軍,他若還不能瞑目,吾再讓皇後去霍府。”劉病已將方寫好,蓋上璽印的詔書遞與邴吉,“愛卿快去罷!”

    邴吉握著手中的旨意,愣了愣,最終還是聽了劉病已的話,從宣室殿而出,緊緊攥著那一道旨意,在雨夜中往霍府而去。

    霍成君撐著傘,看著邴吉從自己不遠處奔跑而去,抬眼望了望夜空,卻見幾顆零落的星星已從雲層中透出了一點光亮,霍成君自己以為十分鎮定,卻不知我這傘柄的手,早已開始發抖,待邴吉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後,霍成君邁著步子,親自敲響了宣室殿的大門。

    “進!”

    霍成君將收起的傘,遞與門口的小太監放在一旁,邁入殿內,“陛下,爹爹他……”

    “你讓雲嶺在這兒等了一天,也該猜到幾分了”,劉病已早就發現了雲嶺在宣室殿附近,不過若是如此能讓霍成君安心,也就隨便她了,反正雲嶺那丫頭,也折騰不出什麽花樣,“邴大夫方才來報,大將軍似有心事未了,難以瞑目,問我該如何?”

    “陛下隻道爹爹的心思?”聽到這話的那一刻,連霍成君都難以猜到霍光想的是什麽,她也以為說不定霍光就是在等自己,可在聽到劉病已的話之時,才恍然大悟。

    邴吉將劉病已的那道聖旨帶至霍光麵前,“大將軍去後,吾留霍家香火不絕。”當這幾個字展開在霍光麵前時,的麵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孝武皇帝,孝昭皇帝,臣霍光要與你們相聚了……”戰戰兢兢這麽多年,為的是孝武帝那臨終托孤的信任,現在身上的擔子終於可以安心地卸下了。

    邴吉與韓增也明白了,到最後一刻,霍光想的念的是什麽,也感念劉病已的這道聖旨,它可讓霍光無憾而去了;卻也讓其他人陷入了迷惘的猜測之中,更不懂,何時這提防著霍光的皇帝,對霍光竟了解到了這般地步,敬畏之心在心底升起。

    地節二年春三月庚午,霍光薨,他曾是一個平民之子,卻因霍去病的血緣之惜,從河東平陽至長安城,從此他的生命軌跡也開始改變,一步一步處處謹慎地伺候在武帝身邊,承載著武帝的托孤意,承載著武帝未了的豪情壯誌,走過孝昭一朝,為劉病已日後的政治做下了鋪墊。

    霍光強勢而活,他這一生,未曾鬆懈過一刻,哪怕是最後彌留之際,也步步打算著,正因這份謹慎才得以被武帝賞識重用,才得以走到這無人能及的地位;霍光隻手遮天,可廢君重立,卻也為了劉病已最後那一句,苦苦等著;最終他叱吒一生,安詳而去,留下了一個十五萬精銳,六十萬軍馬的大漢,帶走了伴隨他一生的榮辱,任由世人評論。

    霍光的喪報傳至宮中時,劉病已與霍成君正在一處,或者說,他們都在等霍光西去的消息傳來,那一瞬,霍成君所有的力氣立刻被抽幹,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放下。

    “我送你回椒房殿,然後與幽朦往霍府去。”霍成君未答話,雖然她很想去,可知道劉病已不會讓她去的,隻要他不許,就可以有許多法子來阻攔自己,父親生前定也放不下自己,人未入殮,霍成君不想霍成君最後還放心不下。

    劉病已還擔心霍成君會像先前那樣,鬧著要去見霍光棺槨合上前的最後一麵,卻不想,她這般平靜,隻一個人傷心落淚,一點也不鬧騰,安慰了霍成君幾句,劉病已便從椒房殿而出,往長樂宮而去。

    劉病已卻在不知不覺中走向了那座靜寂了許久的宮殿前,他未進門,隻是在外邊靜靜佇立,數眼之後,劉病已才邁步往長信殿。

    劉病已至時,上官幽朦早已換上了一身素服,未再耽擱,便往霍府而去;而隻能在殿中遙遙而望的霍成君,隻能等著派出去打探的人傳來消息。

    “小姐,既然無法心安,為何不求求陛下,去送老爺最後一程呢?小姐若是執意如此,陛下說不定就允了?”雲嶺看著霍成君一直望向宮外,一直對著霍府的方向憂愁,不解她這一次的不言不語。

    “雲嶺,不要瞎說,小姐自有思量,陛下主意已定,你以為小姐幾句話就能讓陛下改變心意,若是如此,那日陛下也不會那樣拂袖而去,反倒是讓小姐與陛下之間生了嫌隙。”雲瑟終比雲嶺多懂些人情世故,隻不過一事她不明,為何劉病已會這般阻攔霍成君見霍光,這當中定然另有深意,可她未與霍成君說,然而雲瑟想到的,霍成君也已明了。

    “小姐,陛下已經下旨,會與太皇太後親臨老爺的喪禮,中石二千石官員為老爺守墓,三河卒為老爺修建陵墓,陵園周圍征置三百家,又賜以棺槨四層的梓宮,陪葬之物均已帝禮為之,如此厚恩,天下怕是找不到第二個了。”為了讓霍成君寬心,雲嶺將劉病已的聖旨說道了一遍,作為霍家出來的丫鬟,自家老爺能得皇帝如此重視,一個葬禮都這般隆重,自覺臉上有光。

    霍成君與雲瑟卻是相視一眼,霍成君來不及過多為霍光的離去而傷心,便陷入了焦灼之中,“雲嶺,你可知道母親與兄長可答應陛下的賞賜了嗎?梓宮、皇帝之禮安葬,未免太過了。”霍成君的腦袋尚且清醒,她不知道劉病已這樣的用意是為何,卻覺著危險在向霍家靠近。

    雲嶺無法回答霍成君的問題,而得知這聖旨後,與霍成君有同問的邴吉與張安世,在劉病已與上官幽朦回宮後,立馬往霍家詢問霍禹,好歹霍禹這小子兩人的話還能聽得進幾句,隻希望還來得及給這小子出出主意。

    看著火急火燎的兩人,霍禹心想父親已亡,還有何大事,能讓他們這樣激動的,畢竟這兩人都是在朝中幾十年的老人,或許比不上父親鎮定,可也早已穩重自如了,“兩位伯父,可是出什麽事了?”

    看著霍禹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邴吉替霍光著急呀,“賢侄,陛下那以帝禮厚葬你父親的旨意,你可千萬不能答應啊,陛下下這詔令,乃是厚愛功臣,可你們若是受了,可是越矩了,定遭天下人非議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