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六章 旌旗萬卷出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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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成君雖覺疑問,不過隻道是許久未見,她好意的叮囑罷了,哪一個離別之人分離後不會道一聲“珍重”呢,也就沒往心裏去。
劉病已卻不如霍成君這樣想,對於兩人在這兒相遇,更是有幾分懷疑的態度,“你們如何認識的?”霍成君本就覺著這些事沒有什麽可瞞著劉病已的,也就一五一十地與劉病已講了,講著講著,不知不覺間,竟說了一路的話,全是些霍成君入宮前的事。
劉病已有心問,有心聽,也不覺煩,還帶著那和煦的笑意,霍成君直到看見前麵的大山擋住自己的去路,才停下了一直說著的話,“我們走錯路了嗎?”
“到這山頂看看山下之景,”劉病已才說完,就皺起了眉,“你的腳能走這麽長的山路嗎?”看著霍成君的腳踝,劉病已就產生了濃濃的擔憂。
霍成君卻是笑笑搖著頭,“沒事,哪有那麽嬌弱的,方才那位女居士也是在山間的,當時我不是也爬上去了,這不過又高了些罷了。”劉病已有這興致,霍成君當然不忍破壞,就算是強撐她也會到山頂的。
“若是累了或腳痛了,與我說,回去後,明日你要是起不來,看我饒不饒了你?”霍成君強撐的功夫劉病已早就見識過。
“好好好,可以上去了嗎,再不去隻怕到了山頂天也黑了,咱們指不定要在山上過一夜了,幽朦定然要讓張安世與韓增尋一晚上了。”看了看時間也快中午了,兩人午飯也還未用,“夫君餓不餓,要不要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這兒你上哪去買,這一頓還餓不著我,倒是你,從來養在深閨之中,可受得了?”
霍成君的笑容難得又是這樣的陽光,“我也不怕啊,那咱們這就上去吧。”
劉病已牽著霍成君的手一步一步走在山路上,安靜的山上隻有他們兩人,除了鳥鳴聲,就是彼此的腳步與呼吸聲,這樣的寧靜,伴著緊牽的雙手,透著無限的祥和,霍成君的眼睛除了腳下的路,還有十指相交的雙手。
劉病已會時不時回頭看看霍成君,也會時不時問她可否累了,可每一次她都笑著搖搖頭,這條路,霍成君不知道還能不能與劉病已再走第二次,所以,第一次她就要珍惜每一步。
兩人就這樣走到了山頂,方站上往下望時,霍成君還有幾分害怕,可幸好有劉病已把她偎在懷裏,或許是知道身後有個依靠在,漸漸地,霍成君也站穩了,這樣的高山她是第一次上來,抬頭看著更為接近的天空,霍成君伸出了手,想要觸摸看似在眼前的雲,卻還是相距不止千萬裏。
劉病已指了指下方的長安城,甚至更遠之地,“成君,這隻是我大漢江山的一角,待匈奴這一戰勝了,我們的大漢會更加遼闊。”腳下的被無數倍縮小的城池,是劉病已滿懷的壯誌,是劉病已的天下。
“登於山頂,偌大城池不過滄海一粟,怪不得都說山胸懷廣闊,可包容萬物,原來不論天下變幻,這些山川河泊依然不動不搖,睥睨天下。”山下的壯闊深深震撼著霍成君,山上的清朗,也好似驅散了她心頭埋下的陰霾。
“是啊,記得成君重病之時,我就答應她看看這大漢的河山,可她到死也未能登上這兒,未能親自望上一眼。”劉病已放開霍成君,轉身四處看看,好似山間孤身一人,散發著濃濃的哀寂。
“原來陛下是想念平君了……”不過是笑自己奢望太多,天下的山河她哪裏是能與他一同攜手而看的,帶著自嘲的笑意,忍著從至高摔落的心情,小聲地念叨了一句。
霍成君的話,霍成君的語氣,仿若一柄寒刀,刀尖刺入了劉病已心間,“成君,我不是那意思,你不要多想了。”劉病已才發現,霍成君原來如此地敏感。
“我的目的是想讓你來散散心,也誠心想與你一同看看天下山河,與旁人無關,不過是在這兒想起了曾經的話,才有此感慨,別生氣,好不好?”劉病已第一次這樣坦誠與霍成君說著心裏話,還有幾分討好的意思。
“我是不是很可恨,她走了,取代了她的位置,進入了她的宮殿,連她的兒子也要變成自己的,我好像一直在搶她的東西,可這些真的會是我的嗎?”沒有別人,在這一片清澈之地,在劉病已的滿目擔憂中,霍成君終於忍不住心底的恐慌,忍不住一直藏在心底的話,問向了劉病已。
“如果她因我而死,你還會願意帶我來這兒嗎,你還會對我這樣好嗎?”霍成君隻覺自己是一個盜賊,盜走了許平君原本的一切,甚至她的性命。
看著蹲下哭泣的霍成君,劉病已走到她身邊,也蹲下了身子,“成君,相信我,沒有人會這樣怪你,你在後宮做的我都明白,不哭。”輕輕拂去霍成君的淚,劉病已隻覺得那樣的心疼,他多想告訴她,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可是他已經不怪她,說到底,霍成君與他一樣,有著身不由己。
山上的這半日,哪怕日後回憶起來還是那樣的美好,淚水凝結了此刻的相依相偎,相知相惜,霍成君不知道後來是怎麽在劉病已的懷中,在劉病已的輕聲安慰中停止了哭泣,她記得為了讓她開顏,劉病已最終帶著她偷偷去了霍光墓前,霍成君也第一次看到了霍光那樣華麗的墓地,除了眼底的震驚外,便又在霍光墓前慟哭了一場。
他們都記得那一日,劉病已抱著霍成君回了椒房殿,那一日劉病已整夜未眠,守在霍成君身邊,看著她睡夢中依然緊皺的眉,心底無數次揪疼著,他問自己:可能為了她,放下如今計劃著的一切?最後還是在霍成君耳邊歎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對不起”,可惜這一聲,霍成君始終沒有聽到。
這一夜,韓增也在宣室殿等了一夜,他知道劉病已已經回宮,他知道他帶著霍成君在椒房殿,可是韓增沒有命人去稟報,也沒有往椒房殿見一見那個始終放心不下的人,他的心底也對著霍成君道了“對不起”。
再長的夜也抵不過黎明泛白的那一刻,劉病已等到霍成君醒來後才離開椒房殿,至宣室殿見了韓增,“一晚上站在這兒,龍額侯的精神可真不錯。”
“陛下過譽了,臣是怕打攪了陛下與皇後娘娘的好夢才未敢命人通報。”
“哦?吾以為龍額侯是最想打擾吾與皇後之人,原來是吾想錯了。”劉病已即便想要在朝中拉攏韓增,可對霍成君存著想法之人也無法在除了正事以外有什麽好態度,而且,他也習慣了與韓增這樣的相處模式。
劉病已是皇帝,他奚落自己幾句沒關係,可自己若較真了,就是不想活命了,韓增直接跳過這個話題,轉到了正事之上,“邊關傳來的戰報還請陛下過目,昨日陛下不在宮中,傳報之人無法親呈陛下,那人曾是臣的部下,因而送至了龍額侯府。”韓增大致聽那人說了與匈奴的戰況,正因知情,才敢耗這樣久。
看韓增這模樣劉病已也猜到,十有八九是好事,否則他這隻狐狸哪會讓自己擔上耽擱軍情的罪名,果然,“軍報言,匈奴大捷,三路大軍已擒獲匈奴數十人,加上之前的三名逃兵,匈奴自知形勢不妙,不敢前進,已率兵退回,奈何天佑大漢,匈奴饑荒,人與牲畜死十六七。”
韓增立刻給劉病已這好心情添了一把堵,“陛下,據臣所知,匈奴又征調了兩萬餘騎兵,分兩路駐守,以防我朝進攻。”從匈奴邊境傳至長安城,軍情有所延誤也是正常的,韓增也不過是聽到了商隊的幾句閑話才得知的。
劉病已倒不懷疑韓增消息的真假,所謂疑人不用,他若不信任韓增,也不會將那樣重要的事交由韓增秘密調查,“命邊境各屯兵戍衛嚴加防護,不可輕敵。”這樣好的機會,劉病已豈會放過,此時自然是乘勝追擊。
“陛下,臣韓增請命,率兵一萬出長安,不挫匈奴不歸朝!”韓增向著劉病已深深一揖,這才是他在這兒等了一夜的最終目的,韓增本就想離開長安,本來還想尋個借口,現在倒好,有現成的機會,而且可以殺敵立功,為何不好好利用,況且以目前朝廷的情況,趙充國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的,隻要自己請命,劉病已定然會同意。
不負韓增所望,劉病已略作思索後,就同意了韓增之求,長安若派人,也就趙充國、範明友、韓增幾人可用,趙充國畢竟有了年紀,而且他現在要輔助張安世,一時走不開;而範明友劉病已則是存了心思要奪權,怎還會再給他增加兵權的機會,也就隻有韓增最為合適。
韓增這次走得匆忙,點了一萬人馬,就立著大漢的旌旗出了長安,沒有本始二年那樣的百官送行隊伍,沒有五位將軍同往的浩蕩,有的不過是幾杯薄酒,一腔熱血,隻是也多了琵琶在旁的目送柔情。(WWW.101novel.com)